嗅,蔣擎、蔣焎、蔣欣……
好簡單的命名方式,她真笨,怎沒想過他們之間的關聯性,這麼相似的名字啊,她還在什麼阿晴阿擎的,把自己弄得糊里糊塗,以為自己該去看精神科醫生。
原來他們是同一個人,促成他們相遇相識的,是同一件事。
真有意思,誰說地球很大,地球夠大的話,怎會繞來繞去,總是繞到同一群人身上?
「我絕不給機會,讓你的母親有機會毀掉我姊夫和姊姊!」
懂了,她緩緩點頭,所以他們不是朋友,他對她,沒有她希冀的心情。
姊夫、姊姊,她把故事接起來了,她帶他釣魚的那天下午,他的故事……她懂了!
「是你母親親口要我轉達她過得很幸福,不必我姊夫費心,是不是她後悔了?又想介入別人的婚姻?!」
什麼?親口轉達?所以他和媽媽談過,媽媽早知道爸爸再也不會回家?
難怪他離開後,媽媽常躲在房裡悶頭哭泣;難怪,媽媽常常在深夜裡,一個人走進茉莉花叢間;難怪,媽媽再也不肯對她說那些陳年老故事,再也不肯對回憶甜甜微笑。
「說吧,你要多少錢才肯離開我們?一句話,我給你。」
退開兩步,小今怔怔地望著眼前人。他不是她認識的阿擎,那個阿擎會為她擔心焦慮、會嘲笑她、會分享她的心情……
她想昏過去,一覺醒來後,發覺自己還在老家。
這樣她就會發現他們的房子沒被震垮,香香的茉莉花茶還收在媽媽精挑細選的陶罐裡面,而外婆會倚著門,衝著飆單車回家的她笑說:「我們家的小猴子回來了。」
對啊,是夢就好了。
無預警的痛,敲進她心底,狠狠地、敲擊。
痛在胸腔內無限制擴大,一圈圈泛著漣漪,她幾乎不能呼吸了,蔣擎、阿擎……那個吃著仙草冰,笑彎嘴的阿擎怎麼會變得面目猙獰?
「賀惜今,你聽見我的話沒有?你要什麼我都給,只要你走,走得遠遠的,再也不要讓我們看見!」
她要什麼?沒啊,她只想要他,想要印象中不多話、不愛笑、冷冷的,卻很溫柔的阿擎。
可是,溫柔阿擎是假的,嚴厲阿擎才是真的,假阿擎別過身,扯下面具,變成她不認識的人,而真阿擎避她如蛇蠍,想要她走得遠遠,再也不要讓他看見。
真好笑,他哪有心情和她天長地遠,他恨她、視她如絆腳石呀!
心臟狂跳,陡然升高的體溫燒灼了小今的雙眼,她彎下腰,失去憑恃的身子滑坐在沙灘上,冰冷的沙子一如她冰冷的心。
他不愛她,從來都沒愛過,這麼容易分辨的事實,她怎能厘不清、怎能誤解?
告白?多愚蠢啊!訴心?他哪裡在乎她的心?那些倒地鈴,他不是一次一次棄若敝屣?
「說話,不要裝無辜,把你想要的說出來!」蔣擎對她囂張、暴吼。
他痛恨自己。
吼她、叫她,錯的全是他,失去母親的恐慌回籠,他沒辦法控制情緒,像十歲的男孩子,只能用叫囂猖狂來藏匿害怕。
當年,他沒能力為母親做些什麼,只能眼睜睜看著母親在眼前死去,現在他有能力了,絕不重蹈覆轍!
他必須在事情發生之前,阻絕所有可能性。
阿擎的聲音遠了,小今覺得自己像是飄浮在第三度空間。
會不會……她正在作夢,夢裡的情境是她和阿擎重逢?
有可能,最近她常從夢中驚醒,現在肯定又淪陷在惡夢裡了,才會把心愛的阿擎變成野獸。
是夢啊,那就不必害怕了。
她迅速找來夢當借口,躲去眼前人的攻擊。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她在現實與夢幻間遊走。
「說啊,你到底想要什麼?」蔣擎不准許她躲避,扣住她的肩膀,暴厲的吼。
她看著張張闔闔的嘴巴,浮起一朵夢幻的微笑,順著他的話說:「我要你,我想你,很想、很想你。」
想他?!蔣擎氣瘋了,很想一巴掌打醒她。
她腦袋裡面裝什麼啊?!她不是蔣焎的女朋友?她不是有了新目標?她想以退為進加入他們的家庭,還以為大家都笨得看不出她的意圖!
該死的女人,她憑什麼玩弄他於股掌間?nbsp; ?br />
「你有什麼條件要我?芬蒂是哈佛畢業的高材生,你呢?她有上億的身價,你呢?她漂亮聰明、登得了檯面,你呢?她精通五國語言、可以獨立完成千萬元的合約,她的家世良好,可不是只會編蟋蟀就以為自己很了不起的女人!」他用惡毒的話激她。
說得真好,她憑什麼要他?她和他的未婚妻天差地遠,有如雲泥之別,她的條件太差,連備審資格都排不上。
小今從虛幻裡跳出來,看著眼前的真實。
他沒說錯呀,在台灣他就表明立場,是她笨到看不透,才會誤解他們之間有可能。
認真想想,從頭到尾,全是她的一相情願。
她邀他回家住、費盡心機和他建交情、堅持當他的好朋友,記不記得,他甚至對她親口說過「我這種人,不需要愛情」?
她把幻想放在不需要愛情的男人身上,還不夠笨?更何況,他從來不曾承認過她呀……
說來說去,蔣擎沒錯,是賀惜今大錯特錯。
對!全是她的錯,要是沒有生下她,說不定媽媽早就放棄等待,另覓幸福;要是沒有她,媽媽出嫁,外公外婆會搬到台北和舅舅、舅媽同住,他們一定能避開這場禍事;要是沒有她,蔣擎不會出現,不必費盡心機分隔她的父親和母親,讓一段愛情終於無疾……
說來說去,全是她的錯。
都是她害的,要是沒有賀惜今就好了。
垂下眼,小今開始忙碌,她得忙著憎恨自己,讓罪惡感擴散。
不知道罪惡感是不是像癌細胞那樣,今天擴散一點、明天伸展一些,然後她就會一天一點被吞沒、腐蝕,最後死去。
若真能這樣,就再好不過了。
到時候,她不必累、不必倦、不必反覆思考誰錯誰對,不必擔心一個人好害怕,不必煩惱憂愁寂寞總在身邊欺人。
見她不說話,蔣擎勾起她的下巴,冷冰冰的對她說:「告訴我,你願意離開這裡。」
「我願意離開這裡。」她沒意見了,順著他的意思,他想她說什麼,她就說什麼。
「告訴我,你們不會破壞我姊姊和姊夫的婚姻。」
「我們不破壞任何人的婚姻。」包括他和那位身價上億的美女。
「你真的願意放手?」
「我真的願意放手。」
她的話讓蔣擎皺成線的眉頭放鬆。
他竟是這麼怕她?幾時她變成駭人巫婆了?小今淒涼一笑。
「你不會反悔?」
「我不會反悔。」她搖頭。
「好,我幫你訂機票,你盡快離開。」
「好,你幫我訂機票,我盡快離開。」
掛起慘淡微笑,小今望他一眼,輕輕地,在心底對他說:如你所願。
「很好,希望你說到做到。」語畢,蔣擎轉身走回車裡。
「阿擎……」她突地叫住他。
「什麼事。」
「放心,你母親的事不會在你姊姊身上發生。」
他登時被定住了,她的話叫他心驚,她居然……居然能讀出他的恐懼?
第十章
蔣擎和小今回到家時,所有人都聚在客廳,一見到小今,蔣焎馬上跳起來衝到門邊,抓住她的肩膀問:「發生什麼事?」
他的過度關心讓蔣擎很不痛快,他冷冷別開眼,假裝沒看見。
芬蒂也走過來,勾住蔣擎的手臂,憂心問:「怎麼了,你和小今……」
他一點也不想回答,只是望了姊姊一眼。
這一眼讓他更加確定,為了姊姊,就算要他對不起天底下的人,他都義無反顧。
蔣欣走到弟弟身邊,輕言,「我有重要的話想跟你談,可不可以?」
不談,他清楚姊姊和賀巧眉一樣善良,他可以利用賀巧眉的善良,卻不准姊姊的善良被利用,所以他不談,不要被姊姊說服,讓賀巧眉和賀惜今走入這個家庭。
於是他低頭對身邊的芬蒂說:「我送你回去。」
「可是……」芬蒂想知道究竟,第六感通知她,蔣擎和小今之間不尋常。
他從不把女人放在心底,即使是未婚妻也一樣,她不認為自己有本領影響他的感覺,而這個賀惜今卻輕易地挑動他的情緒,讓她嗅到危險性。
「阿擎,這幾天你藉故留在辦公室不肯回家,有很多重要事情都不知道——」蔣欣還不死心。
「阿欣,先讓阿擎送芬蒂回家,有什麼話等他回來再說。」大家長喬宣開口,蔣欣只好退兩步,讓他們離開。
蔣擎率先走出家門,當他從小今身邊走過時,手臂碰上她的,她明顯地瑟縮了下。
她低頭低眉、低了肩膀,恨不得把自己縮進沒人看見的空間。
因為她自卑。
阿擎和芬蒂是多麼旗鼓相當的男女,才能、學歷,全是她望塵莫及。
幸福需要條件,這是個現實社會,光愛戀製造不出美滿婚姻,更何況,她憑什麼論定蔣擎和億萬美女之間缺乏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