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點小事不算什麼。」比起他為她所做的努力,真的不算什麼。
旅館雖有百年歷史,各種電器一樣也不缺,可以看影片、聽音樂、上網,他們做得最多的卻是說話,彼此訴說從小到大的每件事,芝麻綠豆也可以,驚天動地也可以,沒有其它事物干擾,花花世界只剩彼此。
「剛結婚的時候,我沒有立刻跟你……」談到某個關鍵詞,拘謹的校長自動消音。「是因為我想跟你談戀愛,總覺得除了親密的關係,也要有親密的情感。」
她明白,雖然他在床上非常持久,卻不是只重慾望的人,其實他還挺純情的。
「還記不記得我們婚後的第一天?那時候我們說好要開始談戀愛,最後……我卻讓你那麼傷心。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們也許可以談第二次戀愛?就像現在這樣,我覺得很溫暖,好像我們又戀愛了,雖然我把這趟旅程搞得一團糟……」說到最後,他自己都有點灰心,怪就怪他這只能愛台灣的體質啊。
出乎意料地,他卻聽到妻子回答:「好啊,每個人都需要第二次機會,跟同一個人談第二次戀愛也沒什麼不好。」
他睜大眼,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所以,我們要開始談戀愛了?」
她只是微笑響應,早就開始的事情,何需再問?「要不要去散個步?」旅館有庭園和池塘,規模不大卻非常典雅,吸引人一探究竟。
他當然答應,他已經躺了一下午,是該舒展一下筋骨。這次他們選擇的地點是京都,從公元八世紀就成了日本的首都,直到十九世紀中遷都為止,它是一座千年古都,充滿文化傳統和名勝古寺,還有十七個歷史遺跡被列為世界文化財產。
穿上外套,走出有暖氣的房間,他們來到幽靜的日式庭園,室外溫度只有三、四度,空氣冷冰冰的,呼吸也成白霧,感覺卻非常清爽。
他的右手碰到她的左手,不由自主地,他就握住她的手,她暗自一驚,卻沒有力氣把手收回。
手牽著手,還記得夫妻就是牽手嗎?如此走在小徑中,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我們像不像老夫老妻?走路慢吞吞的,還要互相扶持。」
她點個頭,確實,三十年後的畫面彷彿提早降臨,還記得她曾下定決心要跟他白頭偕老,當時的勇氣和堅定可千萬別忘了。
「當初你為什麼會選擇我?可以讓我知道嗎?」
算算時間,已經是半年前的事了呢,在她腦中卻像才剛發生一樣。「一開始是因為你很有禮貌,連我的名片你都用雙手接過去。我要求你負責補償損失,其實也很沒道理,但你就是這麼有責任感。還有,你叫桂蓉向我道歉的時候,那種正義的態度讓我非常感動。」
「原來如此。」他完全不曉得原來自己表現得這麼好。
「你呢?又為什麼要答應我的求婚?」她也想知道他是怎麼想的。
「答應結婚的時候,我除了對你有種特別的感覺,也是因為有一份私心,如果有你做桂蓉的嫂嫂,應該可以讓她變得正常一點、或是普通一點,你說我是不是一個很自私的男人?」
「我也有私心啊!因為我不想再尋尋覓覓,也不想浪費飯店和婚紗的訂金,你說我是不是一個很會計算的女人?」
「我多少知道你的用意,但是你太可愛了,我沒辦法拒絕。」
「騙人!就只有你會說我可愛。」她噘起唇,就是不依。
「你真的非常、非常可愛。」他再次強調真實性,並以實際行動證明,伸出手將她擁入懷中,在她唇上反覆親吻,他沒有暈機,她也不用急救,只是單純的想這麼做。
儘管所有順序都錯亂了,認識半個月就結婚,婚後才開始談戀愛,分居後又要談戀愛,千辛萬苦來到日本卻只能留在旅館,但管他的呢,誰說一定按牌理出牌?遇上了就面對,愛上了就擁抱,這一天已成為一種永恆。
「咦,下雪了!」直到雪花輕飄下來,兩人才輕輕分開來。
雪花像小雨般飄落,碰到地表就逐漸融化,但隨著越來越多的雪,逐漸累積成為一片銀白,白雪紛飛的景象讓他們看得目不轉睛,能一起看到這畫面真是太好了。
無須拍照留念,她知道她永遠也忘不了這一刻,或許兩人旅行的意義就在於分享與分擔吧!不一定要參觀什麼景點,或是買很多紀念品,而是分享快樂,分擔煩惱。
他脫下外套替她披上,「冷不冷?我們回房吧。」
「好。」他自己才是發燒的那個人,卻只擔心她會著涼,硬是要她心疼就對了。
回到房裡,晚餐已經準備好了,滿滿一大桌非常豐盛,兩人對坐在榻榻米的矮桌旁,傅立棠仍然沒什麼胃口,喝點熱湯倒是挺舒服的。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他們一邊賞雪一邊品嚐,氣氛悠然,真有種老夫老妻的感覺,等三十年後再來一次吧。
看她吃到一半,確定她和寶寶都不會餓著,他才打開行李箱,拿出一個紫色小盒子。「今天是你生日,我準備了一個小禮物。」
「生日?」天啊!她完全忘了今天是她生日,二月十七日出生的她是水瓶座,出生於一年之中最寒冷的季節,基本上算客觀冷靜。不過自從遇到傅立棠,她的個性越變越奇妙,種種情緒都能放大數十倍。
「我看了我們的結婚證書和戶口簿,應該是今天沒錯吧?」
「嗯,沒錯。」原來他這麼有心,沒問過她卻會自己找數據,同時她也想到,水瓶座的她和天枰座的他,在占星學上是天生絕配,不知道准不准呢?
打開紫色絨質的盒子,裡頭是一對圓形銀戒,各自鑲著一顆鑽石,造型簡單卻很細緻,傅立棠有點緊張,不知道妻子會不會贊同他的眼光?他挑了很久才決定,卻不怎麼有自信。「我聽廖秘書說,結婚的時候需要婚戒,戀愛的時候也需要定情戒,所以我買了這對戒指,你看怎麼樣?喜歡嗎?」
連逸玲深吸一口氣,不想在這個時候掉眼淚,怕會破壞美好的氣氛,然而眼前一片模糊,她幾乎看不清楚,只能說是小火鍋的熱氣蒸騰。
「你的顧問還真不少。」說著,她朝他伸出手。「你要幫我戴上嗎?」
他呆了一下終於回過神。「要,當然要!」
戴上了定情戒,就是戀愛的象徵,是的,他們正在戀愛中,日後只要看到這戒指,她就會想起這一天,不管吵架、冷戰、鬧脾氣,她都會深深記得,這份戀愛的感覺。
第五天,他們該回家了,回程中,傅立棠表現得大有進步,可能是因為要回台灣了,整體戰鬥力提升不少,連逸玲不用特別熱吻,只要一個微笑就能讓他安心。
抵達桃園國際機場後,她開車送他回家,他們事先說好了,來回機場都由她來開車,以免他發生什麼狀況。
「幸好一路上都很平安。」漸入佳境的感覺真好,她這個老師算是盡到責任了。
他望著駕駛座上的妻子,她開車的模樣非常瀟灑。「我們可以一起去環遊世界了吧?」
「你想折壽啊你?」她忍不住瞪他一樣,這趟旅程受苦受難的,他還不夠折騰嗎?如果到時差七、八個小時的國家,等他調好時差的時候也差不多該回國了。更何況,說不定短命的人會是她,光看他難過的模樣,她不知道死了幾萬個細胞。
「有你在,我沒問題的。」他拍拍胸口,萬丈雄心地想征服世界。
「笨蛋。」別再這樣拉扯她的心了,他聽了卻只是傻笑,自從確認兩人的戀愛後,他就一直換不了別的表情。
車子開到傅家門口,傅立棠解開安全帶,期盼地問她:「你要不要回家?」
他說的當然是他們的家,她一聽就懂,過家門而不入,確實是有點說不過去,但她卻咬唇說:「我們……先談戀愛就好了,可以嗎?」
這回答讓他不免失望,無論她有怎樣的理由,還不能決定與他共度人生,他必須學著尊重她的意願,再怎麼依戀仍得壓抑,直到她的心門為他而開,那把鑰匙他會繼續尋找。
他伸手將她擁入懷中,在她耳邊低語。「我會等,等到你願意回家,願意永遠跟我在一起。」
「你早點睡,晚安。」他的懷抱多麼溫暖厚實,多麼讓她捨不得離開,一種甜蜜的哀愁湧上心頭。
「回到家要打電話給我,你沒打給我的話,我會睡不著。」過去五天他們都互相扶持,今晚他卻要孤枕難眠,還沒分開他就能預料,這會是一個想念的夜。
「知道了。」依依不捨的心情竟是如此纏綿,她放佛第一次戀愛,又酸又甜。
下了車,他先目送她開車離去,才提起行李走進屋,他相信總有一天他們會一起回家,但願那天不用等待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