恆劍山瞪她一眼,便拉起她的手,把她手上的剪刀取下來。
「我沒有。」
「沒有?那你幹嘛那麼關心她?」
怕她悶著,就教她種花,這兩天她染上一點小風寒,就噓寒問暖的,天天問候她好轉了沒有。自己認識他這麼久,幾時見過他這樣關懷人了?
恆劍山沒接話,搔搔額頭,又彎下身子剪花蒔草起來。
靈墨只得蹲在他身邊,伸手戳著他的肩頭,一副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架式。
「給我說清楚,你是不是喜歡她了?明明知道不可以,你還……」
他突然轉頭瞧她,似是看透了什麼,目光霎時變得深遠。
「你吃醋了?」
靈墨聞言嚇得一躍而起,大大啐了一口,激動地罵道:「呸,我是為了少爺著想,吃什麼醋?」
恆劍山繼續低頭修整花木,懶洋洋的再說一遍,「我沒有喜歡她。」
她瞪著他,咬牙切齒的道:「我不信。」
「隨你。」他聳聳肩,不再理她。
「你……」靈墨不禁氣得跳腳,死命要拉他起身,「你說清楚一點,你沒喜歡她,那你是什麼意思?為什麼對她那麼好?你說啊——」
恆劍山被她強拖著站直身子,便瞅著她笑。「你吃醋了。」
她氣鼓鼓的,滿臉通紅,卻還搖頭叫囂著,「我沒有,我才沒有吃醋,我是為了少爺——」
「你也嘗到這個滋味了?很公平啊!」不理會她的怒吼,他伸手摸上她的臉,微微一笑,「你平時和少爺調笑時,我也是這個滋味。」
靈墨心跳登時漏了一拍,匆匆拍掉他的手,板起俏臉,顫聲問:「你、你……胡說什麼?」
恆劍山又低頭盯著七里香,「我對她有責任。」
「啊?」什麼跟什麼?
他剛剛不是才說什麼……滋味的,怎麼一會又轉變話題了?搞什麼,他到底在說些什麼呀?
靈墨咬著紅艷的唇兒,一時糊塗了。
恆劍山淡淡地看著她,解釋,「少夫人是我帶回來的,若不是我,她還在秦淮河畔平靜度日,雖然窮歸窮,倒不至於傷心失意。所以,我覺得我對她有些責任,她若過得不好,我就是加害者之一。」
她悵然的呆了半晌,總算明白他的意思。
那就是說,他沒有喜歡上少夫人嘍?
可、可是他又沒說清楚,剛剛他上一句是什麼意思?什麼滋味的……唉,這叫她怎麼問啊?
恆劍山不再多言,又去弄他的花花草草了,分明是故意吊她胃口。
靈墨扭捏地背著手站在他身後,心中暗暗罵了一聲。
死木頭,哪天被我逮著,你就死定了!
第七章
秋風寒涼,吹落一地繽紛,蘇淮雪獨自坐在園子裡的石階上,雙手朝上闔攏,捧滿一手桂花,肩頭發梢,也沾染了些許桂花香氣。
滿園秋光,琥珀金黃,她卻見如不見,滿心只容得下一道頎長俊美的身影。
那天他不曉得為了什麼生氣,才回來,又立刻走了,害她失眠了幾天,總猜不著他的心意,一靜下來,腦子裡就浮現他的身影。
她好像……愛上他了。
慘白著臉,蘇淮雪顫巍巍地深吸了口氣。
自己怎麼能愛他?她愛上他,簡直是對他的背叛。
她只是他買來充數的妻子,其他什麼都不是,他已經對自己這麼……和善,供她華衣美食,讓她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刺繡、讀書、種花,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這還不夠好嗎?
她不能愛上他!不能再有別的奢求了。
蘇淮雪低頭默禱,只盼他得償所願,自由自在,快活逍遙一輩子。
「不是受風寒嗎?怎麼坐在這裡?」
忽然聽見書仲綺的聲音,她倉皇抬頭,就見他站在眼前,眉宇間透著一絲不悅。
她不禁緊張了起來,僵硬地回道:「我已經好了。」
「好了?」他偏頭打量著她。臉色蒼白,身子比以往還要清瘦許多,這也叫好了?
秋末時分,園子裡的風雖然不大,畢竟帶著濕氣與涼意,吹久了只怕頭疼。
他拉起她的手,以命令的口吻說:「跟我回房間去。」
「不要,我睡了很多天,想在外頭多坐一會兒。」她急忙把手抽回來,藏到斗篷裡,低聲道:「你先回房吧!」
書仲綺苦惱地睨她一眼,只得在她身邊坐下,伸手把她攬在懷裡,為她貢獻幾許暖意。
她不自在的在他懷裡動了動,又惱又甜蜜。
她就是不想再享受他的溫情,以免日後傷心,可偏偏他就喜歡這樣招惹自己,又不容抵抗,她若掙扎,他便越開心,越要逗她。
「你怎麼回來了?」她盡可能冷淡地問起。
書仲綺淡笑。「想回來就回來,沒什麼理由。」
她點頭不語。是啊,這是他的家,當然想回來就回來,是她糊塗了。
書仲綺側頭靠在她肩膀上,呼吸她身上的氣味,沉醉而滿足。
他好想她。
昨晚,泠菁在他懷裡哭了。她對他動了真情,又察覺他魂不守舍,便忍不住傷心的哭了。
他對她萬分憐惜,又深感抱歉,其實他根本無意招惹她的,只是欣賞她的歌藝,嘴巴又哄慣了女人,不小心就……
泠菁在他懷裡哭得楚楚可憐,他一邊哄她,一邊卻又忍不住想著淮雪。
此時此刻,她正在做什麼呢?她會想念自己嗎?
她對自己,可有泠菁這樣纏綿的情意?
一夕之間,香坡苑裡的輕歌曼舞忽然對他一點吸引力也沒有了,泠菁對他的真情真意,他亦無福消受,待在那兒,再也感受不到往日的逍遙與快活。
他想念淮雪,想念和她待在書房裡,一塊兒刺繡,一塊兒畫畫的那些靜謐溫馨的午後。
所以,他就回來了。
可淮雪卻一直對他冷冷淡淡的,不知道良家婦女都這樣,還是只有她這樣?
他暗自苦笑。她向來拘謹又矜持,當然不能要求她和煙花女子一樣熱情,只是她的態度這般淡漠,他又怎好意思對她傾吐思念?
「少爺,你回來了……」
靈墨緩步走來,許久不見他倆親匿地摟在一起,這時見了,不禁笑靨如花。
蘇淮雪被她瞧得臉上一紅,便急著想掙開書仲綺的懷抱,可他哪肯放手,她掙扎了幾次不成功,臉上的紅暈便越來越深。
看她神色極不自然,靈墨總算好心的轉向書仲綺,說起正事。
「少爺,大少爺管轄的縣內發生一宗兇案,疑犯是個當權子弟,案子還沒開審呢,就聽說有人要對大少爺不利。老爺怕大少爺危險,所以想請劍山趕赴洪州,隨身保護大少爺的安全。」恆劍山是書仲綺的人,因此她奉書老爺之命前來請示。
他點頭道:「去吧!」
「是。」她乖巧地應道,就要去轉達。
「劍山這一去,要去很久嗎?」蘇淮雪突然抬頭問起,「他什麼時候回來?」
她這一開口,另外兩人都嚇了一跳。
靈墨皺眉回道:「這……我也不曉得,也許幾個月,也許大半年,總得等案子了結,或者確定大少爺安全無虞才能回來吧!」
「是嗎?」她靜了一會兒,彷彿陷入沉思。
書仲綺瞪著她,不禁疑惑了起來。前不久她還稱他「恆大哥」的,怎麼短短數天,就已經改口叫他「劍山」了?
而且她幹嘛關心這個?劍山幾時回來,和她有什麼關係?
蘇淮雪又問:「我可以幫他整理園子裡的花草嗎?」
「啊?」靈墨又怔忡半晌,才回道:「劍山不在,自然有其他下人來照顧。」
「給下人照顧,那有什麼意思?」她仰頭對著靈墨微笑,「劍山已經教過我不少了,他不在,我可以代他照顧嗎?」
「這,我……我要先問問他。」
靈墨暗自瞥了少爺一眼,只見他玉面鐵青,烏雲罩頂,臉色真不是普通的難看。老天爺,少夫人怎麼搞的呀!
蘇淮雪還不知死活,欣然點頭道:「也好,我經驗不多,也許一不小心,失手種死了幾盆也不一定,還是我待會兒自己去問他好了。至於他珍愛的品種,就讓下人照顧比較妥當。」
是呀,是呀!靈墨沒好氣地胡亂點著頭。這下子又有好戲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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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早,蘇淮雪果然就待在園子裡揀花蒔草,整個上午都不出花園一步。
書仲綺獨自待在書房裡看書,看著看著,總忍不住往窗外看去。
看見她身邊放著剪刀、鏟子,坐在石椅上,對著一株雲松呆看了好半晌,動也不動一下。
只不過是一株小樹,值得她這麼費神嗎?
他懊惱地收回目光,努力把視線集中在書冊上。
不一會兒,又煩躁起來,抬眼瞪著空蕩蕩的繡架,生氣的把腳抬上去擱著。
這該死、礙眼的東西,她要是不繡了,怎麼不乾脆叫人把繡架丟掉,省得佔空間又積灰塵。
「少爺?」靈墨端著茶進來,驚訝的看著他,「您把腳擱在繡架上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