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她是不是就要逼自己忘記,他們倆曾經被拉近的這段距離?
可她不想忘記。
因為她喜歡他,所以很在乎、很在乎……她不知道丈夫是不是也這麼想?她神色複雜地看著這紙喜氣洋洋的花樣,、心緒紛亂。
「怎麼了?」裕子夫問。
「沒什麼。」汝音說:「第一次收到男人送的禮物,感覺,感覺好奇特。」
「妳喜歡嗎?」
「嗯,很喜歡啊。」汝音的聲音有些沙啞。
裕子夫靜看她一會兒。「可我看妳的樣子,為何不像高興?磬子。」
「沒有的事,子夫。」汝音小心地將花樣貼身收好,轉過身,往於萊坊的方向走。「天晚了,我們回去吧。」
裕子夫默默地跟上她。
汝音走路的步伐,有些不穩。就像她初識愛上一個人的滋味一樣,讓人不安、讓人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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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汝音仍坐在窗前,繡著她所望見的穰原輪廓。
可她無法專心,她不時地看向一旁案上,那兒放著「喜鵲登梅」的花樣。
看著看著,她就想起今天一天與裕子夫的相處,就想到不知以後他們是否也可以像今天一樣,這麼自在和諧地相處。
她歎了口氣,又看向窗外,再補繡個幾針……忽然她餘光看到的景象,讓她愣住了。她看到裕子夫正站在樓下,抬頭往她的窗口望著。
這注視讓她的心口一窒。她下意識的遠離窗口,擔心被他看到她也在看他。
她的心緊張地跳動著。她這個樣子簡直就像個還未經世事的少女一樣,因為被心儀的人發現自己正窺視著他,而心虛地躲藏起來,連對自己都不敢承認。
她不懂怎還會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女一樣呢?更何況那人是她的丈夫啊!
她聽到了腳步聲。
有人上樓來了。她的心跳,被房裡的空曠放大。
她幾乎是跳著起來,慌張地把燭火吹熄,然後趕緊躲進臥房床上,佯裝入睡。
她喜歡上她的丈夫了,她知道。所以她更不知道要用什麼態度去面對他。她被矛盾拉扯著,對他的出現,她好怕,卻又好期待。無論如何都不會自然的。
怕他從她躲避的眼神中,發現她對他的愛意與眷戀。
卻又希望可以從他的眼神中,看到與自己的心意相類似的東西。
她聽到隔壁的繡房被打開,不一會兒又關上的聲音。
腳步聲朝這間臥房走來。
汝音屏息。
臥房的門打開了。有人朝她靠近,然後一股暖熱緊緊地倚靠著她。
那個人,坐在她床邊。
汝音緊緊地閉著眼,不敢讓他知道她還醒著。在承認了自己的心意後,她反而變得膽小脆弱。
忽然一隻手擱在她的臂膀上,使她一顫。
他替她拉高被子,一邊輕聲地說,那聲音就像一個不善歌唱的母親,努力地哼了一首安眠曲一樣,雖然不協調,但是卻很溫柔。「我忘了告訴妳一件事,磬子。這不會是最後一次。」
汝音的手默默握拳。
「我們以後,還會像今天一樣,這樣相處。不管妳相不相信……」
她聽到一陣衣物窸窣的聲音。
「這裡也有妳的位置。」
她的心連連悸動。她想翻過身去看,看她丈夫是不是指著自己的心說這句話。
她掙扎再掙扎,最後還是沒敢這麼做。她只好繼續裝睡。
那人站了起來,替她把床邊半開的窗扇關好。在寒風的吹襲下,一個人是不可能熟睡的。「趕緊睡吧。晚安,磬子。」
第5章(1)
棉桐大街上,在茶街過去一些是藥街,裕子夫在抽的藥煙便是到這兒買。從藥煙鋪再過個街口,就有幾個專賣煙具的鋪子專做這些煙客的生意。
汝音站在那鋪子前,看著那櫥櫃裡陳列的商品,看了好久。
看到她都差點忘了自己和裕子夫約定過,一定要在下朝後的半個時辰內回到於萊坊。
這完全是因為,一隻玉色青翠的煙嘴吸引了她的目光。
店裡的夥計說:「夫人,那可是用來自窮州青田的特產玉製的。您也知道,青田那兒的玉,質好量少,很難得的。」
汝音看著那玉色,就想起了裕子夫的眸子。
以前她絕不會做這樣的聯想,看到她丈夫的眼,她只想到冬天凍結的湖面上泛著的冷光。
可現在玉面上溫潤柔和的光澤,卻越來越像裕子夫最近看她的眼神。
有溫度的。
她掏出錢包,指著那煙嘴說:「替我把它包起來。」
汝音沒注意到,自己回到於萊坊時,離下朝時間已經超過了半個時辰。
因為買了禮物而喜孜孜的她,正歡快地朝她的閣樓走去。她覺得這玉煙嘴還是太單調寂冷了,她想要編織一個飾結掛綴在上頭,增加些令人開心的色彩。
「磬子。」
經過大廳時,她聽到房裡傳出叫喚聲。
她一愣,打開門後,她丈夫已坐在裡頭,抽著藥煙。
「子夫?」汝音有些驚奇。「這麼早回來?」通常她都是晚餐的時候,才見到丈夫的。
裕子夫的臉色有些嚴肅。「不早了,妳今天回來晚了,天都黑了。」
汝音這才發現自己耽擱到時間。
「妳說過,半個時辰內會回到家。」他一板一眼地說:「說到要做到,不要讓我擔心妳,知道嗎?」
「不好意思,我……」汝音本想賠個不是,可她頓了一下。
「子夫?」她問:「你說,你擔心我?」
裕子夫還沒說話,端著熱茶進來的老方總管就先插話了。「夫人,爺以前可沒那麼早回家。現在他總是比您還早,因為他要知道,您是不是真在半個時辰內回到家。」他老人家一邊布著熱茶,一邊說。
汝音的確都沒發現,之前她回到家就把自己關在閣樓上,根本不在乎自己的丈夫是否已經在家了,原來他都在默默地等她回來。
「我大哥或父親有說什麼嗎?」汝音看著裕子夫問。
「跟妳大哥、父親,有什麼關係?是我要等妳的。」
所以是他自願的。
汝音想起那天夜晚,他對她說的話——
不管妳相不相信……這裡,也有妳的位置。
因為心裡有她,所以擔心她,所以願意放下手邊的要事,守在大廳裡等待她回到家的身影?
汝音的心裡一暖。「對不起,讓你擔心了。以後不會了。」
「好。」裕子夫轉向老方。「把我剛剛買的糖酥餅拿來吧。」
老方應了一聲,便出去了。
他再看向汝音。「晚餐還沒備好,妳餓嗎?」
汝音靦腆一笑。「有一些。」懷孕了,總餓得快。
「剛好,先回房裡更衣,下來吃些酥餅吧!興順齋烤的,挺好吃的。」
汝音筆直地走向他。
裕子夫被她極為認真的表情弄得一怔。
接著,他被擁在一個暖暖軟軟、充滿宜人香氣的懷抱中。
他全身僵愣。
「原來,子夫也有母親的性格。」汝音輕輕地在他耳邊說:「謝謝你,謝謝你單純為我操心。」
說完,她垂著紅透的臉,急急地出了大廳。
老方拿著酥餅回到廳裡時,就看到愣怔出神的裕子夫煙嘴上的煙灰掉了出來,他都不知道原來小主子會有這麼傻呆的表情。
而且好像還很稀奇的,竟然臉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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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上次踏進丈夫的書房已經有一個多月了。
再次靠近,心情竟有那麼大的不同。
上回是不情願又哀怨。這回卻是高興又期盼。
汝音緊緊地揣著一隻小錦囊,敲了敲書房的門。
「進來。」裕子夫說。
汝音進了門,看到丈夫還是老樣子,都快二更了,還在審一堆奏本。
「磬子。」裕子夫偏著頭,看著她。「妳怎還不休息?」
「你也是,子夫,快二更了。」汝音緊張地嚥了嚥口水。
裕子夫見她的樣子不同往常。
「有事嗎?」他問。
汝音僵硬地走向前,手有些抖的從那錦囊裡拿出那只翠綠的玉煙嘴。
裕子夫注視著那翠玉,還看到煙嘴尾端繫著一隻用各種深淺有致的紅,編成的一隻吉祥結。
汝音拿著玉煙嘴,手伸得直直的向著裕子夫。
說老實話,這是汝音第一次送禮物給人,而且這人還是她丈夫,是她喜歡上的人。所以每個動作都很不自在。
裕子夫愣愣地看著她,那怔忡的表情好像也有些不敢置信。
他的妻子送東西給他?
見他沒接,汝音的手伸得更直更近了。「給你!」
「這是……」
「是我的心意。」汝音紅著臉。「快接下。」
裕子夫攤開手接下那隻玉煙嘴。他仔細端詳著這與他眼眸色澤相似的玉色,還有那鮮艷的紅色吉祥結。
「這是妳親手編的?」他問。
汝音抿著嘴,用力地點頭。
裕子夫撫著那可愛小巧的飾結,手指的力道顯得有幾分眷戀與愛憐。
「為什麼……」他抬起頭,沙啞的問:「為什麼要送我?」
「因、因為新春快到了,不是嗎?要汰舊換新。」汝音馬上回答,但一聽就知道是想了很久、練了很久的彆扭借口。「你的煙嘴也該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