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一張年輕帥氣的面容,極為挺拔修長的身材,在校場中央格外卓爾不群。
皇帝微笑望著那位剛剛露出成人氣質的少年,對周圍人說:「大宛國漂洋過海地送來幾匹駿馬,其中這一匹黑馬格外神駿,可就是不許任何人靠近,我們這位三皇子卻說他能夠馴服,你們信嗎?」
太子政今年正好二十歲,一身銀白色的太子服顯得文雅秀麗,比起校場中司空曜的英武豪氣別有味道,他也笑著說:「三弟的武藝向來是兄弟中最好的。」
「我就怕他過份自信,早晚要吃苦頭。」皇帝歎著氣,搖搖頭,但是眼睛還是看著場上的兒子,目光中充滿柔和的驕傲。
在他們座位以下的次席中,幾個年幼的公主也正嘰嘰喳喳地議論著。
五公主司空嬌十五歲,仗著自己年紀大一點,便熱情地大聲講解,「你們看這大宛國的馬,個子高,腿長,跑得最快,是咱們國家再好的馬也比不了的,聽說這次送來的這幾匹馬年紀都還很小,至少能再跑十幾年,所以三哥才志在必得地要搶這一匹叫追風的馬。」
「三哥最厲害,一定可以馴服這匹馬的!」年紀最小的九公主奶聲奶氣的說,順手推了推旁邊的姊姊,「落夕,你說對不對?」
她托著腮,呆呆地回答,「馴服了又怎樣呢?」
「又怎樣?」 司空嬌抬高了聲音,「那就能證明我們的三哥的確英明神武啊!大家都說他是未來最了不起的將才,三哥一定也想這樣證明自己!」
落夕繼續再問:「這樣就能夠證明自己了嗎?征服一匹馬,而不是在戰場上稱雄?」
「三哥早晚會在戰場上稱雄的!」她是三哥堅定的支持者。
此時場上司空曜已經躍上黑色駿馬的馬背,馬兒蹦跳著、狂嘶著,非要將他摔下來不可,但他緊緊抓注馬鬃,身體伏在馬背上,就像一塊膏藥緊緊地貼在那裡,無論馬兒怎麼蹬踏跳躍,都無法將他摔下。
司空嬌歡呼著,一把拍向身邊落夕的肩膀,「你看三哥多厲害!」
落夕的雙手本是緊緊交握在一起,被她一拍之後像是突然被嚇到了似的,一時間沒有立刻回答她的話。
猛然間,駿馬突然上半身直立而起,雙蹄騰空,司空曜的身體也因此在馬背上飛揚起來,馬兒猛甩脖頸,司空曜被橫甩出去。在場之人一片驚呼,落夕也情不自禁吔站了起來。
只見司空曜的雙腳剛一沾地,便像被地面反彈了一下似的,再度翻身跳回馬背上,這一回他緊緊摟住馬的脖子,雙腿夾緊馬肚,馬兒無論怎樣折騰都再也不能將他甩下馬背了。
眾人的喝采聲此起彼伏,眼看著馬兒帶著司空曜在場上飛奔了一陣之後,終於像是認輸了似的平穩奔跑起來。
司空曜昂著頭,在馬背上張揚地笑著,那份光彩奪目映進了每個人的眼裡,心裡,多少年後都難以抹去。
當他得意揚揚地從馬上跳下,幾個箭步來到父親面前時,大聲說:「父皇,兒臣回來了!
「好孩子,真是了不起。」皇帝的喜悅之情溢於言表,回頭對太子說:「你有這樣的兄弟將來輔佐你,是你的福氣。」
「是的,父皇。」司空政也笑著對弟弟眨了眨眼。
「落夕,都說你的繡工最好,為你三哥的新馬繡一面護身的背甲吧。」皇帝拉過落夕的手,「你的手怎麼都冰涼了,是不是外面太冷?來人啊,先送公主回宮,讓公主坐我的御輦吧,她的馬車太冷了,沒有火盆。」
司空嬌笑著打趣,「父皇真是偏心,我們的馬車也沒有火盆啊,為什麼不載我們?」
「你這瘋丫頭每天在外面跑,一身都是熱氣,怎麼比得了落夕的身子嬌弱?」皇帝笑著喝斥了幾句。
卻見落夕沉靜地躬身,「父皇,兒臣福淺位低,怎麼能乘坐父皇的御輦?父皇的輦車只能由父皇的九五之尊乘坐,其他任何人都不能腧矩,否則國法宮規豈不是一紙空文?皇位的威嚴何在?」
皇帝驚奇地看著她,對身邊人大讚,「你們看看,落夕公主不過才十二歲,竟然能如此曉以大義,明白事理,真不愧是我的好女兒!」
其他旁邊的大臣們也都隨聲附和讚美,「落夕公主不僅心靈手巧,而且聰慧無雙,雖然不是萬歲親生,卻與親生並無二致。」
忽然之間,校場上一邊倒的歌功頌德之聲全倒向落夕,而剛才還在萬眾矚目中馴服了黑駿馬的司空曜卻被人冷落了。
他的面色越來越沉,重重地冷哼一聲,反身拉起追風的韁繩便走。
落夕抬起眼看向他的背影,及時輕聲發問:「三哥,你的追風想要什麼圖案的護甲?」
側過臉,司空曜嘲諷似的回答,「聰慧無雙的落夕公主,可以猜猜看我想要什麼啊!」
「曜兒,落夕好心問你,你怎麼這種態度?」皇帝的笑容收斂起來。
司空曜只是冷哼,「不敢,坐在落夕公主繡的護甲上,只怕我無福消受。」
「曜兒!」皇帝再一聲高喝,但他已經跳上追風,策馬狂奔出了校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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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夕小心翼翼地疊好自己剛繡好的花樣,司空嬌忽然不知道從哪裡蹦了出來,問道:「嗨!在幹什麼?繡花?是給太子哥哥的,還是三哥的?咦?你繡的是什麼啊?」
嘰嘰喳喳說了一大堆,好不容易才喘了口氣,給她開口的空隙。
「是給太子的。」落夕輕聲說,「太子上個月就請我幫他繡一個扇袋,但是我直到今天才繡好。」
「三哥追風的護甲呢?你不會沒繡吧?」
司空嬌四下環視著,在一個架子上發現一塊火紅的絲綢,已經用金線鎖了邊,上面散散地繡著幾朵白雲。
「是這個嗎?」她驚呼。「真好看,配追風最合適了!」
「但是,三皇子可能不喜歡。」落夕自小就很少叫幾位兄長「哥哥」,似乎從一開始知道自己的身世後,她就刻意拉遠了與眾人的距離,只有在司空嬌的強烈要求卜,才稱她為「五姊」。
「三哥向來是嘴巴硬,但是心裡軟,刀子嘴豆腐心,不用管他。」司空嬌笑著拉她的手,「走,先把這個扇套送去給太子哥哥,他看到了肯定喜歡。」
落夕被拉著一路小跑來到太子殿,遠遠就聽到司空曜的笑聲——
「哈哈哈,你還說我?你看你現在這個樣子,哪裡有太子的氣派?」
司空嬌探頭探腦地進去,正巧被司空政一眼看到,「五妹有事嗎?在門口偷看什麼?」
「太子哥哥,落夕幫你繡好了扇袋。」
「快進來吧。」太子笑著招手。
兩人都走了進去,一進門就看到司空曜居然斜坐在台階上,身子靠著台階旁的柱子,毫無一點優雅味道。
「喲——養在深閨人未識的落夕公主居然出現了?」他怪腔怪調地叫了一聲。
司空政回手打了他一下,「老三,又輕浮了,和妹妹們說話,怎麼也是這種口氣?」
「妹妹『們』?這裡姓司空的只有一個妹妹,哪裡來的『們』?」
落夕故作沒有聽到,直接將扇袋交給太子,司空政接過來,頗為驚喜地反覆翻看,讚賞道:「落夕,你的做工真是越來越精巧,宮裡繡坊的師傅都快比不上你,難怪我聽說母妃那裡都搶著請你做東西。」
「太子謬讚了。」雖然垂著眼,她卻悄悄用眼角餘光打量司空曜,只見他捧過旁邊石桌上的果盤,自顧自地吃得開心。
「老三,你那匹追風不是還想要個馬頭的頭盔嗎?交給落夕繡吧。」看出兩個人之間的彆扭,司空政一心想說和。
「讓個小丫頭繡給我的追風戴?還是算了吧。」拋起一粒葡萄,他張嘴接住,「再說父皇那麼心疼她,萬一傷了她的青蔥五指,我可承擔不起這個罪名。」
司空政和顏悅色地對七妹說:「落夕,上次父皇讓你幫老三繡護甲,後來你繡了嗎?」
她張了張嘴,還沒開口,司空嬌便搶先說話,「繡了繡了!繡得可漂亮了!」
「老三,你看,人家可是把你的事情都放在心裡了。」
司空曜這才抬起眼皮瞥了眼落夕,「是嗎?」這句話他說得很輕,嘲諷的意味也比先前少了點,但還是冷冷淡淡的,「就是不知道繡的是什麼,配我的追風也未必合適。」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嗎?」司空嬌拉起哥哥就走,「三哥,走,我帶你去看。」
落夕以為他不會任由五姊擺佈,沒想到他哼哼幾聲,居然跟著走了。
「三皇子的脾氣是不大好。」太子溫和的聲音忽然響起。
她面對他,微微一笑。「我知道,我沒有和他生氣。」
太子再道:「你知道他母親去世得很早,本來以他母親曹貴妃生前被父皇寵愛的程度,他才應該是太子人選,但因為曹貴妃早逝,我母親被冊封為貴妃,三弟的地位多少有了些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