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下同意王叔的話,至於說,近期內不要有任何動作,那倒大可不必。」
拓跋窟咄眼睛一亮,急忙追問:「願聞其詳。」
馮羌老謀深算地說:「即使懷疑王叔,可是沒有證據,誰都不敢說出來,因此我們的計策只要變主動出擊為借刀殺人,就可萬無一失。」
「借刀殺人我們不是也試過很多次,這招有用嗎?」
「那是時機不對,如今,好時機正向王叔這邊靠近。」
「好時機?」拓跋窟咄英俊的面頰抽搐了幾下,因好時機永遠與他背道而馳。
「沒錯。」馮羌湊近他。「以屬下推算,這次遷都一定會如期舉行,屆時王上會下令王叔同行……」
「不,我不離開牛川。」拓跋窟咄尖聲反對。「只有在這裡,我才安全。」
「不,王叔不能抗令,而好時機就在盛樂。」
拓跋窟咄瞪大眼睛,露出驚恐狀。「不行,在他懷疑的目光和那妖精該死的魅眼下,我不被他們逼得發瘋,也會自露馬腳。」
馮羌立刻安撫他,以消除他的怯意。「不,不會的,王叔是見過大風大浪的先王之後,是天生的帝王之才。」
這一句吹捧,果真刺激了拓跋窟咄的虛榮心。
他深深呼了一口氣,坐直身子,不失威嚴地說:「是的,我是先王之後,帝王之才,沒有人可以威脅我!」
「沒錯,王叔不要忘記,到盛樂的還有十把隨時會出鞘的刀。」
這陰森森的提醒,頓時讓拓跋窟咄陰黯的臉色一亮。「對,她們正是我們要借來殺人的刀。」
第四章
牛川發生意圖弒君的案子,因為線索中斷而暫停追查,死亡的兇手被葬在那條邪惡的壕溝內,與泥土一起填平了壕溝。
既然婚典錯過了預定時間,只好改在遷都後再議,而遷都的日子則沒有改變。
七月初五這天,天剛拂曉,在期待與不安中度過一夜的拓跋圭已穿戴整齊,這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天。
晏子、阿石等侍衛跟隨著他,向已經等候在宮門外的隊伍走去。
那裡,八大宗親、四部大人和所有文武官員,都已經在等待他。
他的目光特意在拓跋窟咄的臉上停留了一會兒,他很好奇,幾日前他下令所有部落長老,包括長平王都必須隨王廷南遷時,一向不願離開牛川的拓跋窟咄,居然平靜地接受了。
他本來準備好要聽他大吵大鬧的,可如今,長平王這反常的舉動倒讓他心裡不安起來,難道他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就在他沉思時,拓跋窟咄也望向他,眼裡並露出毫不掩飾的挑釁和不服,於是他也立即送出一個不甘示弱的應戰信號。
隨後,拓跋圭轉開視線,往其他大臣們和看不到邊、覆蓋了草原牧場的牧民們身上看了一眼,這些都是即將隨他遷徙的魏國臣民,他將對所有的人擔負起歷史的責任。
強烈的使命感撞擊著他的胸膛,拓跋圭拋開了與王叔的私人恩怨,昂首闊步走上祭台。各部大人和宗親首領跟在他身後登台,其他成員則跟隨著他們,集體面對大鮮卑山的方向和祖先的牌位跪下。
「悠悠天賜,希仰餘光。王業之興,起自祖皇……子子孫孫,福祿永延。」
拓跋圭高聲吟誦著對先祖的崇拜和對神靈的敬仰,他洪亮的聲音在峽谷山脈中迴響,在族人國民的心中激盪,大家都被他的氣勢和文采震撼,被他的憂國憂民之情感染。
聆聽完他對神靈和祖先的禱告,人們緊接著聽到的是前進的號角,是奮發向上的鼓聲,於是全場肅穆,人心激昂。
祭祀完畢,南部大人指揮著宮人們,將祭壇上的物品全數搬到馬車上,運往盛樂新都的祭祀大殿。
「啟程!」
當太陽冉冉升起時,拓跋圭雄壯的號令拉開了遷都的序幕,浩浩蕩蕩的隊伍按照部落的順序,逐一跟隨著出發了。
拓跋圭站在王宮衛隊的隊伍前巡視四周。
王公大人們的馬車家僕後,十輛有王族標誌的華麗馬車顯眼地排列在他眼前,拓跋圭越過它們,往緊隨其後的馬隊看去,卻沒有看到他所渴望的身影。
「她呢?」在這重要的時刻,沒有她在身邊,拓跋圭覺得很失望。他的坐騎,那匹渾身黑亮得可愛的烏駒,因感受到他的不安而焦躁地移動。
柯石和晏子都搖搖頭,因為他們根本沒時間去注意其他的人。
「王上看那裡。」管遷指著前方告訴他。
拓跋圭踩著馬蹬,挺直身子,往遠處眺望,終於越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和此起彼落的車頂,看到遠離隊伍的山坡上,有一輛緩緩移動的小馬車。在它前頭引路的,是匹雪白的馬駒,騎在馬背上的人,不用細看,也知道那正是他在找尋的人。
「我先走一步。」拓跋圭雙腿一夾,寶馬立刻箭一般地飛奔而去,柯石和晏子立刻緊隨其後,他們很快就將大隊人馬甩在身後。
「郡主你看,王上又去追她了。」
寬敞舒適的馬車內,慕容秋雁正從半敞的窗戶眺望外面。
貼身丫鬟元元不滿的聲音並未引起她的不快,她淡淡一笑。「那有什麼關係?她很快就是王上的妃子了。」
「那郡主您還是王后呢,王上怎麼不來看您?」元元替主人抱不平。
慕容秋雁靠著車板,眼裡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鬱,她看著遠處山坡上漸漸會合的一白、一黑兩匹馬,美麗的小嘴噘起,似怨似嗔地說:「誰教我沒生一雙魅感人心的眼睛?」
聽了郡主的話,丫鬟更加不服。是的,都是那雙魅眼在作怪,否則天下有哪個男人抗拒得了郡主的美麗和溫柔?!
而在她們車後,另一輛同樣華麗舒適的馬車內,賀蘭倩的反應則截然不同。
「呸!就會憑一雙魅眼迷惑男人,總有一天讓老鷹啄了她的眼珠子,看那死妖精如何魅惑人!」
她的貼身丫鬟草兒嚇得蜷縮在角落不敢出聲,可還是沒能逃過的被主子狠狠掐了一把,疼得她淚水在眼眶裡直打轉。
「蠢蛋,我又沒罵你,你哆嗦什麼?」賀蘭倩瞪著美麗的眼睛罵道:「學學人家元元,處處護著她的主人,哪像你,膽小如鼠,總有一天我會趕走你!」
「不,不要趕我走,我……我會好好伺候郡主。」從小生長在賀蘭家,無家可歸的草兒,害怕被脾氣乖戾的主人責罰,更怕被她趕走。
賀蘭倩氣惱地看她一眼,暗自憎恨自己總是遇到掃把星,沒有好運氣。
自從十四歲那年,見到拓跋圭的第一眼起,她就覺得他是個將來要做大事的男人,雖然那時他才十歲,但她喜歡他,為了他,她拒絕婚配嫁人,發誓要等到他復國成功後來娶她。
如今,她已經二十二歲,終於等到了他復國成功,看到他果真如同她預想的那樣英姿卓絕、氣宇軒昂,也如願進了他的後宮,她知道無論是姿色還是家族背景,她都競爭不過慕容秋雁,暫時做不了王后,但她不在乎,她相信只要能親近他,她就能迷住他,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沒想到他竟將她們晾在宮內幾個月,雖然住在後宮離他非常近,但他眼裡只有牧羊女,不但從未來看過她們,甚至不許她們去看他。
而她是多麼渴望能看到他的笑容啊!
想起擇妻大典上他投給她的笑容和灼灼目光,她整顆心再次變得滾燙。她好喜歡他那獨特的笑容,那是一種混合著天真與成熟,熱情與冷酷的微笑,只要他再對她笑一笑,賀蘭倩相信她會忘記他的冷淡,會原諒他的疏忽,甚至可以放棄對牧羊女的仇恨。
王上,我的主人,請給我你的笑容,用你火熱的目光燃燒我的身心吧!
賀蘭倩望著窗外遠處的身影,渴望與失望在心中糾結成一團理不清的亂麻……
***
雖然正值盛夏,但高原的清晨和夜晚,仍可感到清冷的涼意。
由牛川前往盛樂的龐大隊伍,綿延了數十里,草原山巒每日清晨都有一群群的人馬在移動,每天傍晚則有一堆堆的篝火和一頂頂的帳篷,提供遷徙的人們溫暖和休憩之所。
長途遷徒對於遊牧民族來說,並不是什麼艱難的事,大家說著、笑著,偶爾還有人手舞足蹈地跳上一會兒,歡樂的氣氛充滿了一向寂靜的山谷。
途中,若兒不管白天還是晚上,始終騎馬伴隨在她的乳娘左右,而她心愛的王上,則總在身邊不遠處陪伴著她。雖然他們幾乎沒有機會獨處,甚至連好好說幾句話的時間都沒有,可是無論她什麼時候用眼睛尋找他,他總是在那裡,並總是及時地回應她。
當他們的目光相遇,一個含情脈脈的注視,一個飽含深情的微笑,一個細小親匿的表情,便似千言萬語,傳遞著他們對彼此源源不絕的感情。
因此,一路走來是快樂的,她暗自希望這樣的日子不要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