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用罐子和木箱裝著的藥,若兒又動了些腦筋。為了讓人方便取用,她開始編寫藥牌,將各種病應該服用的藥草與說明寫在竹簡上,編號排列,懸掛在藥罐、藥箱上,而在這一方面,管遷給了她很大的幫助,因此每天傍晚,她都把自己整理好的藥牌,拿去御史房向管遷求教。
婚典前三天,若兒從管遷處得知拓跋圭明天就要回來的消息,她的心裡特別高興,便興沖沖地跑回藥房想告訴汍婆,可是乳娘卻不在那裡。
太陽都要下山了,她會去哪裡?看看藥籃、小鏟子等採藥工具都在,她又回冬暖閣去找,可是乳娘還是不在那兒。
到後宮各處尋找了一遍,都沒找到,她開始慌了,這個時候,汍婆不聲不響地去了哪裡呢?
她去求羅結幫忙尋找,羅結找了幾名宮人幫忙到各位郡主的樓閣詢問,可惜得到的答覆都是不知道。
天完全黑了,心慌意亂的她不知該做什麼才好,她回到屋內,取出多日未用的卦盤和龜甲,正想為乳娘卜一卦,卻聽到門外傳來敲門聲。
「汍婆。」她興奮地跑去開門,可門外站著的卻是慕容郡主的丫鬟元元。
「王姑娘,我知道你的乳娘在哪裡。」她平靜地說。
「真的嗎?她在哪兒?」若兒急切地問。
「柴禾房,她扭傷了腳。」
「柴禾房?她去那裡做什麼?」若兒心頭警鈴大響。
「不知道。」丫鬟元元簡短地回答。
人在快樂的時候總是會放鬆警覺,因為拓跋圭要回來了,現在又找到了乳娘,若兒心裡高興便忽略了警鈴。「我這就去接她回來。」
說完她門都沒關,就往位於後宮西面的角落跑去。
「我帶你去,那地方不好走,你沒帶燈。」元元提著燈趕上她。
「謝謝你。」走黑路對若兒來說不是問題,可一心急著要接回乳娘,她忘記自己從來沒有去過柴禾房,不由得感謝這名丫鬟的熱心腸。
因為天黑了,她們又是沿著圍牆下的樹木走,因此並未遇到任何人。
跟著丫鬟到了西院,她才發現這個後宮實在很大。
「瞧,就在那裡!」丫鬟停下,指著前方一間閃爍著燈光的房屋。
「這裡是柴禾房嗎?」若兒好奇地走近,就在她要推開門時,心頭忽然掠過寒氣,讓她頓時毛骨悚然。
不好,這是警訊!
她本能地收住腳,站在門外打量著四周,發現房子周圍堆著砍好的木柴。
「快進去呀!」身後的元元催促她,她心頭不祥的感覺更加強烈,但她來不及思考其中的原因,身子就被元元猛地推向半掩的門。
機靈的若兒一把抓住丫鬟來不及縮回的手,拉著她一起跌進門內。
一張捕獸用的網向她們罩來,因為已經有所防備,若兒就地一滾,翻到牆角,而被她突然拽進來的元元,就沒有那麼快的反應,立即被網子套起懸掛在半空中。
在丫鬟驚恐的叫聲中,若兒剛要站起來,眼前晃過一個黑影,接著她的頸子被一雙冰冷的手掐住。
突如其來的攻擊促使她奮力反抗,那人手勁很大,以至於若兒覺得那人一定是個男人,她想拉開緊扣在喉嚨上的手,抓下對方覆蓋住頭臉的黑色面紗。
可是強烈的窒息感中,若兒渾身無力地倒在地上。
當她覺得正墜入黑暗中時,一個聲音自遙遠的地方響起。
不不,不能放棄!
若兒猛地睜大眼睛,曲起膝蓋,向對方的腹部頂去。
受到意外一擊,對方「唉呦」一聲鬆開了手,若兒聽出對方是個女人。
她利用這個機會,翻身而起,在暈眩中抬起腳,往再次向她撲來的女人踢去,並以馴服烈馬的方式跳到她身上,緊緊壓住她的手。
對方雖然手勁大,但對打鬥卻不行,不一會兒,就呼呼喘著氣,不能再動了。
若兒一把將她頭上的面紗摘掉,當對方的容貌出現在她眼前時,她震驚得差點兒跌倒。「慕容郡主?!」
她猛地站起來,退離了兇手的身邊──
若兒實在難以相信,那個柔弱嬌美的郡主,居然會是個手勁極大、欲置她於死地的兇手。
「臭女人,你以為真的可以和我平起平坐當王后嗎?」慕容秋雁跳了起來,一掃平素的溫柔嫻靜,像頭被逼到絕境、張牙舞爪的母狼。
「你休想!拓跋圭的王后只有我慕容秋雁一個!」她面貌猙獰地嘶吼。
「郡主,網子裡的刀割傷了我,請放我下來。」頭頂上的丫鬟在哀求。
可她連頭都不抬地厲聲斥責道:「閉嘴,臭丫頭,讓刀割死你才好,省得我親手掐死你。」
「郡主,奴婢忠心伺候你十年,你怎麼可以這樣呢?」元元哭了。
「快放她下來。」面對一張扭曲的面孔,若兒平靜了,她看著懸掛在半空中哭泣的女孩,對慕容秋雁說:「你恨的人是我,犯不上連累無辜的人。」
「放屁,這裡輪不到你發號施令,你給我閉嘴!」
「是的,我不能對郡主發號施令,沒有人能對郡主發號施令。」若兒的聲音轉為柔和,她的目光緊緊盯著慕容秋雁。「郡主是這個意思嗎?」
慕容秋雁覺得她的眼睛太亮了,亮得像滿月時的月光,又像燃燒著的火焰,她想避開她,可是那低沉的聲音吸引著她,讓她不得不看著她。
「是的,我是這個意思……」她竭力大吼,想保持優勢,可聲音卻如同呢喃。
「這樣就對了,美麗的郡主不該大聲吼叫。」若兒繼續輕柔地說:「去吧,把元元放下來,她好痛、好可憐,她是你最忠心的丫鬟,照顧了你多年。」
「是的,她陪了我十年,我要放開她。」慕容秋雁溫順地走到牆角。
網子裡的元元不再哭泣,她正目瞪口呆地注視著眼前的一幕,看到牧羊女竟輕而易舉地制服了她乖戾的主人,而她不可一世、美麗動人又冷酷凶狠的主人,居然真的解開了捕獸器的扣環。
只是沒有人扶持,她「砰」地一聲,連同網子墜落地面,痛得直叫。
若兒不敢分心去照看她,她要從難對付的慕容秋雁口中得知誰是幕後主使者。
「郡主真好,現在你坐下吧!」她輕柔地說。
慕容秋雁坐下,她的人再次被這柔和、神奇的聲音吸引,視線無法離開明亮深邃的黑眸。
若兒的聲音如夏夜的和風,輕柔宜人。「你把汍婆弄到哪裡去了?」
「好地方,賀蘭郡主會讓人伺候她,給她好吃的。」她傻傻地笑著。
原來那位郡主也參與其中!若兒心裡憤恨地想。
「是誰讓你殺我的?」和風再度拂過,慕容秋雁的意識更加迷亂。
「王叔,拓跋窟咄要你死、我要你死、賀蘭倩要你死,我們都要你死!陛下是我的,你是拓跋窟咄的。」她的笑容扭曲,紅艷的嘴巴大張。「我是美麗、高貴的王后,你是放羊的賤民,不配做王后!」
「王叔怎麼跟你聯絡的?」若兒平靜地問,心裡卻明白了所有的事,真希望拓跋圭和其他的大人們能聽到慕容秋雁的這番坦白。
「賀蘭……」
「郡主,你瘋了。」門口傳來一聲吆喝,打斷了她的話,賀蘭倩闖了進來。
已經知道她也是兇手,若兒立刻拉著慕容秋雁往邊上一閃,怕她殺人滅口。
可是突然的打岔,導致慕容秋雁清醒,她猛地轉身,一掌打在若兒的臉上,她的動作太快,讓若兒無法躲避,白皙的臉上頓時呈現五指紅印。
「王若兒,你居然敢利用我。」她還想對若兒出手,不料賀蘭倩忽然一抖衣袖,手中赫然出現一條三尺多長、扁頭紫斑的花蛇。
「郡主不要忙,我替你報仇。」賀蘭倩說著,抓過慕容秋雁的手往那蛇頭上一放,毒蛇毫不客氣地猛咬一口。
「啊,蛇!」
慕容秋雁的驚呼消失在若兒淒厲的尖叫聲中,兩人都面如土色,一看到蛇,若兒頓時手腳癱軟,慕容秋雁則頹然坐倒在地,先前的囂張氣焰全數消失,她的手迅速變色。
而賀蘭倩也不含糊,取出一粒藥丸,塞進她嘴裡,笑嘻嘻地說:「郡主放心,這藥能讓你三日後一切正常,然後你就絕對是王后了,其餘的看我的吧!」
說完,她提起蛇尾,迅即有力地將它舉起往地面砸去,那條蛇頓時暴斃。
這殘忍的一幕,不僅讓從小懼怕蛇的若兒心神渙散、蜷縮在牆角呆望著她,也讓身負輕傷的元元和一直哆嗦不停的草兒驚恐地抱在一起。
院子裡傳來腳步聲,先前的尖叫和此刻丫鬟們的驚呼驚動了宮裡的人。
賀蘭倩踢了一腳地上的蛇,證明它確實死了後,轉頭對身後的丫鬟說:「還愣著幹嘛,牧羊女設計謀害慕容郡主,你還不去報告羅管事?」
「是、是……」草兒匆忙跑出去,可是不需要了,因為門外已湧人大批的人。
「發生了什麼事?」主管內務的長孫嵩和拓跋窟咄在羅結的陪同下站在門外,他們身後有大批手持兵器的士兵,明亮的燈火將這裡照得如同白晝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