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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蔡小雀

  「是。」她眼圈紅了,模樣更加淒婉可憐,「臣妾自幼湯藥喝得太多,進食常覺無味,以前在家鄉日子不好過,更是」

  慕容獷心一抽,微微絞疼了起來。

  「可自來了大燕之後,卻覺大燕飲食極對脾胃,阿弱還未想過,自己居然在有生之年還能嘗到酸甜苦辣的滋味」她的聲音越來越小。

  他胸口漲滿了陌生的酸澀柔軟之情,眸光跟著柔和了起來,想也不想地重重一頷首。「傻子,不過是點膳罷了,這又有何難?」

  慕容獷眼色一瞥,一名侍女忙上前來聽憑吩咐。

  孟弱附在侍女耳旁輕聲說了幾句,但見侍女微微一僵,遲疑地看了她一眼,隨即領命而去。

  他沒有錯過她和侍女間那番小動作,有些好奇,卻也沒當一回事。

  這後宮中想討好他的人多了去,只要無傷大雅,他多半當取樂子看了,再說見她滿臉疲色,強打著精神也要和他一同進膳,慕容獷實也不忍心苛責太過。

  「你,可覺得好些了嗎?」他猶豫了一下,又道:「若是撐不住,還是多歇會兒,孤日後再來看你也可以。總之,天大的事,都沒有比顧好自己的身子重要。」

  她眼神有些複雜難辨地望著他,有片刻的失神。

  「嗯?」

  「如果大君還有要事,不能陪阿弱用膳,阿弱能理解的。」她眸光低垂,低聲道。

  「孤不是這個意思。」他失笑。

  「您就是這個意思。」淚水滾落了下來,她衝動地背過身去,把自己緊緊裹在錦被裡,身子瑟瑟顫抖。

  她這一下子說是風就是雨的立時翻臉,慕容獷有些措手不及,面子上也覺拉不下來,玉臉微微一沉。

  「孤難道還待你不好?你這又是在耍哪門子脾氣?」

  「是臣妾陰晴不定,侍君無能,不敢強留您在這兒忍受臣妾的任性無理,如此,臣妾恭送大君了。」她呼啦啦地又掀開了錦被,柳弱花嬌的纖瘦小身子掙扎坐起,恭敬地跪在榻上大禮伏下首去。

  「你!」向來雍容閑雅意態風流的慕容獷氣得俊臉發白,死死瞪著怯憐憐的她好半天,最後怒極狠甩大袖而去。「莫名其妙、不知所謂!」

  整座內殿靜得針落可聞。

  相較宮人們嚇得魂飛魄散,孟弱卻始終保持著那個美麗卻嚴苛的伏禮,直到送膳的宮人們來了又走,那一席以苦瓜、酸豆、魚膾入菜的皇膳,酸中帶鹹的異香味漸漸飄揚開來,恍恍惚惚間,她才醒覺過來,自己原來是打算用他平生最厭的菜餚,好生捉弄懲戒他一番的。

  可是這一切都被自己搞砸了。

  我這是怎麼了?

  「主子,請恕奴下多嘴,您這樣氣走了大君不大妥當啊!」一個較沉穩些的侍女儒女鼓起勇氣近前來,邊替她斟茶,邊苦口婆心勸道。

  孟弱眼神脆弱地望著她,木然了好半晌,才強顏一笑。

  「是我失禮於大君了,可我身子不好,吃食口味甚異,又怎能讓大君同我同席共膳的挨受這個?」

  原來如此。

  儒女恍然大悟,臉上有些同情地看著她,「那您大可直言相告,大君明白了自然不會怪罪主子,主子您又何必枉做小人呢?」

  她搖了搖頭,「不。」

  「主子——」儒女有些急了,幾乎想跺腳。

  這後宮之中誰人不想博得大君的青睞和恩寵?哪裡有像主子這樣,人都來了,還硬生生給氣出門外的?

  若是想欲迎還拒,這姿態未免也太粗陋了。

  「你們也該到用飯的點兒了,都先下去吧。」她溫和地道,「這席菜也撤了,我想自個兒靜一靜。」

  儒女和其它宮人交換了一個無奈的眼神,只得默默退下。

  靜謐的內殿裡,孟弱手捧漸漸失去溫度的茶碗,望著窗外,若有所思。

  她明知道他最厭惡女人刁鑽任性無理取鬧,明知道自己方纔的衝動失態是千千萬萬個不應該,簡直奇蠢無比。

  可是,可是她原來已經習慣了他的負心,再也不慣他對她好了

  「你待我越好,就讓我越恨你。」她喃喃若囈語,含淚的眼眸一片赤紅。「什麼叫天大的事都沒有比顧好自己的身子重要?明明你就是可以為了你心愛的女人,冷血無情的把我架在火上烤,讓我強撐著破敗的身子替你的愛妻與愛子做個活生生的靶子,直到我斷氣的那一刻,你連最後一面都懶得來看我一眼」

  他讓她含恨而終,更讓她的一生,成了大燕宮中最可悲的大笑話!

  孟弱呼吸急促起來,眼前金星亂竄,她緊緊揪住胸口,大口大口吸著氣,這才沒有再因激動過度而昏厥過去。

  不,不能再想了,至少現在不能——

  如果她現在管不住那深深銘心刻骨的恨意,叫他看出了苗頭,如何能夠按著計劃一步步將他拿在手掌心?

  又如何,能教他一生一世痛苦悔恨莫及?

  第4章(1)

  黃帝問曰:經脈十二,而手太陰之脈獨動不休,何也?岐伯對曰:足陽明胃脈也。胃者,五賦六腑之海,其清氣上注於肺,肺氣從太陰而行之。其形也,以息往來,故人脈一呼再動,一吸脈亦再動,呼吸不已,故動而不止。

  晉。皇甫謐《針灸曱乙經。十二經脈絡脈之別二》

  果然如儒女等人擔憂的那樣,怒而離去的慕容獷過後第一個召寢的並非孟弱,而是清艷颯爽的陳國貴女崔麗華。

  一夜春風度,翌日神清氣爽的慕容獷龍心大悅之下,立時封崔氏麗華為貴嬪,賜住寬闊華麗的「孋華院」。

  彷彿是在炫耀,抑或是在同誰賭氣般,接著連續數日,他都是宿在孋華院的。

  後宮眾姬自然又是恨得牙癢癢的,熱辣辣惡狠狠的目光全射向了風風光光的崔麗華。

  儒女命人偷偷打聽了來,希望能夠稍稍撩得自家主子上心些,可惜儒女一番心血是俏媚眼作給瞎子看了,孟弱聞得這宮中最新消息後,只是發了一會兒呆,隨即默默地把熬好的一碗湯藥喝完。

  然後又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去了。

  這副不戰而降的苟安一方模樣,讓儒女也急得要嘔血了!

  孟弱卻只覺可笑。

  可憐世上癡女子

  前世,她把這個男人愛到了骨子裡,聽得他寵幸旁的嬪妃便心如刀割,每每垂淚到天明,尤其隔日親眼見到那個和他歡愛了一夜,神情嬌媚得透出濃濃春意的女子,她就恨不得自己立時瞎了才好。

  現在方知,愛上帝王的她,本就是瞎了狗眼。

  「主子,您真的不打算爭寵了嗎?」儒女還是忍不住提醒。「這後宮中人最是捧高踩低的,您若是想著這樣偏安到老,恐怕也是不可得的。」

  「我知道。」她纖瘦得幾似透明的玉白小手靈巧地編著一隻精緻萬分的絡子,渾不在意地道。

  這才是剛開始,若是過個一兩個月,再不見慕容獷踏進芙蕖院一步,內務司那兒就會大起膽子逐漸剋扣用度,送來的是次等菜餚、絹錦,甚至連藥材都是殘渣剩末,不用說治病養身了,恐怕吃都能吃死人。

  尤其那些個嬪妃隨隨便便弄廢一兩個不受寵的小美人小姬妾出氣,也無人會過問。

  「主子」

  她放任自流的這十數日來,六個宮人裡已有五個人心浮動,不是溜班便是懶懶散散地當差,要不就四下上竄下跳,打探起了投旁個主子的可能性,只剩一個儒女跟在身邊,恨鐵不成鋼的替她心急。

  還不錯,短短時日便稍稍得了一個或可做「心腹」的老實人兒,雖然不見得值得全心信任,至少眼前也不會扯她後腿的。

  那麼有些事,也可以擺上進程了。

  孟弱停下手,抬頭對儒女嫣然一笑。「現在宮裡其它貴人娘娘最不放心的,不會是我的。」

  「呃?」儒女一怔,頓時反應過來,臉上略見喜色。「原來主子您還是心中有數的,奴還以為」

  「我們誰以為都無用。」她輕咳了兩聲,打點起精神,繼續十指如飛地編起了那個玄線纏金的如意絡子。「這大燕是大君的天下,後宮哪個人該擺在哪個位子上,也都由大君決定。」

  他真正想愛寵的,就會護得滴水不漏,正如前世對崔氏麗華

  只不過在那之前,崔氏可還有一大段路待走呢!

  「今兒是十二了吧?」她忽然問。

  「正是十二。」儒女見她氣定神閒,不知怎地也添了幾分信心,鬆了口氣笑道,「主子進宮也已半月有餘了。」

  「再過三天,」她喃喃,秋水般清靈剔透的眸子閃過了抹異光。「這月,就要圓了。」

  前一世,三日後的賞月宴上,北蠻降臣暴起行刺慕容獷,卻被慕容獷親手斃於掌下,本以為過後無事,沒料想變異陡生,眾姬座下忽有兩名陌生侍女執冷刃一左一右閃電齊攻而上,崔麗華於混亂危急中奪過其中一人短刃,利落地揮刀封喉,可下一瞬卻被另一人直直刺進了右胸口!

  也是慘烈負傷,拚死也要護住慕容獷的那一幕,讓慕容獷深深震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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