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不能心軟!」胡惟德和張晉全就等小皇帝點頭。
該怎麼做才是對的?他們說自己才是正統的皇位繼承人,就表示站在他這一邊,那麼應該是可以信任的吧?季昭在心裡這麼問。
皇上要學著用自己的心去感覺,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耳來去聽,再用自己的腦袋去思考,不要被謠言蒙蔽。冷不防的,陳氏那天說的話在耳畔響起,瞬間,他的情緒冷靜下來,也不再全身發冷。
「……讓我想一想。」過了半晌,季昭艱澀地吐出話。
張晉全試圖再勸。「皇上,事不宜遲——」
「茲事體大,又牽扯到太后娘娘,再怎麼說,我都得喚她一聲母后,要有十成十的把握和證據才成。」他頓時握緊拳頭,不想被別人的三言兩語所左右。「還是謝謝兩位卿家來告訴我這些事,都下去吧。」
胡惟德和張晉全你看我、我看你,只能退出御書房。
「我該相信他們嗎?」季昭茫然地喃道。
桂公公看著走回御案後頭坐下的小皇帝,表情痛苦,不禁感到心疼。「皇上是不想和太后娘娘撕破臉呢?還是不願和攝政王正面起衝突?」
「兩者都有。」他吸了吸氣。「雖然我知道太后並不喜歡我,但她在名分上還是我的母后,又無所出,只要我一天當皇帝,她就是當今太后。她究竟有何不滿?逼宮對她又有何好處?為何要跟大臣們攙和這件事?」
是啊,沒錯,就是這一點想不透!
「還有十三叔,他可是父皇最為倚重的臣子和皇弟,就算不相信他,我也該相信父皇的眼光。」季昭覺得腦袋清明不少,陳氏說得很對,他從來不用腦子思考,只是聽到別人說些什麼,就相信什麼,也不管那些話的真偽,甚至背後的企圖,更沒想過要去求證,就先慌了手腳。「如果十三叔要我退位,那麼就讓他當面來跟我說,只要他能說出個理字,我就把皇帝這個位置讓出來。」
聽到小皇帝的分析,彷彿一下子成長不少,桂公公欣慰之佘,多少還是有些忐忑不安。「皇上,萬一……」
季昭深吸了口氣。「如果他們真的要我的命,我早晚都會死,怕也沒用,但我一定要看到證據,才肯相信太后和十三叔真的打算逼宮。」
「奴才會陪在皇上身邊的。」
季昭用袖子抹了抹濕潤的眼角。「那是當然,「奴才遵旨。」桂公公也跟著又哭又笑。
你可是哪兒都不能去,要一直陪在我身邊。」
儘管季君瀾近日不在宮裡,胡惟德和張晉全到甘泉宮面聖的事,還是在一個時辰之後傳到了攝政王府。
「戶部侍郎張晉全……」季君瀾坐在涼亭內喝茶,聽完前來回報消息的高均說完,腦子轉得飛快。「倒沒想到他會跟右相走到一塊兒去,記得這個人做官方面並沒有太大的才能,但處事圓滑,說難聽一點就是牆頭草。」
季君瀾又問:「皇上見了他們之後,可有任何行動?」
「兩位大人待沒多久便離開了,皇上依舊在御書房裡練字,屬下沒能聽到談了些什麼,還請王爺恕罪。」也是一身黑色勁裝的高均單膝下跪請罪,他和齊硯的腰上都繫了一塊刻有「鐵」字的黑檀木腰牌,見牌如見人,兩人都是攝政王麾下的鐵心營死衛。
「本王大概也猜得到他們跟皇上說了什麼。」季君瀾曲指輕敲著石頭桌面,胡惟德向來倚老賣老,自認為是兩代老臣,老是把先帝遺命掛在嘴邊,會站在皇上那邊不難理解,可能也是聽到逼宮的傳聞,才決定表態。
他沉吟片刻,關注的卻是戶部侍郎。「去查一查張晉全這個人,不管多細多小的事都要查個仔細。」
高均行了個禮,迅速消失在花木扶疏之間。
待人走後,季君瀾也步出涼亭,走出花園,往書房而去。
端著茶點前來的劉氏見到他的身影,心中一喜,腳步也加快,嬌喘吁吁地趕上。「見過王爺。」
他淡淡一瞥,沒有說話,逕自走進書房。
劉氏也跟著進去,將手上的茶點擱在几上。「王爺難得回府一趟,應該好好休息才對,別把自己累壞了。」
「本王知道……對了,你也很久沒見到你爹娘,不如回去住上幾天,也可盡盡孝道。」季君瀾審視著劉氏,心想舅父肯定會擁立自己,只是對方向來行事謹慎,不到最後關頭,還不至於明確表態,目前應該還在觀望,不過面對女兒,說不定會藉關心之便,旁敲側擊。
聽到這句話,劉氏臉上的笑意快要維持不住,更壓不下在胸口翻騰的妒火。王爺要她回娘家,一定是打算再把那個女人帶進王府,她絕對不允許這種事發生!
「多謝王爺好意,爹娘他們都很好,若真的有事,也會派人前來通知,妾身並不擔心。只要進了攝政王府,妾身就是王爺的人了,伺候好王爺才是最重要的,相信他們會瞭解的。」她頻頻用目光傳遞情意。
「你考慮考慮,沒事的話就下去吧。」說完,季君瀾便逕自拿起書來看。
「是。」劉氏僵著笑容踏出書房。
她不甘心!那個女人憑什麼爬上王爺的床?
想到那天早上經楊嬤嬤的報信,她趕緊派了貼身婢女躲在暗處等待,然後偷偷跟著轎子,終於得知對方的住處,也順利打聽出那個女人的身份。
寡婦!居然是個寡婦!自己竟然敗在一個寡婦手上?!
王爺回府這些天,連碰都不碰自己一下,原來真的有了新寵,她更沒想到堂堂攝政王會看上一名寡婦,還私下帶進王府翻雲覆雨一個晚上,這種事若傳出去會有多難聽?
剛回到自己的屋子,她就看到貼身婢女已經回來了。
「燕兒,打聽得如何?」劉氏著急地問。
燕兒一五一十地回道:「回夫人,聽街坊鄰居說那個寡婦姓陳,閨名順娘,今年還不到十七,住的那座四合院被外頭的人稱做寡婦樓,屋主姓朱,跟陳氏一樣是個寡婦,要想住進裡頭,每個月要繳三百文錢——」
她有些不耐煩。「我問的是陳氏,其他的不重要!」
「是,大家都說她的行事作風與眾不同,凡是婦人有心事想要傾訴,或是有煩惱想找個人商量,甚至幫忙拿主意,都可以找她,一次收費兩百文錢,這種生意奴婢可是連聽都沒聽過。」燕兒護主心切,口氣嫌惡地說。
劉氏也覺得匪夷所思。「世上有這種生意?我也是第一次聽到——不行!我不能讓王爺再見到她!」
「依奴婢之見,王爺肯定只是玩玩,不會當真,玩膩了,自然就甩到一邊,夫人要是隨便干涉,萬一被王爺知道,恐怕會怪罪下來,也會認為夫人生性善妒,心眼又小,反而得不償失。」燕兒分析道。
「你說得對。」劉氏喘了口氣。「只好暫時便宜她了。」
燕兒倒了杯茶水奉上。「男人總喜歡嘗鮮,就因為是個寡婦,才覺得玩起來有趣,很快就會厭煩,夫人就稍安勿躁吧。」
「害我這幾天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真是氣死人了!」她恨不得賞那個不要臉的寡婦幾巴掌。
「夫人別氣壞了身子,那多划不來。」燕兒勸道。
劉氏冷笑一聲。「不過是個寡婦,隨時都能弄死她。想跟我鬥?還早得很!」擋她的路者死!
今天是七月三十,是鬼門關的日子。
四合院裡的幾個寡婦跟往年一樣各出了些錢,準備了幾樣供品,送好兄弟們回地府報到。大家燒完紙錢,便開始收拾供桌。
方怡掃完地,將打掃用具拿出垂花門,就聽到有人敲門,她把東西一放,馬上去應門。
「有事嗎?」她問著外頭的人。
只見外頭站著一名年約十八、九歲的少婦,長相清秀,不過滿臉愁容。「我聽人家說這兒有位陳氏,若有困難可以幫忙拿個主意……」
「沒錯,我就是陳氏,叫我順娘就好。」方怡原本都快放棄了,沒想到又有生意上門,一定是好兄弟保佑。
「請進!」
帶著客戶來到門屋,她先奉上茶水,接著才問:「請問怎麼稱呼?」
「我娘家姓方,我今天來是為了……」
我究竟來這兒做什麼?她的年紀看起來比我小,真的能幫我嗎?
方怡讀取到她的徬徨無助,還有跟其他人一樣的疑慮,微微一哂。「我知道咱們第一次見面,算是陌生人,有些話很難對外人提,我也不會勉強。」
「我實在是走投無路,再不找個人說說,真的會瘋掉!」方氏彷彿下定決心,將錢袋遞給她。「這裡有兩百文錢,你先數數看。」
她接過來數一數。「沒錯,正好兩百文。」
方氏又喝了口水,才說出來意。「我是個寡婦,相公是在一年多前過世的,沒能為他生下一兒半女,心裡也很過意不去。照理說我應該留在夫家守寡,不過前陣子接到家裡的信,說我娘臥病在床,我爹一個人照顧她很辛苦,希望我能回娘家,既能守寡,也可以侍奉雙親,只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