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
「因為殿下想要得到鳳凰門。」
褚善哭著搖頭。「這不是理由、不是理由!娘娘……小姐……你不可能背叛皇上,你不可能……」
「哥哥氣數已盡,我也沒辦法。」
「你怎會這麼說?」褚善有好多疑問想問,然而心口霎時如千針扎入,痛得他跪伏在地,又嘔出一口血。
明小滿用力瞪著那攤鮮紅的血,拚命要自己不能移開眼,不能掉下淚,只因她必須讓穆納岳相信她,所以她不能動搖,然而褚善是看著她長大的另一個哥哥,是除了哥哥和凌以外,毫不在乎她身份,疼她憐她,總擔心她的大哥哥……
「小姐……明小姐……」褚善抬眼,臉上沾滿血,淚水滑落,露出兩道淚痕。
他感覺五臟六腑像是要爆裂,痛得他雙眼殷紅似釀血,覺察自己已沒有時間了,他驀地撐起上身,沾血的指直指小滿。
「小姐……可以殺了褚善……卻不能背叛皇上!少爺對你……疼惜又加,不管身在何方,只要你……一句話,哪怕是天涯海角,他都會為你趕回,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話未完,褚善雙眼暴突,憤怒還含在嘴裡,長臂還伸在空中,卻已經再也說不出話。
為了哥哥,她必須忍,她一定要忍住!明小滿瞪大眼,酸楚從喉口沿至胸口,她卻必須忍,咬緊下唇不落淚。
此刻,上官凌走過她的身旁,探了探褚善的鼻息,冷聲道:「殿下,他已經死了。」
「這麼快?」穆納岳驚呼。
上官凌輕推褚善肩頭,只見他應聲而到,然而雙眼依舊暴突,狀似死不瞑目。
「來人,把他拖到圈子裡喂熊!」穆納岳見狀,立即下令。
「殿下且慢。」上官凌抬眼看他。「把死屍丟進圈裡多無趣?要丟進圈子裡的,應該能跑能跳的,好比……李彧炎。」
穆納岳不禁面露激賞。「說得好!」
「既然鳳凰門的信物已到手,李彧炎自然不能留,否則就怕他一逃離金雀,依舊可以東山再起。」上官凌蹲下身,垂眼看了下褚善,接著將長指采向他頸間大脈。「只要李彧炎一死,金雀便如一盤散沙,還不向殿下俯首稱臣?」
穆納岳玩味地看著他。「本殿下還以為你身為護朝國師,該是對李彧炎誓死效忠,怎麼如今聽來,卻覺得你似乎對他有恨?」
「當然有恨!」上官凌冷哼,「原本我和小滿是未婚夫妻,他奪我所愛,還要我效忠,這怎麼可能?」
「原來如此。」穆納岳想起兩人曾經相擁。
「至於褚善,何不讓我扛著他的屍體丟出宮外,讓金雀兵知道,咱們得到了鳳凰門信物,亦殺了他,讓金雀百官知道大勢已去,自動繳械投降。」
「好,這事交給你去辦!」穆納岳大喜。
「殿下,這麼做,你可滿意了?」明小滿緩緩走回寶座,笑問。
「滿意極了!」
「那麼,殿下,能否在殺了李彧炎之後,將小滿還給我?」上官凌看向他。
「當然可以!」穆納岳雖然覺得放棄她這等絕色很可惜,但仍是一口允諾。
於是,上官凌將褚善扛起,才剛走出宮門,便見右側廊道有幾名侍衛押著李彧炎前來。
見到他,李彧炎怔了下,認出他扛在身上的人是褚善後,頓時倒抽口氣。
「褚善?」他低吼,「凌,褚善怎麼了?」
「你看不出來嗎?」他冷睨著他。「他死了。」
「為什麼?」望著滿臉是血的褚善,李彧炎忽地覺得一切都很不真實,好似一場醒不來的噩夢。
「因為殿下已經得到火鳳令和水凰印,還留著他做什麼?」上官凌撇唇冷笑。
「適巧我前一陣子煉了一種噬魂丹,剛好拿褚善試試效果,結果……頗嚇人。」
「你殺他的?」
「對。」
「凌!你騙我的,你騙我的對不對?」他怒聲質問。
上官凌面無表情地回視他。「你知道我向來不騙你的。」
「你騙過我,那年,你騙我要和小滿兒成親——」
「要不是你強佔小滿,我早已和她成親了。」
他說這話時的森冷面容,讓李彧炎驀地怔住。
「你會不知道我有多愛小滿?你真以為我一點都不會痛?換做是你,你作何感想?」瞇起的瞳眸閃動肅殺之氣。
李彧炎驚詫得說不出話。
他以為他們之間有著兄弟之情,以為凌可以諒解他,豈料……他一直介懷在心,直到現在,依舊恨著他?
「而褚善更是該死,因為那晚他纏住了我,讓我無法救出小滿。」上官凌冷聲說完,隨即扛著褚善往外走。
李彧炎直瞪著他的背影,好半晌都說不出話,最後像是發了瘋似地喃喃自語起來。
「不,我不相信!天下人都可能背叛我,唯有你和小滿兒……你是我的弟弟,你怎麼會背叛我?」
一切好似全變了,一夕之間,風雲變色,最信任的人轉眼背離他,最愛他的人……他動作極慢的看向殿內,只見那個他最深愛的女人斂笑端坐在寶座上,眼也不眨地直瞪著他。
她背叛他了嗎?
沒道理!他不信!
可是褚善死了,真的……死了……
第20章(1)
末日般的霜雪席捲金雀皇城,舉目所見,皆是刺骨凍筋的白色飛雪疾飛,劃開了如夜的天空,儘管如此,穆納岳依舊差人在皇宮東側的獸園外圍端來兩張寶座,架起油傘,點起火爐,只為了欣賞李彧炎如何慘死在獸園中的熊嘴之下。
宮中獸園裡頭豢養的是來自泰漠的棕熊,高約莫六尺長,重一千斤,身形敏捷,獸性野烈。由於李彧炎在位時,嫌棕熊野性難馴,很少餵食,所以如今裡頭的數只棕熊早已飢腸轆轆。
只見穆納岳帶著明小滿坐在寶座上,上官凌則隨侍在她身後。
不一會,李彧炎隨即被押出地牢。
他渾身被雪浸得濕透,長髮披散,身形狼狽,面色憔悴,然而那雙深邃的眸卻仍是直勾勾的望著明小滿。
「來人,將他丟進獸園!」穆納岳迫不及待想要看好戲。
明小滿聞言震了下,低聲說:「皇上,人之將死,必有許多話想說,皇上自然要讓他把話說完,再送他上路,才合乎人情。」
她無法確定事情是否順利進行,如今只能盡量多拖延一點時間。
他身上的黑影未褪,教她將玄石摩挲得更快,快到指縫裂開也不在乎。
一句皇上將穆納岳哄得極為開心,他好心情的開口問:「李彧炎,在你臨死之前,還有沒有話想說?」
李彧炎不語地瞅著明小滿,好一會才啞聲道:「小滿兒,褚善死了。」
「我知道。」她喉口緊縮。
「褚善就像我的兄弟,在你未出生之前,他就在我身邊,他是我親自挑選的侍從,是我唯一認定的大哥。」他說著,眸色轉紅。
「……你想說的,只有這些?」
「就算為了我,也不該犧牲他。」
直到這一刻,他依舊選擇相信她,他是相信她的,因為他們是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因為她是被他抱在懷裡,一口糕餅一口茶,軟聲細哄呵護長大的摯愛,更因為她曾經欺騙過他。
他很清楚,當她認定目標之後,為了達成,她可以多麼無情。
明小滿聞言,嘲諷的輕笑,「你怎麼會到現在還以為……我是為了你?」
「不是嗎?」風雪太大,兩人相隔數十步遠,他看不清楚她的神情,但他的心卻是全心全意的相信她。
「不,我是為了自己。」
「我不信。」
「由不得你!」明小滿狠著心,一如當年她決定捨棄兩人關係的時候,便殘忍的不理會內心的哭泣。
「為什麼?」
「你問我為什麼?」她搖頭失笑。「也許這些日子你忙於朝政,所以根本不知道民間流傳著多麼傷人的流言,更不知道一個前朝冷宮娘娘受盡百姓唾棄。」
「我可以改變!」他知道,他在砂河附近的村落聽過流言,以往他曾經忽略,往後他會徹底查清楚流言來處。
「我給過你時間,但你不能。」她冷漠地看著他。「更可惡的是,我發現這一切全都是因為你!」
他緊鎖喉頭,不自覺的瑟縮了下。
「你告知幾位官員我的玄人身份,就讓我在進宮的路上差點死在某位將軍刀下……你說!一個前朝冷宮娘娘的頭銜都已經鬧得滿城風雨,更何況是一個玄人皇后?」
他看著她扯下斗篷,看著那依舊沒處理的傷口,好像故意要讓他看清楚,那道傷口傷的並非是她的皮肉,而是她的心。
「我會保護你——」
「你從來就不能保護我!今天這一切,全都是因你而起,如果不是你,我不會離開銜月城,不會受盡眾人侮辱,將我的尊嚴踩碎,更不會因為你,而受盡無辜牽累!」明小滿頓了頓,瞇起水眸,大聲指控,「是你,你連累我!」
李彧炎高大的身形踉蹌了下,突覺飄落在他頰面的雪水竟熾燙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