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會兒煮紅豆湯給你喝。」他不諳廚藝,卻為她學會了這一道。
歐陽健龍握住她下顎,認真端詳她臉色是否太過蒼白。
於薇乖乖地讓他打量,唇邊笑意卻是怎麼樣也沒法子隱藏。
除了古安妮和尉遲靜之外,沒有人這樣在意過她的一舉一動,只要兩人私下相處,他的目光便總是停留在她身上,像爸爸對待一個孩子一樣地關心著她的一舉一動。
「歐陽爸爸,我的紅豆湯要加黑糖喔。」於薇撒嬌地說道。
「還要不要加烤麻糯?」歐陽健龍佯怒地粗聲說道,用力拍了下她的屁股。「不要再叫我歐陽爸爸了,你已經成功地打擊了我的性慾及男性尊嚴了!」
「叫一下有什麼關係,感覺很親切嘛……」於薇笑著推推他手臂,指指流理台。「快把東西端到餐桌上吧,湯都冷了。」
歐陽健龍端起兩碗湯走向餐桌。
鈴鈴……
於薇直覺地接起流理台邊的電話。
「喂。」
「請問詠琪在家嗎?」對方聲音像隔著一層布似地,讓人聽得很模糊。
「你打錯了。」於薇掛斷了電話,端起一盤炒飯走到歐陽健龍身邊。「不好意思,接了你的電話。」
「沒關係。」歐陽健龍不在意地說道。
「有關係,萬一接到了你祖父的電話,劈頭就給我一陣罵,把我當成你和珊珊不結婚的假想敵,我們就別玩了。畢竟,你祖父平日對我印象還不算太差。」
「無所謂,正好讓他知道不是事事都要照著他的劇本走。」歐陽健龍扯她坐到餐桌前,把筷子塞到她手裡,先塞給她湯,再盛上一碗炒飯。「吃飯!整碗吃光!」
「遵命,大人。」於薇粲然一笑後,乖乖地坐好吃飯。
歐陽健龍也大口地吃起飯來,很快地便將自己的食物解決個一乾二淨。
「喂,你下星期三下午為什麼不讓我們排行程?」她突然想道,腮幫子還鼓著炒飯時便問道。
「查勤嗎?聰明女人不該太要求行蹤。」他說道:心思卻已然飄開。
下星期三是他父親的忌日,而他一直在掙扎,是否該告訴她關於自己對父親的內疚?因為那股情感埋得太深沉,他從來沒想過要和誰分享。
雖然於薇對他的意義不同,他幾乎是將她完全納入了自己的生活之間。可一旦開了口,他等於是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送到她面前。
「你怎麼會笨到以為我聰明呢?我就是傻,才會這麼一直跟著你啊。」於薇看著他神色有恙,於是故意嘟了下嘴,笑嘻嘻地戳了下他手臂。「不想說就算了,我也只是隨口問問而已。因為我本來星期三下午要請休假,和安妮、小靜去喝下午茶的。」
「敢在老闆面前談溜班一事,你愈來愈膽大妄為了。」他挑眉戲謔地說道,表情卻有些心不在焉。
「是公司英明、老闆體諒,上班半年的員工就有三天年假,簡直是大福利。」於薇不想追問什麼,於是雙手合十,擺出崇拜姿態。
他握住她的手,黑眸沉沉地看著她。
「下星期三是我爸忌日。」他說。
「你和你父親感情一定很好。」她十指探入他的指間與他十指交扣著,只希望自己能安慰到他。
「不,他一直對我很失望,因為他一直認為我是能成大業的人,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我在日本讀書時,加入幫派逞兇使惡。」他扯動了下嘴角。
「你怎麼會去混幫派?」
「我祖父是那種高壓獨裁者,我父親個性溫和,一輩子都這麼忍了下來。可我忍不下那口氣,他愈要我往正路走,我就偏不如他意,家裡事業成就愈大,我在日本道上名聲也就愈響亮。」想起那時父親失望的眼神,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
「那你是怎麼浪子回頭的?」於薇伸出雙臂攬緊了他。
「我帶著幾名兄弟去挑了一個小幫派,一時不察被人在這裡砍了一刀,送到醫院急救,差點瞎了眼。」
「我醒來時,我爸剛從台灣飛來,坐在我病床邊。當時已骨瘦如柴的他,告訴我他得了胃癌,希望我回來台灣幫他。」歐陽健龍極力地控制著自己面無表情,可他顫抖的雙肩、不穩的語氣,卻是已經完全地不由自主。
於薇看著他緊咬著牙根的姿態,她努力睜大眼,不想讓眼淚掉下來,可是她甚至沒法子忍住一分鐘,便哇地一聲哭出了來。
她撲到歐陽健龍懷裡,用力地抱緊了他。
「我爸說他一直相信我有能力……只是時間已經不等他了……」歐陽健龍用力地回抱著她,努力地把話說完。
「為什麼一定要等到遺憾發生,我們才會知道要珍惜……」她咬住手背,怕自己哭得太傷心,會讓他太難受。
「他終究沒能看到我的成就,我回國才一年,他就過世。奮鬥多年,我讓『台佳』底下的超市成長一倍,我爺爺終於放手先讓我繼承了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股東們也舉手贊成我接下執行長位置,這些成就他都來不及看到。」他啞聲說道。
「他離開前,看到了你的回頭、你的努力,這樣就夠了。雖然應該已經有人跟你說過一百次,但是我還是要說——」於薇大聲地說道,兩行眼淚同時滑下眼眶。「你爸爸會以你為榮的!」
「不,沒有人告訴過我。」歐陽健龍啞聲說道。「我不跟家族裡的人打交道,因為在我還在混黑道時,他們從沒有人給過我父親一個鼓勵的眼神。」歐陽健龍說完,別開了頭,因為不習慣和人分享這樣的心情。
於薇捧過他的臉,定定地凝視著他。
「你為什麼要強忍著不哭?哭又不丟臉,我又不會笑你的。」她說。「我們初次見面時,你不也因為想念你爸爸而流淚嗎?」
歐陽健龍把臉埋到於薇肩窩裡,嗄聲地說道:「那一日,我剛接下執行長位置,可一想到我爸再也看不到這一切了,才會悲從中來。」
於薇不知道他是否掉了淚,只知道他的呼吸熱得會燙人,她用盡全力攬住他的肩,努力讓他知道他並不孤單。
她懂他壓抑的心情,她也知道一個人孤單地面對心頭苦時,那苦只會加倍地反彈回來。
這就是家人的感覺吧!一股微妙的情緒拉扯住於薇的心,她眼眶一熱,差點落下淚來。奶奶過世之後,她就不曾擁有過「家」的感覺了啊。
如果可以這樣一直相守下去,那該有多好……於薇一付及此,後背競起了一片雞皮疙瘩。
不,她不能奢望與他成立一個「家」,因為那是白珊珊的權利。
且不論她有沒有自信能為他擔負起一個家,她認為他需要的該是一個更能支持他的事業發展,讓他在父親靈前更能抬頭挺胸的妻子。
她現在還能陪伴他,給他安慰,這樣就已足夠了。
於薇更加擁緊了他,而歐陽健龍亦然。
他呼吸著她的髮香,知道這個女人更往他心裡走進一層了。
或者,他可以不需要和白珊珊結婚來換取百分之十的股份,只要他撒手自己在日本的私人投資,換取資金去搜購日方「台佳」的股份。假以時日,他也能達成父親心願,成為「台佳」的最大股份持有人的。
只是,那樣一來,他和爺爺如履薄冰的關係,也將會再度破裂吧。那畢竟……不是父親所希望看到的啊。
歐陽健龍心裡驀地一揪,愈加地心疼起懷裡的小女人了,但他知道無論將來的決定如何,他發誓自己絕不會讓她受到一丁點委屈的。
因為她是他唯一想要的妻子啊!
第六章
那一日之後,於薇與歐陽健龍的關係更加親密了,她變得更經常在他家過夜了。
他們仍然容易在四目交接之後,便要纏綿到床上去。可更多時候,他們會只待在同一個空間裡,分享彼此的氣息——他處理他的公事,她則抱著她的漫畫及小說坐在書桌邊地上,自顧自地呵呵笑著。
早晚相看卻不相厭,這事對於歐陽健龍尤其難得。他獨來獨往慣了,生命裡似乎不曾有過這樣一個女人總陪伴在一旁。
對於薇而言亦然,她開始擁有了家人的真實感。
只不過,公司在此時也開始出現了有關他們的閒言閒語。這件事情大大地出乎於薇的意料之外,如果有什麼謠言,應該早就傳開來了,不是嗎?
不過,於薇並沒有真的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畢竟,她和歐陽健龍下班之後,雖不常在外用餐,但也不會特別避開人潮,也許有人看見了,所以開始嚼起了舌根吧。
於是,有些對她還算友善的女同事們開始和她疏遠,何麗梅也會不時在她面前故意提起什麼以色侍人一事,甚至於她只要一踏入員工餐廳,就會開始有人對著她竊竊私語。要不然,就是她一出現,旁人的說話聲音就會自動降成耳語。
她當然知道這些人都在談論她的是非,導致她在公司裡幾乎是被孤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