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恩一臉吃驚。「硬塞?」
「呃……奴婢不是真的硬塞,是死勸、活勸的,也要讓大姑娘吃進肚子。」張嬤嬤連忙改口。
她有些不太高興,認為張嬤嬤根本是在說謊,但也不便表現出來,因為對方在雲家待了很多年,要是得罪了,難保不會在背地裡跟她作對,芝恩雖然不夠聰明,但也明白個中道理,只好隱忍下來。
「你、你生氣了?」亭玉一直盯著她看。
「我沒有生氣。」她連忙露出笑靨。
亭玉縮了縮脖子。「我很乖,沒有犯錯……」
「二嫂知道。」芝恩摸了摸她的頭。「不是你的錯。」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然後又偷看一眼,頭一次有人對自己這麼好,不會綁她、也不會打她,更不會凶她。
很快地,堇芳用盤子裝了五個剛蒸好,還冒著熱氣的雙冬肉包來了,才擺在石桌上,亭玉眼睛發亮,馬上抓起一個,就往嘴裡塞。
芝恩低呼一聲。「小心燙!」
「唔……唔……」她塞了滿嘴冬菇、冬筍和豬肉的雙冬肉包,覺得燙口,又吐了出來,然後把它往地上扔。
張嬤嬤嘲弄地笑問。「二奶奶瞧見了吧?」
沒有理會對方惡意的嘲諷,芝恩拿起一個雙冬肉包,用力吹氣,好讓它快點降溫。「二嫂幫你吹涼,再等一下就不燙了。」
亭玉睜大眼睛看著她的動作,然後有樣學樣,也跟著照做。
「呼、呼。」
「多吹幾下就不會燙口了……」她先咬了一小口,然後又往裡頭的餡料吹了幾下,示範給小姑看。
見芝恩吃了,亭玉也跟著咬了一口,可還是覺得燙,又再吹了幾下,真的不會燙了,馬上一口接一口,吃得是狼吞虎嚥,顯然是餓壞了。
「慢慢吃,不要噎到了。」芝恩掏出手絹,幫她擦了擦嘴角。
看著芝恩擦拭的動作,亭玉突然呆呆地望著她,好像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女人也這麼對她好,而且笑得好溫柔,可是想不起來是誰了……
芝恩再拿一個給她。「還要再吃嗎?」
「要、要。」她搶了過去,不過這回記得先吹涼再吃。
見大姑娘自己吃著雙冬肉包,不用別人硬塞,張嬤嬤和兩個丫鬟不禁看得目瞪口呆,只有堇芳露出驕傲的神色,心想果然還是二奶奶有辦法,大家都以為她只是個小丫頭,都把她瞧扁了。
「亭玉要喝茶嗎?」芝恩問。
她嘴巴不斷地咀嚼著,只能用點頭表示。
「奴婢這就去泡。」說著,堇芳馬上又往廚房去了。
「以後要是吃到會燙口的東西,要先吹涼知道嗎?」芝恩又用手絹擦了擦小姑下巴上的肉汁。
聞言,亭玉傻乎乎地對她笑著,心想這個人對自己真好。
待茶泡來了,芝恩倒了一杯,教她吹涼之後再喝。
亭玉把茶水吹涼,這才喝了一口,肚子終於不會不乖,又發出怪聲了,便一臉滿足地發出歎息,讓芝恩也不禁笑了出來。
就這樣,姑嫂相處了一整天,過程還算是順利。
待小姑熟睡之後,芝恩決定明天要來幫她沐浴更衣,只要當對方是個兩、三歲的孩子,用細心、耐心去教導,一定可以溝通的。
翌日,晌午左右,芝恩已經命人燒幾桶熱水,打算親自幫小姑沐浴、洗髮,從頭到腳都清洗乾淨。
「……只要亭玉聽話,讓二嫂幫你洗乾淨,就帶你到外面去。」她牽著小姑走進淨房,只見大木桶內已經倒了熱水,正冒著煙。
亭玉傻笑地問。「要帶我去外面玩?」
「對,不過要先把身上都洗乾淨……」芝恩把手伸向她的衣襟。「二嫂先幫你把衣服脫下來,不要怕……」
「你不會打我……也不會把我綁起來……不怕……」昨天相處了一天,亭玉已經認識眼前這個對她很好的女人了。
芝恩摸了摸她的頭。「亭玉好乖……」
於是,在堇芳的協助之下,芝恩動作輕柔地幫小姑洗了頭髮,又將身上的污垢全都刷了一遍,不過因為亭玉有些怕癢,總是一再閃躲,最後連她們也無法倖免,襖裙都被濺濕了。
「呵呵。」亭玉就像孩子一樣,坐在大木桶內潑著水。
芝恩用皂角在布巾上抹個幾下,然後往小姑臉上擦去。「二嫂幫你洗臉……」
「二……嫂……」一直聽到這兩個字,亭玉愣愣地喃道。
「我是二嫂。」芝恩比著自己。
亭玉便指著自己。「亭玉……」
「沒錯!你是亭玉……」芝恩先用手指比著她,然後又比著自己。「我是二嫂,亭玉要叫我二嫂。」
「嘻嘻,二嫂。」她笑呵呵地喚道。
芝恩把小姑的臉蛋擦拭過後,露出本來的面容,那是張清麗的五官,不禁看到呆了。「沒想到她生得這般好看……」
「大姑娘若不是得了瘋病,全徽州的媒婆早就天天上門,把咱們雲家的大門都擠破了,不可能留到現在都二十了,還被關在這座小跨院,什麼人也不能見,哪裡也去不了。」堇芳感慨良多地回道。
。她輕撫著小姑的臉蛋,真是既心疼又惋惜,更想為對方做些什麼。「亭玉的病一定會好起來的,能跟其他姑娘家一樣嫁人生子。」
只顧玩水的亭玉有些膩了。「我要出去……」
「好,二嫂先幫你把身子擦乾,然後再出去。」芝恩很快地讓她穿上衫褲,再帶離淨房。
見她們回到寢房內,張嬤嬤原本還兩手抱胸,就等著看這位二奶奶的笑話,不過見到大姑娘既沒有哭鬧不休,也沒有光著身子跑來跑去,全身上下還被刷洗得。干二淨,下巴都掉了下來。
「等二嫂幫你把頭髮擦乾,就可以到外頭去了。」芝恩像在哄小孩子一樣。「來,坐在這裡。」
想到可以出去玩,她很聽話地坐好。「亭玉很乖。」
「亭玉最乖了。」芝恩一面稱讚,一面把小姑的長髮擦到半干,然後讓它自然垂放,再穿上一套藕荷色的襖裙,頓時美得就像仙女下凡。
她忍不住又讚美。「亭玉打扮起來真是好看。」
「好看?」亭玉低頭看了看身上的襖裙。
芝恩微微一笑。「對,亭玉穿上這套襖裙真的很好看。」
「嘻嘻。」亭玉被誇得有些害臊。
堇芳取來干的布巾,幫主子拭了下沾在臉上的水漬。「二奶奶要不要回房換一件襖裙,免得著涼了?」
「也好。」她看著袖子全濕,以及正在滴水的裙擺,便對小姑說:「二嫂很快就回來,亭玉在這兒等一下。」說完,便往外走。
看著芝恩轉身往房門口走,亭玉也跟著起身,臉上有些焦急和驚慌。
「二嫂……二嫂……」她嘴裡這麼叫著,人已經追出去了。
「大姑娘!」堇芳想拉住她,卻怎麼也拉不住。
亭玉追到門外,一把抱住芝恩,哽咽地說:「要陪我玩……」
「我等一下就陪你玩……」
「不要走……」只有二嫂願意對她好,還肯讓她到外面玩。
見小姑已經接受她,也開始依賴她,芝恩眼眶不禁熱了,是高興,也是感動,只要肯用心去做,一定可以證明自己是有用的。
芝恩要讓所有人看到,自己不是不懂事的小丫頭,不要隨便瞧不起她,否則會後悔的。
「好,二嫂不走,二嫂陪你玩……」她的話馬上讓亭玉破涕為笑。
堇芳只好到正房去把襖裙拿過來,讓主子換上,又叫丫鬟小玉去泡壺茶,再順便拿幾個苞蘆松過來,讓她們坐在院子裡享用。
看著亭玉拉著芝恩跑出去,這一幕可讓張嬤嬤顏面盡失,伺候這位發瘋的大姑娘也有好幾年了,她可不曾像這樣親近過自己,而這位二奶奶才剛進門,就收服了她的心,更加顯得自己伺候得不夠盡心盡力,實在很不服氣。
她就不信會輸給一個小丫頭。
就這樣,又一天過去了,已經出門兩天的雲景琛終於回來。
馬車就停在府第西邊的角門,阿瑞去敲了門,負責看守的門房鞠躬哈腰地迎接雲景琛回府,從這裡穿過一條石鋪甬道,就可以到達肅雍堂了。
雲景琛這兩天是到屯溪和幾位徽州總商談事情,在座自然還有當地官員,說好聽點是為了正事,其實只不過是想找個名目到像姑堂子喝酒狎優,他對像姑沒有興趣,只能裝醉,見其他人興致不減,還想繼續玩下去,費了番工夫才得以脫身。
待主僕倆跨進垂花門,踏進居住的院落,雲景琛正打算回房換件長袍,再去探望小妹,就聽到張嬤嬤喜出望外的叫喚。
「二爺回來了!」張嬤嬤正被二奶奶指派去廚房拿點心,嘴裡才碎碎念著,不過看到雲景琛,馬上換了張巴結的嘴臉。
「亭玉這兩天沒事吧?」這是雲景琛每回出門回來必問的。
張嬤嬤佯歎口氣。「二爺,奴婢是真的盡力了,可又不能不聽二奶奶的……」
「她做了什麼?」他臉色一沉。
她不禁又歎了口氣。「二奶奶堅持要讓大姑娘到外頭來,奴婢怎麼阻止也沒用,萬一大姑娘以後都不肯再乖乖地待在寢房裡頭,一天到晚只想往外跑,到時說不定真得用綁的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