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的心裡百味雜陳,被摒棄的疏離感強烈啃蝕著她的心。
柔雁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只有她能理所當然地守在他的床榻旁,而她的身份,使得她必須要謹守倫常分際,不能觸碰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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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朗趴臥在床上讓嚴大夫療治,背部劇烈疼痛,彷彿有熊熊烈火在灼燒,但卻及不上他心中狂炙燃起的怒火。
黃夫人和柔雁就坐在床榻前,關心著他的傷勢,貼身婢女春蕊忙著在傷處挑起木屑,始影和珍棋插不上手,只能站在一旁。
「還好都是皮肉傷,沒有傷及筋骨。」嚴大夫一邊開立藥方,一邊說道。「我開了祛瘀止血的方子,可內服也可外用,內服初時,忌食生冷、瓜果,外用則以清香油調化了,以鵝翎撣敷,約莫十天半個月就能痊癒。」
「多謝大夫。」黃夫人鬆了口氣,回頭吩咐珍棋。「珍兒,你送嚴大夫出府,順道照方抓藥回來。」
「是,娘。」珍棋從嚴大夫手裡接下藥方。「大夫,請。」
「你們也都出去吧。」珍棋和嚴大夫一走,管朗也立即送客。
「管兒,你餓嗎?想不想吃點什麼?娘讓廚子去給你做來。」黃夫人心疼地握著他的手。
「我什麼都不想吃,娘回去歇著吧。」他半張臉埋在枕頭裡。
黃夫人知道兒子當眾遭杖打的羞辱,心裡一定萬分委屈,只得無奈地歎了口氣。
「好吧,管兒,你要能睡的話就好好睡一下,娘先回去了。」黃夫人憐惜地輕撫他的頭髮。「柔雁,管兒就交給你看顧了——」
「我不需要任何人看顧!柔雁也出去,你們統統出去!」他惱火地大喊。
管朗突然爆發的怒氣嚇住了始影,她看見柔雁緊咬著嘴唇,臉色異常難看。
「我不出去!我是你八抬大轎娶進門的媳婦兒,這是我的房間,為什麼我要被你趕出去!」柔雁從小嬌貴悍烈,哪裡受得了這種氣。
「柔雁,少說幾句!」黃夫人喝斥著。「管兒,你也不許要脾氣,要是讓你爹知道你把柔雁趕出房門,他不知又要怎麼罰你了。」
「他要罰便罰,反正我在他眼裡比個下人還不如!」他森然冷笑,眼中沒有一點情緒。
自小,他就不是言聽計從的孩子,性子桀驁不馴,從來不肯接受父親的操弄和安排,因此父親對他總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睨視,見了他不是打就是罵,父子之情一年比一年冷淡。
「不許這樣說你爹,他怎麼會把你當成下人對待?他打你也是為了你好。」黃夫人軟語相慰。
「驢子不走,確實要抽幾鞭子才行。」管朗冷笑。「還是應該說,他把兒子當成傀儡操縱更貼切些?只是我這個兒子沒另一個兒子聽話罷了。」
「你這孩子怎麼老是這樣,你爹打得你還不夠疼嗎?」黃夫人氣急地跺腳。
「他看不慣我最好把我打死算了,反正我這條命是他給的,他隨時想要收回去都可以!」他的聲音冷硬如鞭。
「管兒,不許你再胡說了!你爹教訓你自有他的道理,你大了,不是孩子了,不可再這樣任性妄為!」黃夫人以嚴厲的眼神制止他。「你現在最好給我好好睡一覺,別再胡思亂想了。」
「娘,要走把人都帶走!」管朝把臉翻向內側。
柔雁兩手緊握成拳,隱隱顫動,怒氣正待發作。
「好,我們都出去,可是柔雁得留不來。這是你們兩人的房間,她現在的身份是二少奶奶,你把她趕出去,雖然府裡有的是房間,但是她二少奶奶的臉面要往哪裡擱?」黃夫人正顏厲色地告誡。
管朗默不做聲。
始影看著管朗,他冷漠的背影傷人也自傷,那種無力改變一切,只能垂死掙扎的痛苦她能明白,也因為瞭解,她憐惜他的心更疼。
黃夫人看柔雁仍是滿臉怒容,蹙眉壓下不悅。
「柔雁,管兒現在傷著,脾氣大了點,你別跟他鬥氣,盡量順著他些,別再說那些火上添油的話,行嗎?對待丈夫要溫柔體諒,以柔克剛,硬碰硬只會兩敗俱傷。夫妻相處之道,你還得跟你姐姐多學學。」
「知道了,娘。」柔雁淡淡地斜睨始影一眼。
「春蕊,你今晚在這兒坐夜,要添茶遞水也有人好使喚。你侍候少爺慣了,知道少爺的脾氣,二少奶奶有不會的地方,你在旁邊多幫著點。」
「是。」春蕊低頭答應。
「始影,走吧。」黃夫人教始影攙扶著,帶著侍女們離去。
送黃夫人回房後,始影才回到自己房裡。
珍棋還沒回來,她輕輕帶上門,換下衣衫,懶洋洋地上床躺下。
一閉眼,腦子就泛起管朗遭杖打的那一幕,鮮血四濺,觸目驚心,幾乎將她的心地擰碎。
她擔憂他的傷勢,擔心柔雁不懂得怎麼看顧他。她多麼想待在他的身旁,寸步不離開他。
但是這都是癡心妄想,兩人在這座深幽的宅府裡,即使近在咫尺,都不能有太多的眼神交流,連說句話都要避嫌,這種深重的痛楚該如何療治?
房門被輕輕開啟了,珍棋走了進來,她正想翻身假寐,卻已經來不及了。
「始影,這麼早就睡啦?」他坐到床邊,輕輕撫她的發。
「今天有點累了。」她下意識地想躲避丈夫的觸碰。
「是不是被管朗杖打的事嚇到了?」他猜道。
「是啊。」談到管朗,她的精神略微一振。「我和柔雁連手心都沒有被爹娘打過,家裡的僕婢們就算犯了錯也不會這樣挨打。」
珍棋笑笑。
「我也沒有被爹這樣打過,不過管朗從小就不肯聽爹的話,所以老挨打。」
「爹下手也太狠了,竟把他打成那樣,看他傷勢那麼重,一定疼死了。」始影驀然問住了口,驚覺自己流露了太多感情。
雖然叔嫂間互相關心很正常,但始影對管朗的關懷就是教珍棋難以忍受,他壓抑著護火,不動聲色。
「這是爹打管朗打得最狠的一次,不過管朗這回也是做得太過分了些,把新婚妻子丟下管也不管,難怪爹會氣成這樣,要是我可捨不得。」他伸手去拉始影,始影抬起手撥了撥頭髮,巧妙地避開了他。
珍棋落了空,手用力緊握成拳。
「始影,我有件事跟你說。」他正色地說,盯住她的眼睛。
「什麼事?」
「過幾天,我要到京城一趟。」
「京城?」她微訝,認真地看著他。
「是。」他仔細觀察著她的眼睛。「爹以前的舊部屬丁顥,現任刑部主事,為了報答爹從前對他的提拔,主動向爹提起讓我進刑部,爹覺得這是個好機會,讓我去刑部磨練磨練也好,所以我過幾天就要動身了。」
始影微怔,不知怎麼的,她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等我到京城安頓好,便把你接到京城去,好嗎?」珍棋俯身摟住她。
「把我接到京城?」她不安地在他懷中掙動。
「對,我要帶你離開這裡。」他狠狠地用勁緊抱住她。正確地說,是要讓她離開管朗愈遠愈好。
始影的腦子裡一片混亂。
「可是……我……」
「沒有可是,你是我的妻子,我走到哪兒,你就要跟到哪兒。」他低頭想吻她的唇。
「不、不……」始影慌張地從他懷中掙開。
「始影?」他皺起眉頭,臉色沉了不來。
「我癸水剛來,身子不乾淨。」她心慌地找了個借口。
珍棋深深地看著她。
「上一回你鬧胃疼,這一回又是這樣。」他知道真正的原因,但他不願去深思,也不想去拆穿。
「對不起。」始影勉強地僵笑了一下。
珍棋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等我把你接到京城以後,你就完完全全是我的了。」
始影愣住。
她深深吸一口氣,眼底緩緩浮起一層哀傷。她微微側過臉去,不想讓他看見她眼角溢出的淚水。
珍棋早已經洞悉她的內心,她總是心事重重,心不在焉的模樣,雖然他們天天共枕眠,但是她總一個人遠遠地睡著,從不靠近他。
性格文儒的他,也有想要征服的女人,他不容許自己的妻子心中總想著另一個男人,她要完完全全屬於他一個人!
他堅信,夫妻在一起久了,她總有一天會愛上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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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棋動身前往京城之後,始影雖不必煩惱與他面對面時不知道該說什麼話的窘境,也不必擔心夜裡他的求歡,但是卻有塊大石頭沉沉地壓在她的心上——她不知道自己何時將會被接往京城,何時將要離開這裡。
她開始拾起畫筆作畫,只有在專注作畫時,她才不會去想起宅院另一側那個讓她魂牽夢繫的人。
雖然管朗在府裡養傷,但她時常會聽見柔雁哭哭啼啼的吵鬧聲,怕柔雁胡思亂想,她從來不敢去過問他們夫妻之間的事,只偶爾會讓喜纓去探問一下管朗的傷勢,她自己則從不主動去探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