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芍葯以為小姐嚇傻了,胡言亂語。
「小姐怎麼能確定?」牡丹問。
「我看見她的影子,如果是鬼,不會有影子的。」
她扶著兩人的手臂站起來,轉身取桌上的燈火走向門口,心頭篤定,這會兒不害怕了。
聽見小姐的話,牡丹、芍葯跟著鬱泱走到屋外,只見她指著窗邊的泥地,說:「你們看,她來來回回飄幾趟,正的、反的腳印凌亂……」
「不是鬼,我娘說過鬼沒有腳,真不知道我們在怕什麼。」芍葯終於露出笑容。
「說不定是狐狸精。」
「你沒看見那張鬼臉嗎?狐狸精長成那副模樣,也算是奇葩了。」芍葯膽子肥了,說起話又是氣血充足,精神奕奕。
「狐狸精能化作人形的,變成美女或醜女有什麼困難?」牡丹嘟囔,她怎麼都想不出來誰這麼無聊竟想扮鬼嚇人,她們才初來乍到啊,到底是得罪到誰?
「小姐,你瞧牡丹那款兒,連小姐講的話都不信了。」
「我沒有不信!」牡丹急急反駁。
眼見兩人又鬥起嘴來,鬱泱莞爾。
旁人不懂,她卻是瞭解這兩個丫頭,每回企圖讓自己心情好轉,她們就用上這一招——吵吵嚷嚷、耍耍嘴皮。偏她別的不吃,專吃這一套。
放下緊張心情,鬱泱道:「既然確定不是鬼,下回她再出來嚇人,咱們就一明一暗合力將她給團團堵住,看看到底是誰搞鬼。」
「可不!要是這麼一堵,堵到真鬼,咱們就可以改行當道士。」芍葯樂呵呵笑開。
「是是是,這不又多了個賺錢法子。」牡丹湊話。
鬱泱聽著好笑,可心中又疑問,會是誰呢?在她們面前演這出是為了什麼?企圖把她們嚇出顧家?誰不希望她們待下?兩年之約是顧家訂下的,難不成有人反對這個約定?
鬱泱想不出理由,也許多住些日子,知道的事情越多便能釐清這團混亂。
這時忽然尖叫聲起,三人心裡悚然一驚。
「小姐,咱們要不要去看看?」芍葯問。
鬱泱思考了一會兒,搖頭回答,「不好,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誰曉得那個「鬼」是不是想藉這個叫聲把咱們引誘出去,備著後手呢。」
「有道理。」牡丹完全同意。「還是回屋子裡睡覺吧,灶房裡還有熱水,小姐嚇出一身冷汗,還是擦擦的好,免得受風寒。」
「我陪小姐進屋……」芍葯話說一半,又聽見重重的一聲撲通,她撇撇嘴,不滿道:「怎麼,尖叫聲引不到我們,往池塘裡丟石頭就能把我們給拉出去?」她翻了一下白眼,扶著鬱泱進屋。
不多久,牡丹送來熱水,三人擦擦洗洗後重新躺回床上,正準備熄燈入睡時,門扇上傳來敲叩聲。
「是怎樣啊,要鬧到什麼時候才滿意。」芍葯揚起嗓子朝門外大喊,「別忙了,本姑娘不怕鬼,留著點力氣去嚇別人吧!」
芍葯以為這一喊,門外會安靜下來,沒想到敲門聲更急更快,門外男子一面拍門一面叫喊,「世子妃,求求您快開門,奴才有重要的事得找世子爺。」
三人面面相覷,有沒有說錯,來這裡找世子爺?這話比到這裡找黃金還不靠譜。
重新下床,牡丹去開門,芍葯伺候小姐更衣,鬱泱剛套好衣服,阿松就走進來了。他心急火燎的,誰曉得鄒姨娘會一狀告到王妃那裡,王妃讓人到處找他,要他把世子爺給帶回去。
唉……他不過是個奴才,只有主人帶他的分兒,哪有他帶主子的分兒,這不是為難人嗎?
可再為難,不想被王妃杖斃的話,他還是非得把世子爺給找回去不可。
「世子妃,世子爺他……」他的眼睛轉兩圈,視線猛往裡頭鑽。
芍葯沒好氣道:「看清楚啦,這裡沒有你家世子爺。」
「不可能啊,怎麼會這樣?」他分明親眼看著世子爺走進秋水閣。
「不可能?這話什麼意思?你以為我們藏著你家世子爺?你要不要到處翻翻,床底下也找找。」芍葯不耐煩,火氣大了。不是看不上她們家小姐嗎?都看不上眼了,難不成還會演一出花前月下會情人?傻了他。
「姑娘,我不是這個意思。」阿松都快急成熱鍋上的螞蟻。
鬱泱口氣平和道:「世子爺確實沒有過來這裡,你找錯地方了。」
「可、可是……稟世子妃,奴才親自送世子爺進秋水閣的,他說要來見世子妃,要不是主子不肯讓奴才跟,奴才、奴才……」突然間,一陣心臟狂跳,他說不出話,頓時眼淚鼻涕齊飛,他不知道為什麼心慌得厲害,世子爺會不會……會不會……
顧譽豐到秋水閣見自己?沒道理啊,白天已經把話全挑明了,他還來做什麼?何況怎會好端端的一個人進來,卻失去蹤影?鬱泱很是納悶。
阿松再也忍不住心中恐懼,他雙膝跪地,哭道:「世子妃,您救救奴才吧!如果世子爺再不回去,王妃會活活把奴才給打死的啊!」
「你什麼意思,在說我們騙你嗎?告訴你,沒見到人就是沒見到人,世子爺根本沒過來,我們小姐不屑為這種事說謊。」連好脾氣的牡丹也被他的糾纏不清弄得生氣了。
「等等!」鬱泱阻止兩人吵架,對阿松說道:「方纔我們聽見池塘那裡有東西落水的聲音,會不會是……」
「世子爺!」阿松尖叫一聲,想也不想地轉身往外跑。
鬱泱見狀也跟著他往外跑去,一人串著一人,芍葯和牡丹也飛奔而去,女人的腳步沒有男人大,當她們氣喘吁吁跑到池塘前時,阿松已經跳下水,而池塘中間……
今晚月色正好,她們清晰地看見池塘裡浮著一個人,面朝水塘,已經沒有掙扎跡象。
阿松撲通跳下水,一面哭一面大叫著世子爺。
鬱泱心頭一驚,會是他嗎?沒事怎會跳進水塘,與剛才那個裝神弄鬼的人有沒有關係?
他會死嗎?如果他死掉,她還有機會離開顧家?顧伯庭和鄒氏會不會把這件事怪到自己頭上,讓她一輩子守寡贖罪?
不會吧,那個女鬼再厲害也不過是個女人,顧譽豐哪有那麼弱,三兩下就給收拾了,冊子上說顧譽豐武功高強,面對強盜面不改色,還曾經與遼國勇士切磋武藝,一出手就把人家第一勇士給撂倒。
所以絕對不可能……對,也許不是他,是那個裝神弄鬼的女人夜路走多,遇上強手。
在鬱泱不斷寬慰自己之後,阿松終於把人給拖抱回來,她們趕緊上前幫忙,七手八腳將人拉上岸後,鬱泱二話不說將那人的身子翻轉過來。
她看清楚了,他是……是見過兩面的顧譽豐,是她名義上的丈夫……怎麼會?他無緣無故到秋水閣做什麼?不說顧家全府都知道秋水閣鬧鬼,這裡不是生人勿近的禁區嗎?他不好好待在涴茹表妹身邊,夜探秋水閣做什麼?
空無一人的池塘能帶給他什麼驚喜?就算看上池裡肥魚,好歹找個風和日麗的大白天再吆喝一堆下人來撈啊,怎會選擇這個時辰?
鬱泱又氣又怨,想不透他的異常舉動是為哪樁,怔怔地看著他緊閉的雙眼,她的腦子裡一片空白。
第四章 重生換舊人(1)
芍葯不斷搖晃著鬱泱,她終於回神,看一眼濕濕的泥地,所有的僥倖全被晃掉,剛才發生的事一點一滴慢慢回到腦海裡。
阿松在哭,他哭得聲嘶力竭,好像躺在地上的人是自己的爹娘,還是牡丹提醒他。「你在這裡哭能頂什麼事?快去找人過來,把世子爺抬回去看大夫啊!」
阿松失了神,卻依著牡丹的話,飛快往前頭院子跑去。
牡丹的話不僅提醒了阿松,也提醒鬱泱,芍葯不曉得什麼時候跑回去拿了一盞燈,就著微弱的燈光,她抓起譽豐的手為他號脈。
他的手是冰的,他的胸口早已不見起伏,而他的臉是一片慘白的死灰。
鬱泱不死心,俯下身,耳朵貼住他的胸腔,她期待能聽見一點點的動靜,即使只有一點點都好,可惜,她的臉被他身上的衣服濡染,涼涼的濕意滲入心,連同她的心也一寸寸冷下。
他死了……顧譽豐死了,他的身子逐漸僵硬,再過不久身體將會出現斑塊,而她則在成親的第二天變成寡婦,哈!她的運氣怎麼會好到這麼令人髮指?該死!真該死!
接下來事情會怎麼發展?心胸狹窄的鄒氏會將兒子的死亡遷怒於自己,從此她得開始當起可憐、可悲的籠中鳥?顧伯庭認定她是顧家的煞氣,決定將她關在秋水閣、建個家廟,讓她花一輩子來唸經,為顧家祈福?還是過繼一個孩子,逼她當未亡人,用未來的幾十年為顧譽豐守節?
她的計劃頓時灰飛煙滅,她的人生走入痛苦輪迴,隨著他的死翻轉了一切,她處心積慮弄來的和離書成為一張廢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