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加深顧家與顧檠豐之間的關係,顧伯庭為顧檠豐挑選彼家外甥女韋芸香為媳,他甚至幻想倘若顧檠豐坐上龍椅,他就是匿名的太上皇……美夢越作越甜,殊不知皇帝的算盤打得啪啪響,他想算計皇上?皇上還想算計他呢!
站在皇帝的立場,顧伯庭並無過人之處,不過是手段圓滑、懂得忖度時勢,並且娶到一個好妻子才能爬到這麼高的位置,早該知足。
皇帝清楚顧檠豐脾氣,他日接下爵位,以他的學識才能定會成為國家棟樑,有他對顧譽豐的提攜,顧家早晚能在朝堂上站穩腳步,顧家能混出這種結果,顧伯庭該知恩感恩。
然而,慾望是無限大的,顧伯庭連妻子都出賣了,多年汲汲營營,好不容易換來的爵位,怎能輕易出讓?
就在皇帝暗示他封顧檠豐為世子時,顧伯庭不敢和皇帝在明面上對抗,只好在私底下較勁,請封世子的奏折剛呈上,一場風寒便讓顧檠豐身子由強轉弱,然後一天一天,八個月後,顧檠豐走向死亡。
而他的妻子韋芸香也在生下兩個女兒後,難產而死。
顧伯庭擺了皇上一道,皇上明知顧檠豐的死有問題卻苦無證據,更加不能大肆追查,但從此,顧伯庭的爵位再沒有升過,而官職更是一降再降,直到現在只能領個小閒差,連見皇帝的機會都沒有。
那本小冊子,鬱泱從頭到尾細細讀過三遍,知道顧伯庭與鄒氏的稟性,她怎能不多留些心眼?
一個可以拿妻子交換前途的男人,他的人品能夠相信?
她甚至猜測,不只顧檠豐,恐怕連霍秋水的死都在顧伯庭計劃中,誰曉得他是不是年紀漸長,傳宗接代再不能延誤,而愛妻護妻的賢名在外,他不敢輕舉妄動才乾脆弄死霍秋水迎娶新婦,這年代可沒有人會褒獎鰥夫,開枝散葉才是男人的重責大任。
所以和顧伯庭這種男人打交道,口說無憑,不如一張黑字白紙來得有用。
方纔她在廳上的那番話,也是要告訴顧伯庭不要疑神疑鬼,皇上為她賜婚顧家純粹是巧合,不用擔心皇上藉著聯姻在誠親王舉事時將順王府給除了。
邊想邊走著,鬱泱已踏進秋水閣,迎面的十幾株桂花開得正好,甜甜的香氣充塞了她的肺葉,這大概是秋水閣里長得最好的植物。
舉目四望,今天已經走夠多的路,但鬱泱還是興致高昂地繞著秋水閣走一圈。
確實很大,皇帝為霍秋水費了不少心。
只不過多年荒廢,院子裡除了幾棵果樹、桂花樹長勢尚可之外,花圃裡的植株無人整理,早已雜草叢生,花盆裡的植栽也只剩下腐根,池塘裡僅剩一堆枯葉。
小冊子上載明秋水閣鬧鬼,顧家下人無人敢接近,若不是顧檠豐的一對雙胞胎女兒還養在這裡,恐怕早就用一堵高牆,把秋水閣與顧家宅院給切割開。
鬼?做下虧心事,便是再厚顏無恥的人也會良心不安吧!
繞回屋裡,鬱泱想起,方纔她說過要一切自理,那麼顧家還會把午膳送過來嗎?她還真沒把握。
不過無妨,餓上一餐還能忍受,用一點小錢換得進出自由,划算!
此時兩個小丫頭嘻嘻鬧鬧間,差點兒撞上鬱泱,她一個踉蹌沒站穩,幸好旁邊有根樑柱,匆促間扶上了,這才勉強穩住身子。
發現闖禍,兩個丫頭尖叫一聲嚇得臉色發白,她們縮在一旁低眉垂頭,半句話不敢講,一名年約二十三、四歲,做未婚打扮的婢女聽見尖叫聲,快步從屋裡走出,揚聲喊:「小少……」
抬眉,她發現鬱泱,連忙閉上嘴,頓了頓腳步,斂下臉龐上的慌亂,舉步上前屈膝為禮,道:「錦繡給世子妃問安。」
「起來吧,別多禮。」
鬱泱細細打量她們,雙胞胎丫頭長得很好,眉間有幾分英氣,看起來有點像男娃兒,只是身形略微瘦弱,沒記錯的話她們應該有五、六歲了,可看起來卻像是三、四歲的丫頭,也許是女孩子骨架偏小吧。
自稱錦繡的婢女眉目清秀、舉止合宜,冊子上提過她,說她從小便服侍顧檠豐,始終沒配過男人,顧檠豐和韋芸香相繼過世後,更沒人會替她作主,就這樣一年一年過下來。
她是個忠心耿耿、有擔當的,主子走了後,她二話不說便在這個被顧家無視的秋水閣裡,承擔起教養雙胞胎的責任。
鬱泱不想嚇著孩子,對她們揚起一張笑臉,玥兒瞥見後用手肘推推祺兒,兩人直勾勾地迎視鬱泱。
她們有些害羞,卻又想對鬱泱發送善意,往前跨出一步……鬱泱發現了,也朝她們伸出手。
但錦繡出手拉住兩個孩子,把她們拉回自己身邊,好像鬱泱是某種會吞噬小孩的怪物似的。
鬱泱並不介意,日久見人心,她不急著當好人。
「往後我也住在秋水閣,還請多照顧。」鬱泱道。
「世子妃客氣了。」錦繡回望,眼裡帶著警戒,不敢多言,有所顧忌似的。
「你們住在這屋子裡?」她指向方才錦繡出來的屋子。
秋水閣裡扣除最後面那排下人房,主子和貼身丫頭可以使用的屋子,將近十五間,每間的格局都相當大,衣櫃桌椅、各種傢俱還擺在裡頭,沒有人更動過。
「是。」
「你知道我住在哪裡吧,閒來無事,可以領著兩位小姐到我屋裡說說話。」
「是,世子妃。」錦繡的恭謹,讓兩個放開心的丫頭也跟著小心翼翼起來。
「我先回屋。」
微點頭,她轉身回自己屋裡,臨行看見玥兒眼睛眨巴眨巴的,對自己很感興趣似的,鬱泱好笑,也朝她眨眨眼,下一刻玥兒笑開了,露出掉了兩顆門牙的小嘴。
不過走上幾步,一個熟悉的叫喊傳來,「小姐!」
鬱泱舉目,看見飛快朝自己跑來的芍葯和牡丹,兩個人臉上滿是激動,眼裡閃著淚珠,她們雙雙奔到鬱泱身邊,緊緊拉住她的手,抿嘴,沒說話卻是委屈盡現。
牡丹、芍葯從小就跟在鬱泱身邊,昨天花轎進門,兩個丫頭就不見蹤影,現在被送回來……是顧伯庭在對自己表達善意?還是怕自己上街買生活所需,會引起不必要的談資?
不管了,無論什麼理由,她都承情。
第二章 籌備新生活(2)
「昨天你們去了哪裡?」鬱泱拉起兩人回到屋裡,拿起水壺,這才發現裡頭是空的。
「我們一進府就被關進柴房裡,聽說王妃發話這兩天要把我們給發賣出去。」
小姐陪嫁的丫頭、婆子和小廝有將近二十人,大夥兒在柴房裡被關上一天,再蠢他們也猜得出小姐處境堪憂。
「顧家不喜這門親事,只是礙於皇帝賜婚不得不迎我進門。」鬱泱輕描淡寫地解釋。
「那以後……」
「別擔心,我已經和王爺談過,以後就在秋水閣裡過咱們的小日子,兩年一到,簽下和離書,你們家小姐就是自由身了。」
「和離?那姑娘的名聲……這以後……」牡丹聞言心驚,好端端一樁婚事怎麼會變成這樣?
當初顧家不樂意,直接拒絕皇上不就得了,皇上總不能強買強賣吧,何必檯面上同意、檯面下整她們家小姐,男人再娶無所謂,女人可就吃大虧了,往後她們家小姐的名聲……
看見她們憂心忡忡的表情,鬱泱失笑,終究是一家人,只有她們才會真正為自己擔心。
「沒事的,面子不如裡子重要,與其計較名聲,我倒寧願無驚無懼的過日子,顧家的水深得很,能不蹚渾水自然是好的。」
聽著姑娘豁達的話,牡丹、芍葯心裡忍不住發酸,可當丫頭的不替主子解憂就夠糟的,怎還能替主子添煩?
芍葯乖覺地揚起笑臉,附和主子的話。「小姐說得是,短短兩年,眼睛一睜一閉就過了,怕哈?咱們就安安心心待著吧!」
聽芍葯這樣說,牡丹只能點頭附和。
「既然要住下,就得把日子過得和和美美的,有些事得先預做起來。」鬱泱道。
「小姐想要做什麼?」芍葯不懂,都到這境地了,除了過一天是一天,她們還能做什麼?
「第一,先把嫁妝整理出來,清算一下咱們有多少家當。」這兩天忙得緊,她還沒空去整理,也不知他們把嫁妝抬到哪個屋子裡。
講到這個,牡丹紅了眼眶,說道:「哪還有什麼嫁妝,皇帝給的一百二十八抬嫁妝全被吞了。」
「被吞?什麼意思?」鬱泱微訝,不會吧,顧家這麼缺錢?就算現在顧伯庭只領著一個小閒差,但身為王爺,每年都有固定的俸給啊。
「我們剛被送過來,就滿院子前前後後繞過好幾遍,每間屋子都進出翻騰過,哪有什麼嫁妝的影子?顧家做事不厚道,不喜歡小姐卻覬覦小姐的嫁妝,半點東西都沒給留下,我們找半天,只有小姐屋裡那幾件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