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去他公司,聽到的一些流書蜚語已令她不安。現在她的忐忑不安在方才聽聞尤家父女的對話後,達到最高點。
尤老的話不時的出現在她耳邊——
你覺得像池靜那樣的男人會去娶一個瞎子嗎?沒有哪個傻瓜會做這種蠢事。真是這樣,那個瞎子也該有自知之明,以她這樣的條件配得上人家嗎?她該聽聽後頭有多少人因為她而連帶的瞧低了池靜。
「你的意思是,你對生活的無能是我造成的?」
劉苔坐在浴缸,手抱著小腿,身子蜷縮著,點了點頭。
浴室裡除了池靜替她沐浴偶爾發出的輕響外,陷入了沉靜。她等著池靜的發怒,然後拂袖而去。等著等著,他手上的動作沒停。太過安靜,安靜到她無法從一些蛛絲馬跡知道他的想法。池靜似乎也不怎麼生氣,只是這種話他怎會不生氣?之後他走了出去,帶上了門。
因為猜不透池靜在想什麼,劉苔有些焦慮。「池靜?池靜?」她在水中撈了條毛巾遮住,起身。
一會兒池靜走了進來,攤開手中的大洛巾包裹住她,將她抱出浴缸。「想脫離對我的依賴,首先得戒掉喚我名字的習慣。」
「我喚了沒人回應,久了我就不會再喚了。」她低低的說。
也就是說,他還是她心中的第一選擇,遇到事情時第一個想到的人是他,她叫著他的名字,直到有一天他不再回應?劉苔的回答讓池靜的心裡好過些。只不過,說到底,還是他壞了她「獨立計劃」是吧?
彼此間又陷入了沉默,好一會兒池靜才開口,但已轉移了話題。
「你猜猜,你給我的最初印象如何?」他冷不防的問。
方纔該會令他火冒三丈的話題就此輕易打住?劉苔暗自尋思。
「不會太好吧?」互看不順眼的兩人,印象不會落差太大。
「豈只不會太好!被你陰過之後,就覺得你這女人是扮豬吃老虎、狡猾、貪心……如果有人在當初附和我,說你一臉尖嘴猴腮,獐頭鼠目得令人生厭,我大概也會感覺頗有慼慼焉吧。那時的你在我眼裡跟詐騙集團沒兩樣,醜化你是理所當然的事。」
真狠!虧她當初還很持平公正的認為他只是個性醜男呢!原來當初在他眼裡,她被醜化得真徹底。「真是抱歉吶,還騙了婚呢!」
還記恨!池靜仔細看著她。「可後來,卻發現你很美。五官清麗,柔柔弱弱的別有一股特殊的古典味道。」不是艷冠群芳,在他的心裡卻是獨一無二。「當你的相貌在我心中變得有所不同時,表示我對你這個人改觀了。」
吹風機吹乾了她的長髮,他將它梳順,也在自己心中整理著剪不斷、理還亂的情思。
「曾幾何時,我發現你這個人生性淡薄,性子冷情淡漠,也不知道是所處的環境關係,一副靈氣逼人,正有幾分仙風道骨,像是什麼也不在意,誰也不在乎……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被需要,當然也不認為會需要誰,非誰不可!」當他在意起這個,他想,即使沒察覺到自己的心意,那時的他已然動心。
「劉苔,你信不信,我很怕你的不在乎?」放下梳子,他和她一塊坐在床緣。「你說的對,你眼盲後對生活的無能是我寵出來的。我不假人手的將你的生活瑣事承擔下,只想疼你、憐你,仔細一想,又何嘗沒有讓你往後就只能依賴我的想法?
「你越是依賴就表示越需要我、越離不開我,那大大的減弱你天性淡薄帶給我的不安。
「劉苔,我就是要你只能習慣我、只能緊抓著我,我不想被任何人取代,也沒有人可以再讓我這麼費心費神的。」現在想想,他反而希望她如他第一印象一樣,是貪心、狡猾的!一個會貪的人會緊抓住她想要!「劉苔,喜歡是可以被取代的,不想被取代就不只是喜歡了。」
聽完他的告白怔了一下,她的臉抹上了一層紅。
「劉苔,我愛你。」
輕輕三個字說得她又是心喜,又是心酸,她喉頭一緊。「這句話你可以不說的。」
「不說,你又要忙著推銷我?」他嘴角勾揚起一抹苦笑。
劉苔歎了口氣,「池靜,我……能不能躲過這一劫真的沒把握。」
池靜皺眉,她的話直打中他的擔憂,他靜默了一下,開口,「我不是一直陪在你身邊嗎?」
「我也不知到底哪裡出了錯……也許是我……我師父能力不足,誤判了吧?」
他她歎息。「池靜,那位心培小姐是個好人,她——」
他蠻橫的截斷她的話。「我以為這件事情我們說得夠清楚了。」
「你做這樣的決定,有一天一定會後悔!」她再次歎息。「有時候,你能不能別這麼固執?」
「我以為這是我想對你說的話。還有,你忘了我說過,我從不做後悔的事。」將她安置在床上,他攤開書本,打算終結這無聊的話題,時間寧可拿來念一則文章給她聽。
劉苔坐臥了起來,摸索著池靜的所在,他側過頭看她,而她將頭輕靠在他的肩上。
對於她主動的親近,他心底欣喜,卻不會笨得去問原因。
好一會她才開口,「我在想……也許你是對的,人生真的夠短了,短到沒時間浪費在後悔上。」
大掌撫著她的秀髮。「開竅啦!」
接近她、照顧她,這些對他來說,也許正是做著不讓自己將來後悔的事。那麼她呢?想把他推離自己身邊,希壟他找一個配得上他的女子,又何嘗不是不希望他、將來後悔。
同一個目的不同人處理起來,做法真的是南轅北轍。
想一想,她也不是每次都得堅持自己認為好的、對的,這些也許對方根本不需要。
她的手摸索著他的臉,轉向他跪坐了起來,捧著他的臉,低頭吻上。
她的吻太小心翼翼,淺嘗輒止,才要撤離池靜就接手主導,小小的火苗差點燒成漫天大火!
「池靜……」她氣喘吁吁的喚著他。「你說你不做後侮的事,這句話我聽進去了,所以努力不讓自己後侮。」看不見他,卻清楚他的目光一直是放在她身上。「現在我要說了,池靜,我喜歡你。」
為什麼是不讓自己後悔才告白?她明知道他愛她,斷不可能有二心,為什麼這樣說?答案只有一個,她怕!怕自己不說,也許會沒機會出口而成遺憾。池靜心裡一陣慌,他抱住她,用力的親吻,彷彿只有這樣才能感覺劉苔的存在,她會一直在他身邊。
任由池靜在她身上尋求安全感和保證,一點一滴給予……也許他不只是在尋求,也同時在付出。她同樣也收下了他給的一切,承諾、幸福。
他的吻像火,手也像火,在她身上點燃一簇簇的愛火,劉苔臉紅心跳的喘息,池靜的手緊扣著她的,他俯視著身下嬌美柔弱的妻。「劉苔,你告白的話,等到你看得見我再說一次吧。」
「……為什麼?」她有些不解。
「你不想看看我熱淚盈眶的蠢樣嗎?」
「這畫面是挺讓人期待的。」
「所以……這句話我讓你欠著,等到你看得見再跟我說一次。」
「好。」他還是相信她會好起來?這話是為她打氣,也是說給他自己聽的吧?他的吻再度落下,動作越來越親密,終至讓人羞於啟齒……
第8章(1)
兩人成為真正的夫妻,才享受幾天甜蜜生活,但劉苔的身體狀況卻每況愈下。
以往池靜扶著她的理由都是因為眼睛,可近幾日,她的情況已經差到池靜都感覺到她把泰半的重量都加在他身上了。
三天前劉苔為了讓池靜安心,再度住了院做了一堆檢查,還是檢查不出個所以然來。院方勉強給個「營養不良」加過度疲憊作結。看到診斷書上的病症,池靜額上青筋跳動,抿著唇久久說不出話來。
住院期間打了一堆營養針,吃的、打的……劉苔還是狂睡,精神狀態越來越差,一點好轉的跡象也沒有。
出院時池靜扶著劉苔要搭電梯,一隻手才鬆開按電梯,她立即像布娃娃一樣差點傾倒。
「劉苔?!」池靜忙扶住她,在他錯愕低喚的同時,由另一端竄出了一個人影。
「小姐……小姐……」
池靜定眼一瞧,「你不是……劉苔的老師嗎?」
劉德化怔了一下:心思極為混亂,不知該怎麼回答,「那個小姐怎麼會住院?她、她怎麼看起來更加虛弱了?怎麼會這樣……怎麼會……」
池靜對於他的話感到疑惑。
劉苔聽到聲音,抬起頭問:「你怎麼來了?你八字過輕,不是要你別太靠近我嗎?」
「小姐,你的眼睛沒有好轉嗎?一點也沒有?」
池靜說:「她的眼睛已全看不到了,最近身體也越來越虛弱。」把劉苔抱起來進電梯,劉德化忙跟上。
「怎麼會這樣?邱大師說,她會很快的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