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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米琪

  季深雪眼看他頭頂淌著雨水,肩頭都濕了,快快伸長腿,移到旁邊的坐椅,把駕駛座讓給他。

  他坐了進來,關上車門和車窗。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好……」她趕緊打開車頂小燈,拿面紙替他擦去臉上、發上和西裝上的雨水,迭聲地道歉,感動到眼睛紅紅的。

  「迷路而已,有什麼好哭的?怎麼開都在台灣,除非掉到海裡。」他冷斥。

  她忙碌的小手僵住了。

  「難道不是嗎?」他好整以暇地問,全然不肯讓她知道他沿路找她時心裡有多擔心。

  她好氣餒,還以為他關心她呢!看他的表情並不是那麼回事,和她的想像有極大的差距。

  「你……怎麼這麼壞,給一句安慰又會怎樣嗎?」她羞惱地往他的胸口一陣用力亂擦。

  他內心波瀾四起,身子僵住,及時扣住她造次的小手,甩開了。

  「我本來就是這樣。」他硬聲道。

  你不是,你不是……她在心裡吶喊,不爭氣的淚快氾濫成災。

  他在她淚漣漣之前,伸手關上車頂小燈,讓她的模樣陷在暗沈中,隨即把車開走,他不想看她可憐的淚眼,也不讓自己再有迷失的機會。

  他堅持對她不為所動,他相信自己辦得到。

  車上靜默得只剩雨聲,她沒有哭,怔望著街道,任憑街燈在淚眼裡交錯成複雜的光影,心裡有著濃濃的惆悵,他的人就近在咫尺,心卻遙遠得讓她難以捉摸。

  她其實很感謝他解救了她,卻無法說出口……她又一次的失敗,深深地感到挫敗。

  到了餐廳,他們足足遲了一個半小時。

  現場席開二十桌,周氏家族的大伯公正在台上講得口沫橫飛。

  「怎麼這麼晚?菜都出完了。」周老太爺指著桌上的水果和甜點說。

  「爸……」季深雪想解釋。

  「塞車。」周漢銘很快把話帶過,坐定了。

  周老太爺不疑有他。

  季深雪無奈地在老公大人身旁的位子坐了下來,肚子餓得咕嚕叫。

  「為了團結家族的力量,這次十年一次的家族之旅我安排去日本,總共七天,日子定在暑假,有孩子的家庭一定要帶著孩子一起出發,沒有特殊理由不能缺席,我們周氏家族十年才一起出國旅遊一次,這七天對於大家的感情聯結很重要,現在開始登記,好讓旅行社辦護照……」大伯公要助理把表格發給每個人。

  周漢銘和季深雪也拿到表格……她看了他一眼,懷疑他會去嗎?這七天他們可要同房?在親戚面前和她演恩愛夫妻,對他而言猶如酷刑吧!

  第4章(2)

  果然,他立起身來發言了——

  「各位長輩,恕我不能同行,公司正進行合併案,我忙得分不開身。」

  季深雪的心沉到谷底,他的借口是那麼冠冕堂皇,沒有人看得出,他不去其實是不想跟她在一起。

  大伯公精神奕奕地走下台,到他們這桌,親自回復——

  「漢銘,那可不行,我好不容易才主辦這十年一次的家族旅遊,你怎麼可以不去?大伯公知道你為了公司很辛苦,結婚後都沒有空帶新娘去蜜月旅行,據我所知合併案很順利,沒有什麼問題,你何不就趁這機會帶深雪同行,當作是去度蜜月,小深雪難道不想去嗎?」

  大伯公轉而問季深雪。

  季深雪心跳怦然,要害他就趁現在了,她不想錯過能和他在一起的良機。

  「我想啊!」她望向他,而他的眼神像恨不得宰了她。

  她可不管,她發下宏願,要堅持愛他,不放棄他。

  「對啊,工作再怎麼忙也要休息,帶新娘子去玩嘛!」

  「公司人那麼多,哪有都要總經理親自忙?」

  「新娘子那麼可愛,帶她出來讓大家跟她混熟嘛!」同桌的嬸婆、叔公們全都七嘴八舌地勸進。

  周漢銘再怎麼強悍,在長輩們面前也不得不給面子。

  「來,乖,年輕人,快寫好表格,你逃不掉的。」大伯公笑呵呵地說,按著周漢銘的肩要他坐下填表。

  周漢銘坐了下來,不情願地在大伯公的監視下,寫了表格。

  季深雪也低頭填表,她頑皮地以很小的聲音學大伯公的語氣說:」要乖乖寫喔,你逃不掉的。」

  他冷酷地掃了她一眼。

  她閉了嘴,對他甜甜地笑,用在場人士都聽得見的音量說:」老公,我寫好了。」

  他也寫好了,扔出表格,瞪向她,眼中滿是森寒之氣,立起身向大伯公和同桌的長輩道別,先行離去。

  季深雪詫然,他椅子都沒坐熱就要走了?這下她完了,他不能公然對她發作,一定是打算要跟她」私了」了。

  她硬著頭皮,跟著他起身,向長輩們道別,隨著他一起離開。

  上車後她靜觀其變,他竟沒有疾言厲色地痛斥她,而是鐵青著臉不說話,一張臉冷到冰點,車上的氣氛也冷到冰點。

  她最怕他這樣了,他簡直就像座大型冷凍庫,讓人都跟著結冰了,很難不懷疑現在到底是不是夏天了。

  「你……不想跟我去對嗎?」她憋不住地問他。

  周漢銘不語,他怕自己一開口可能會吼人,他怎能跟她去旅遊,他對她是避之唯恐不及。

  旅遊七天要同床共枕,他怎能跟她共處一室,好讓她有機會騷擾他?

  「你……在害怕對嗎?怕我對你使壞啊?」

  他面容僵住。

  「你怕……受不了我的引誘而愛上我嗎?」她亂猜,膽小又愛鬧他。

  終於他瞪過來了,仍是不吭氣。

  「否認可以用說的啊,幹麼瞪人?很恐怖耶!」她怕得手指都打顫了。

  「到時候後悔的人恐怕會是你。」

  「什麼意思?」她不禁想起他令人驚心動魄的吻,手腳一陣陣酸麻。

  「纏著惡魔,不會有好下場。」他口吻森然,眼神卻是灰澀晦暗的。

  他是怕自己愛上她沒錯,或許他本來就有點喜歡她了,否則他不會見她掉淚就心軟,因為她迷路而著急擔心。

  他已盡力避免和她見面,他不給她機會對他示好,他不要彼此間產生無法收拾的情愫,他將危險降到最低,就為了放手時更容易。

  這些……她竟然完全無法體會?

  「什麼意思?」她詫異地看著他鑴刻般的冷峻側臉。

  「你幹麼要起哄?你才剛從日本回來,又想去日本?」

  「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在家裡也無妨,可是……你都那麼晚回來,又一早就出門了……」她說出心裡的痛苦。

  他再也沒有什麼好說的,她的話並沒錯,他們之間的差異就在她認定了自己是他的老婆,但他無法認定她是他的人。

  他更無法告訴她,他不能愛上她的原因是因為……一觸及愛,他的心不是甜蜜而是痛苦和愧疚。

  他害怕一旦深愛上她,她也會像他的未婚妻、他的前妻一樣死去,像她這樣可愛的女人,他怎忍心讓她有同樣的下場?

  也許這樣的理由聽在別人耳裡可笑之至,但對他而言,確實如此。

  沒有承受過這種絕望般的痛,是無法體會他心口的傷痕有多深。

  他真的怕了。

  怕到極點。

  「你有……聽到我說的嗎?」她小心翼翼地問。

  「我告訴你,你省點力氣不必來討好我,我預計在半年後等合併的公司一穩定,就跟你離婚。」他預告這是遲早的事。

  「什麼?」她震驚得小嘴微啟,心都打顫了。

  「你忘了嗎?我們會結婚是因為商業上的利益。」

  「不——」是因為她愛著他。

  「在沒有感情的基礎下結的婚,離婚也不會有痛苦。」

  不!她會痛苦到死掉。

  「我不會虧待你,我會給你房子和可觀的金錢。」

  「我……不要。」她哽咽,淚盈於睫。

  「那你要什麼?」

  她要他的愛,其它的她都不要……可他非但不給,還打算要休了她。

  他這次真的傷透她的心了。

  她的淚成串地滾落,雙臂緊環住自己,心碎而痛楚。

  「你可以開出條件,我全都會答應。」他直視路面,不看她也知道她正哭著,她好像挺愛哭的,此刻是為什麼而哭他就不明白了。

  他要放走她,她應該是如釋重負才對。

  「我就要一輩子纏著你。」

  「你……什麼?」他詫異地瞥向她。

  「我不會離婚,你在定契約時並沒有說要離婚,就算要離婚,也應該是我主動提出才算數。」

  「等你無法忍受的時候嗎?」

  他的話像劍刺中她的心臟,沒有女人能永遠忍受沒有老公的疼愛,更不會有女人笨得在沒有愛的地方孤單地守一輩子。

  雖然她沒把握是否可以得到他的愛,但卻決定這一輩子都要愛他。

  「對,就看誰撐得久。」她負氣的話,不經大腦就說了。

  他心情暗澀,不明白她這麼固執是為了什麼?

  說真的,他不懂她。

  「為什麼?」他該明白她的理由。

  她怎能對他說,因為她是那麼的愛他?在他沒愛上她之前,她的愛根本是卑微的,他不屑一顧,說出口,可能只會得到他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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