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從小這種話會少聽嗎?指著她鼻子罵的人會少嗎?倘若她一直介意這些加諸在身上的辱罵言詞,恐怕早就活不下去了。
她的心如今能鍛煉得無比強大,看來都得回過來頭感謝這位老太太。
微生老夫人一雙眼像鷹隼似的緊瞅著纂兒,這模樣,就是她娘親的翻版,活生生的狐媚子,把她原來孝順的兒子迷得連她的話都不聽了,要不是那蹄子,怎麼會發生後來那麼多的事?
一看見這張相似的臉,她一肚子火氣就騰騰的往上冒,表情越發不善。
不過看她在輔國公府混得還不錯,玫瑰紅光素緞子鑲邊的白碾光絹挑線裙子,料子薄透細軟,髮髻綴著幾朵鑲各色寶石的寶石花,這模樣、這打扮,要是送到英國公去,必然不會被挑刺。
纂兒淡淡見了禮,讓人奉了茶,這才開口問道:「不知道幾位前來是要看花草盆景,還是另有他事?」
「纂兒,你怎麼說得這麼見外,嬸母不是說了,祖母來接你回家去,上回你嫌嬸母的誠意不夠,這回我連你堂妹都一併帶來了,誠意可夠了吧?」靳氏方才可把園藝鋪打量個夠,這麼一家鋪子,這丫頭說開就開,要是能把這丫頭掌握在手裡,這鋪子遲早也會是她的。 微生明珠看著眉目始終冰冷的纂兒和一頭熱的母親,眉頭就擰了。
這倒霉鬼居然長得比她還要漂亮,她以為寄人籬下,別人吃剩用剩的才能輪到她,這樣的日子能好到哪去,沒想到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她咬緊了牙,放在袖子裡的雙手扭了起來,她脾氣不好,但是,脾氣再暴躁她也知道目前有求於人,她死死的壓下自己的大小姐脾氣,神情卻因此露出更多的冷淡和不屑。
纂兒對於她們打量的眼光同樣無感,依舊淡淡的道:「這位夫人,上回你到國公府時,纂兒就已經重申過纂兒無父無母,從小便是孤兒,承蒙聞老夫人不嫌棄,收留我在府裡得一口飯吃,夫人說的返家一事,真的讓我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我一再的說,要是夫人還沒聽明白,那就趕緊回家請個大夫瞧瞧,耽誤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靳氏一口老血差點沒吐出來。這說的是人話嗎?這個死丫頭,給她梯子就往上爬了!
「你這沒家教的臭丫頭,沒有人教導你如何對長輩恭敬說話嗎?」
「還真的沒有,不是說了,纂兒從小無父無母,哪來的教養?」
靳氏氣得全身發顫,額際的青筋一條條全浮了起來,她指著纂兒,都忍不住結巴了,「你、你……你這剋死爹娘的掃把星,我今天不代替你爹娘教訓你,我不甘心……」
微生老夫人龍頭枴杖一杵地,截斷了靳氏的話。
這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跟一個丫頭片子吵架,傳出去像什麼話?
「今天不管你紅口白牙說自己是孤兒也好,不願意同我們回去也罷,我是你的祖母,我讓你回去你就得跟著我回去。」
纂兒冷笑,這些人打著她親人的旗幟來到這裡,沒半句溫暖的關心,開口閉口就是逼她回家,什麼家人都沒有了的家,還是家嗎?
這些人,沒一個聽得懂人話的,真是悲哀。
第十三章 滴血認親(1)
纂兒裊裊婷婷的起身,「我還有生意要忙,老夫人要是說來說去都是這一套,恕我少陪。」
她脾氣再好,也禁不起這些人這麼搓磨,直覺得腦袋都要爆掉了。
「你這忤逆不肖的臭丫頭,竟敢連我的話也不聽!」
微生老夫人脾氣最是暴躁,本就對纂兒沒抱什麼好感,加上之前聽靳氏回去哭訴了一番,對纂兒的印象只有更壞,來到這裡,見纂兒連一句祖母也不肯叫,心裡那個火氣是蹭蹭的直衝腦門,來之前想對她說兩句軟話的心早不知跑哪兒去了。
纂兒垂著眼簾,用力壓下想破口大罵的怒火,一開口,語氣平靜得連她自己也驚訝,「老夫人還不許纂兒說實話了,我是沒家教,生下來也沒人教我要如何恭敬長上、愛護弱小,母慈跟著才是子孝,母不慈,哪來的孝?至於忤逆,老夫人,您開口閉口長輩,我既是您的親孫女,又為何會無緣無故的流落在外?您一身榮華富貴,我卻連飯都吃不上一口,差點餓死在路邊,如今您卻硬是要我跟你回府,憑什麼?你到底把自己當誰呢?」
微生老夫人被她說得語塞,氣得用枴杖直杵著地。
她不由得懷疑這丫頭抵死不肯跟她們走,難道是聽到了什麼風聲?
不可能,那件事她可是下了死令,誰敢透露出去半句,誰就給她滾出去微生府,她的命令向來沒有人敢違逆。
一想到這裡,她又擺出老夫人的派頭,指著纂兒的鼻子,也不管什麼慈祥和藹的形象了,「好你個伶牙俐齒的丫頭,果然就像你嬸母說的,目中無人,狂妄傲慢,既然你百般不願,那我也用不著再跟你多費唇舌,來人!把這死丫頭給我綁回去!」
她唯我獨尊習慣了,脾氣一上來,管什麼有求於人,管什麼好言好語,先把人搶回去剪了她的巧舌再說。
「天子腳下,老夫人未免太目無王法了。」纂兒眼底閃過凌厲的寒意。
「我就是王……」
可是最後這個「法」字被靳氏驚恐的用手給死死遮住。
這種話是能說的嗎?我的老佛爺,您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人家的鋪子,來來去去都是眼珠和耳朵,話要這般傳出去,微生府可要為之陪葬的,他們家正在風雨飄搖之際,禁不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了。
微生老夫人是靳氏的姑母,就算再生氣,也不會對自己怎樣,靳氏才敢那麼大膽的捂了老夫人的嘴。
微生老夫人也知道自己失言,訕訕的扯掉靳氏的手,雙眼瞪著纂兒,面露狠色。
纂兒心想,要不是靳氏攔著,她那把枴杖怕是早就從她腦袋瓜子敲下去了。
靳氏轉過頭來,暗中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擠出兩滴淚,哽咽道:「我知道好侄女對我這嬸母印象不好,畢竟你娘一過世,我就取代了她的位置,但是魏國公府是名門世家,不能連個掌中饋、主持大局的人都沒有,當初把你送走,是我們想法一時偏差,這不是你給家裡招來了許多禍事,沒辦法嘛,如今我們想把你帶回去,就是在設法補救啊!」
微生明珠忍不住猛翻白眼,甕聲甕氣地道:「娘,別跟她說那麼多,我們好心好意替她尋了一門好親事,機會難逢的貴親,能從我們府中嫁出去,她可是三輩子燒了高香才有的際遇,隨她愛要不要,你們跟她囉唆這麼多,何必?」
她已經失去耐性了,喊道:「來人,你們都是死人嗎?沒聽到老祖宗的話,把人綁回去再說,到時看她還倔個什麼勁!」
微生明珠能得老夫人喜愛,很大部分原因就是她的性子和老夫人極為酷似,被嬌慣得連她父親也管不動,行事作風張狂跋扈,肆無忌憚,家中下人只要聽到她的聲音,莫不抱頭鼠竄,有多遠躲多遠。
她向來過得痛快,近日卻為了闖禍的哥哥頭痛得要命,她一個嬌嬌女,絕不要為了那只會花天酒地的兄長賠上自己一生的幸福!
因此,母親和祖母提出要把大房那個女兒找回來,來個移花接木,她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只要不讓她嫁給那個廢人,誰去嫁他她都沒意見。
纂兒對這極品一家子除了佩服得五體投地,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光天化日登堂入室的想綁架,此舉和強盜土匪無異,而且她們是眼睛脫窗,沒看到流火師父和店裡面這麼多夥計嗎?還是在她們眼中他們都只是擺設?
跟這樣的人她連周旋都懶,冷冷的吩咐,「阿茶,送客!」
「哼,想攆我們走?!」微生老夫人覺得大受侮辱,而且侮辱她的還是她的嫡親孫女,她霍地站起來,氣得臉皮一陣青一陣白,嘴角直顫抖。「我今天就是拚著老臉皮不要,也不能讓你這小娼婦在外頭給我微生家丟臉,來人,還不趕緊死進來逮人!」她這是豁出去了,要不是礙於身份,她早衝上前甩纂兒兩個巴掌了。
她還罵靳氏一點小事都辦不好,得自己親自出馬,這會子碰上纂兒這糞坑裡的臭石頭,終於知道靳氏為什麼回去以後會又氣又哭的一把鼻涕一把一眼淚了。
最近她為了嫡孫的事,整日吃不下睡不好,火氣冒得嘴邊全長了瘡,耐心這種東西她本來就少,又遇到纂兒這麼個不省心的,把她僅存的耐性折磨得一滴不剩,她一張老臉陰得能滴水,發飆了。
纂兒受不了的搖搖頭,也不知道誰給誰丟臉。
她那做派,不分青紅皂白,不問是非黑白,她老爹有這樣的娘,難怪一成家就想出來自己立業,半點不想沾微生家的一分一毫,想想真替他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