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回想再回想,似被他從陀離王廷救回雪峰地底洞內,自那時起,每回要好在一塊兒時,他的親吻與撫觸會格外留連在她背央上。
此時想起,^本是以唇、以指在描繪她琵琶骨間的這片紅印。
他不告訴她,私藏她的秘密,像逗著她玩,等著哪天她自己發覺。
而今她發現了,他卻已不在身畔,離她這樣遙遠。
找到你,帶你往北,這一路數十天,我與你過得不像是一對夫妻嗎?
你以為能是什麼?
他與她能是什麼?倘使真是一對夫妻的話,結髮同心,此刻他重責在身,她怎能……怎能不為他多琢磨些什麼?
「公主……公主啊!欸欸,怎麼突然入定似發怔?」瑪蘇朵仍一臉慌急。
「可找著什麼了嗎?」
麗揚在銅鏡中對上瑪蘇朵充滿關切的眼睛,頭一點,微微笑開——
「找著了。」她找著眼下最該去辦的事。
將來與他能是什麼,她不多想,只知不能辜負與他的結定。
他是她的男人,鷹主自該守護自個兒的男人。
他無法去辦的事,且讓她為他完成。
第6章(2)
天朝北境,陀離大軍壓境,大將軍王爺不等敵軍立起作戰帥台、原地整備,便趁對方在急行軍之後,以一支千人的精銳輕騎主動出擊,突襲敵方前軍。
天朝與陀離短兵相交,取得第一勝。
然而帝京情勢堪憂,太子以京西大營的七萬人馬直逼京城,禁軍以及城中能動員的軍力全已派上,帝京遭圍城已月餘,眾將士苦苦支撐,但由東臨和南境趕來的援軍卻礙於作戰地形處於劣勢,被一次次擋在外圈。
當年開國,天朝之所以以此地為首要之城,本就看重其易守難攻之利。
於是眼下便成拉鋸形勢——
援軍圍在外圈難以進攻,太子人馬又圍在城外不易攻入,最糟的是城中,只能一守再守,進退無路。
無奈此一時際,南外的西南部族亦傳有蠢蠢欲動之意,竟逼得南境軍不得不回防佈局,天朝此番內憂外亂,當真是腹背受敵。
白日帝京城外才又經歷一場強攻,城頭上死傷無數。
強攻之後則采懷柔手段。
太子命數人在城下喊話,說是只要大開城門相迎,大軍入城之後絕對不擾百姓,不取城中一分一毫,對於降將或降兵定以禮待之,且若能助太子順利直入皇城宮中,待登寶位,則必定論功行賞。
但是啊但是,若然百般躊躇,舉棋不定,等到大軍一舉攻進,城中將變成何樣,那就不好說了。
總之一番喊話弄得城中百姓人心浮動。
畢竟這天朝由誰當皇帝,百姓們沒意見,只求能安居樂業、平安過日子,如今藺氏皇族自個兒打自個兒,兒子起兵造反老子,聽說還跟北邊陀離國暗通款曲聯手鬧這麼一出,累得百姓跟著遭罪,求和聲浪自然高漲,軍心亦大受影響。
入夜的北定王府不再如以往那般處處點燈燃燭。
圍城月餘,許多物資均匱乏,老王妃節制一府上下。
夜裡需用上照明的人,全聚在堂上,老王妃吩咐人將廳堂點亮些,大夥兒看是要算帳、核帳,還是要謄文記書,又或者忙著針線活等等的,盡可過來正廳這兒隨意找個地方窩著。
畢竟非尋常時候,偌大正廳有桌有椅還有榻,能坐能寫還能倚著,大夥兒隨意些,主僕分際也就無須過分講究。
夜深,在聽完大管事匯報城中,府裡的大小事務後,老王妃也倦了,由婢子扶著離開廳堂,並由另一名婢子持燈籠照明腳下之路,徐步往自個兒院落走。
十名黑衣蒙面客選在老王妃這一主二僕經過迴廊時驟然出手!
由北定王府主母調教出來的貼身婢子,到底有些膽識,見黑衣蒙面客現身,一個將手中燈籠直接往對方身上砸,同時扯開嗓子高聲尖叫,拚了命喊,確保那聲量絕對能將巡夜的府中護衛給喊來,另一個婢子則護著老王妃一路躲避,在護衛趕到前盡量拖延。
但對方人數眾多,出手亦狠。
尖叫的那名婢子被一掌擊倒,利刃高舉即要插進她胸口。
被拖著跑的老王妃回首見著了,喊著住手就想奔回,卻被婢子使勁兒攔住。然而另一名蒙面客已追上,手高起,刀將落,下一瞬即要劃開老王妃身邊這名婢子的咽喉。
當真千鈞一髮,刻不容緩,生死瞬間,兩婢子的性命是真真地送到黃泉奈何橋前繞了圈……繞了一圈之後,又給召回陽間。
夜空之上,一朵烏雲來得好快,風隨之滾動起來。
待烏雲撲落,俯衝再騰飛,這中間不過經歷一個短短呼息,老王妃已然看清,那不是一朵飛得異常快速的烏雲,而是一頭無比巨大的猛禽。
像是……大鷹!
大鷹利爪抓起那名欲割婢子咽喉的刺客,一飛沖天後,隨即很不負責任地鬆開爪子,任那名刺客墜落。
同一時候,一支鐵箭射來,直直命中那個舉刀欲刺婢子胸口的人,就聞鐵箭「咚」的脆響,乾淨俐落,直沒入那人胸膛。
「老大,幹得好!」王府高高的房頂上突然傳出讚聲。
老王妃循聲望去,見渾圓的清月下端,一女子髮束飄揚,手裡抓著一副大弓,那頭大鷹及時救了婢子之後飛至她頭頂上方,雙翼大張不動,很欣然接受她的稱讚般悠然盤旋,彷彿也有些撒嬌意味。
突如其來這麼一變,王府的府兵護衛已趕至,府裡一些壯丁僕役聞聲也紛紛趕來,登時跟多名蒙面客打得不可開交。
刺客雖僅十名,其中兩個已然了帳,但要以八人對付一院子的人像還綽綽有餘,畢竟刺客個個是練家子,功夫十分了得,之所以一下子損失兩人,全是被某人跟某隻鳥毫無預警地偷襲得手。
一時間府兵護衛們被橫掃了大半,這些蒙面客並不戀戰,將人打倒了就往前衝,目標僅有一個,再明確不過的一個——北定王府的主母。
蒙面客們沒有要取老王妃性命的意圖,而是想活逮,其中一個已尋隙搶近老王妃身邊,抓住她的胳臂便要挾走。
「給我留下!」
伴隨硬喝聲,一道挺秀的黑衫身影驀然從天而降,那人身在半空已祭出長劍,連連快招攻得蒙面客不得不先放開老王妃全力應付。
老王妃背部緊貼廊柱,沒見過這個突然跳進來相幫的女子,只覺刀光劍影在面前不斷閃動,女子眉眸生寒,招招狠辣,像與這群蒙面客有深仇大恨似。
「津津!」伏在瓦頂上的姑娘快箭連發,準頭好,力道足,雖多數被武功甚強且已有提防的蒙面客們避開,不過卻已成功將他們逼退一段距離,再加上府中護衛阻擋,令他們無法一下子竄至老王妃身邊。
老王妃見那黑衫女子一劍刺中刺客,邊嚷:「大陽,來了!」
「快來!」瓦頂上的人揚聲。
老王妃正想著什麼東西要來,人忽然被黑衫女子抱起,往上狠拋!
年過五十,出身書香世家,一輩子克己復禮、溫柔婉約,說起話來輕聲細語、文秀嫻雅的老王妃,這輩子頭一回發出如此這般高昂的叫聲。
因她不僅被拋飛,且飛到她感覺快往底下墜時,那頭「會飛的烏雲」驟然來襲,大風朝她撲來,鷹爪亦穩穩擒拿了她。
她尖叫聲未絕,人又被鷹爪一扔,以為要跌個粉身碎骨,有人穩穩接住她。老王妃睜大雙眸,眨了眨,再眨了眨,微微定睛。
「大……大陽姑娘……」
「可不就是我嘛!」麗揚哈哈笑了兩聲,眉飛色舞。
「寶物」既已得手,她隨即衝著底下一干人豪爽大嚷——
「王府裡的人聽著,老王妃就讓咱夏舒陽接去伺候幾天,不日當歸啊,告辭!」「不日」是哪一日……管他大爺的!就是想安府裡管事和僕婢們的心罷了。
去年她奉旨入京覲見,在北定王府客居一小段時候,府裡管事和僕婢定有不少人還記得她,府中主母是被她帶走,而非被什麼來路不明的人擄去。
底下自是亂成一片。
大小管事急得似無頭蒼蠅,奔來跑去,要不就猛往瓦頂上指指點點,偏找不到法子上來,而湧入的護衛越來越多,蒙面客漸漸討不了好。
麗揚遂將老王妃背上,從瓦頂上方一躍而下,迅速奔離北定王府。
跟著,她頭也不抬揚聲交代——
「老大,回去管著津津,她若想殺龍瑤公主派出的那些隱衛,想殺個痛快徹底抵死不走,你叼都要把她給我叼走!交給你搞定啦,咱們老地方見!」
老王妃一開始以為她是在同自個兒說話,內心兀自怔忡著。
然,一聲清嘯驟響,凜心凜意,猛地將她喚回神。
老王妃於是抬頭往上瞧,那隻大鷹原來一直跟在她們上方,竟聽得懂人話似,此刻縮翼使了記令人讚歎的翻飛,剽悍俐落地轉向,朝王府所在之處飛回。
一出暗巷,有輛馬車相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