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有權力的話。」杜絹微笑。
「很好,永遠記住,你只是秘書、不是Boss,沒有權力作主安排我見誰。」他看看手錶。可以下樓了。
「是,我去通知那位小姐,你要下班不能見她。真可憐,為了見你一面,她中午都沒吃,猛喝開水填肚子。」她把文件擺在臂彎處,低低喃念著。
以為這樣他就會同情心大發?錯,苦肉計對他沒效。
「以後,不要再拿這種事煩我。」他的臉很臭、非常臭,距離他三公尺、不知情的人士,會誤以為污水處理場就在左右。
「知道。」杜絹歎氣,關上門。
蔣譽把雜誌收進抽屜,順手把抽屜裡的合照拿出來。
只看一眼!他對自己這麼說,但這一眼,讓他再也移開不了腳步,心酸氾濫成災。
他的晴天還好嗎?快樂嗎?幸福嗎?那裡真有吃喝不完的可樂、棒棒糖?那裡的男人真的氾濫成災,讓她當武則天當得很爽快?那裡的太陽真的不曬人,讓她大方丟掉隔離霜?
時間在他身上打住,照片裡的小女生對著他微笑,恍惚間,他聽見她的笑聲。
她的笑聲像剛破殼的小雞,笑臉滿滿的都是溫暖,捧起她暖暖的臉,就像捧了毛絨絨的金黃色小雞。
那時候,她躺在他臂彎裡,努著嘴巴問:「哪天我不在,你會不會想我?」
想啊,怎麼不想,夜裡想、日裡想,想得心底破了個大洞,冷颼颼的風從那裡吹進來,灌得他失溫。
蔣譽苦笑,溫柔的眼神裡有一抹哀戚。
輕輕地,他把照片收回原位,細心謹慎地關上抽屜、落下鎖,眼底溫柔盡收,他又是臭臉,又是討厭女人、討厭矯情的蔣譽。
板起臉,他拿起公事包,大步走出辦公室,發現杜絹站在門口等著,她已經穿好外套,還上了淡淡的粉妝。
速度真快,他們的配合天衣無縫,娶她,將是最正確的選擇。
走出辦公室時,蔣譽瞥見會客室裡的一抹藍色背影。
是她想找他?哼,不必了,他對女人過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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擁有一個心思縝密的女伴有什麼好處?就是連參加慈善義賣都能順利簽下一紙合約。
別人的女伴帶的是名牌包包和粉餅,杜絹帶的是公事包和手提電腦,當別人的女伴搔首弄姿吸引滿場男人注意時,杜絹已經打妥合約內容,並且傳送到對方的電腦信箱裡。
蔣譽很滿意,沒有她,他不會事半功倍,所以今天晚上,在送她回家的路上,一時興起的他開口向她求婚。
可杜絹並沒有像電視電影裡面的女主角,被求婚時反應那樣誇張。
高興?有吧,她的嘴角有露出淺淺一笑,至於興高采烈、欣喜若狂?他在她身上找不到。
只見她偏偏頭,認真說:「謝謝你的求婚,我想我還需要時間考慮。」
那種態度好像在大賣場挑電視,面對售貨員的熱情推銷,淡淡一笑說了句——「謝謝你的介紹,我想我還需要時間考慮」一樣。
自傲的他怎麼受得了?雖然他滿意她不像別的女人,在聽見求婚時,當,眼裡立刻跳出兩顆粉紅色星星,大唱「明天就要嫁給你啦」,但她的反應未免也太冷漠了吧。
是欲擒故縱嗎?不像。杜絹不是有心機的女生,可她的表現,多少挫了他高高在上的傲氣。
他不是非娶她不可,只是他們在工作上的配合度,讓他相信未來可以免去許多無聊爭執,因為他不想在婚姻裡浪費心思。
所以他直接問:「你要考慮什麼?」
她的態度鄭重。「婚姻是件很麻煩的事,有些事,我必須先想清楚。」
「哪些事情?」
「比方,婚後夫妻要財產共有還是分開,生不生小孩、要不要繼續工作等等。老實說,我很滿意目前的生活,若是因為結婚而大幅度改變……我真的需要考慮清楚。」她揉揉太陽穴,好像今天太忙太累,不適合討論結婚。
他的魅力居然比不上財產共有或分開制?不過,蔣譽還是兩個字,滿意。
他欣賞她對婚姻的態度,沒有暈頭轉向、無聊幻想,單純的實事求是,和這樣的女人共同生活,怎不合作愉快?
於是在他的堅持下,不管今晚適不適合討論,他們還是找了間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咖啡廳坐下來。
杜絹灌下一整杯咖啡因提神,打開電腦,一條條敲出結婚契約。
第一,結婚前三年不生小孩,以防婚姻不適合,還要為監護問題鬧上法院。
第二,男方負責避孕問題,女方負責解決避孕失敗問題。
第三,他們各自擁有自己的房間與隱私,在得到對方同意之前,不得越界。
第四,采財產分開制,但男方經濟較好,所以每月提撥二十萬元到女方的戶頭,讓女方做為家庭用度支出。
諸如此類的條件有二十三條,她每條都詳列記載,兩人的態度都很正式,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們在談公事。
凌晨一點四十七分,他們擬好合約,到超商列印下來,簽定名字,杜絹在行事歷裡挑出三個月後一個未排定行程的下午,決定在那天公證。
蔣譽在驅車回家的路上鬆了口氣。終於要結婚了,他又完成一項晴天的囑咐。
慢慢的,他將完成她每一項囑咐,然後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他的生命走到盡頭時,他相信晴天定會遵守承諾,在生命出口處等候他。
他心情愉快,就像完成一項合約一樣,非常有成就感。
把車子開到地下停車場,他搭專用電梯上樓。
他沒和父母親同住,獨居,純粹是喜歡自由。他的公寓在九樓,去年買的,是台北的高級地段,會選擇這個房子,最大的原因是客廳裡有一整面落地窗,可以俯瞰台北都會。
這裡每戶都獨佔一層樓,兩百坪空間,四房兩廳兩衛浴,杜絹搬進來以後,客房可以給她住,兩人共用書房、廚房和客廳,剛好符合她的要求——隱私。
等小孩子出生,再把另外一個房間弄成兒童房。孩子……是晴天的另一項囑咐。他會的,會完成晴天的要求,讓自己變成一個事業有成、家庭和樂、婚姻順利的好男人。
當!電梯門打開,他走出電梯,看一眼腕表,凌晨兩點五十七分,很晚了,可他依舊精神奕奕。
只是當他看見蜷在門前的女人時,上揚的嘴角火速拉下,不耐煩的五官又散發出臭味。
她睡得很熟,小小的外套蓋住頭部,整個人趴在行李箱上面,他看不見她的臉,只看得見她瘦小的手臂和佈滿瘀青的雙腿。
他記得,她是會議室裡的藍衣女孩。
是杜絹把他的地址給她的?哼,杜絹還真的很欣賞她。
不耐煩地,他踢踢她的腳,她扭扭身體,外套滑下到地板上,他看見她嘴角邊,有一道口水。
這讓他的臉少臭幾分。他喜歡看女人流口水?沒有,他不是變態,只是她的睡顏讓他想起搖籃裡面的小嬰兒。
再踢兩下,女孩子醒了,她揉揉眼睛、伸懶腰,然後……視線對上他的。
她看著他,神情先是茫然,接著驚訝、狂喜,然後展開手臂就要撲上來。
可惜,沒有成功。
她的腿麻了,不良姿勢導致她下半身麻木,熱情頓時減輕百分之八十。
「你在這裡做什麼?」蔣譽擺臭臉,整個人化身成愛河上游區段,臭度讓人退避三舍。
她不說話,只傻傻看他。
這裡是動物園嗎?她當自己買票看無尾熊啊!她的眼光讓臭臉再臭百分之三十。蔣譽不理她,伸手開門,然後把她當成擋在門口的流浪狗,跨過她的身體,進屋。
「不要!」她迅速把一隻「麻腿」插進門縫裡,蔣譽沒注意,門關上,卡!女孩發出一聲悶哼,佈滿瘀青的腳又多上一塊灰紫。
「你在做什麼?」他的口氣半點也不憐香惜玉。
就算他的精神很好,但凌晨三點了,明天還有會議等他去主持,鐵打的身體也需要休息。
她直勾勾望著他,小小的嘴唇嘟起來,紅絲慢慢佈滿雙眼。
一哭二鬧三上吊啊?這年頭,不流行了!他把她的腳往外踢,冷冷丟話,「你再不走,我就報警。」
淚水滾下她紅紅的臉頰,哽咽。「臭臉譽忘記跳跳了。」
跳跳!像是有閃電、雷聲在他腦子裡轟隆隆打過,滂沱大雨倏地淋了他一身。
跳跳?她是跳跳?
他猛地推開門、蹲下身子,兩張臉中間隔不到二十公分,他細看那個因睡姿不良而站不起來的藍衣女孩。
她的眼睛很大,嘴巴很小,臉頰瘦瘦的,沒有可愛的五花肉在兩旁抖動。她的皮膚白得不正常,她的頭髮太黑,黑得需要染些咖啡色,增添時尚感。
「你不是商天雨,你沒有月亮下巴。」他搖頭。
她不是商天雨,可除了她和晴天,誰會叫他臭臉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