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太多、嘴巴太閒,你不會先告訴我那個叫陳奕承的男生如何?」弄不清自己,他只好隨便丟個話題。
「他啊,他講一堆刑事案件給我聽,好恐怖哦,聽他說話,好像全世界都是壞人……」她胡扯。
「那下次還跟不跟他出去?」
「不去不去,說什麼都不跟他出去。」
原本奇怪的心在聽見她的回答後又不奇怪了。「還覺得他很帥?」他甚至有了挖苦人的心情。
「不帥,他比不上阿譽的百分之十。」她從背後抱住他,貼住他寬寬的背。
「在他面前,胃口還會變好?」
「不會,當然是在阿譽面前,胃口才會變好。」
他笑了,這天晚上,他們享受一頓溫暖的泡麵火鍋,這個火鍋的味道和若干年前那鍋,一樣美味。
酒足飯飽之餘,商天雨又環住他的腰。「阿譽,跳跳真的好愛你。」
雖然她的愛很廉價,但聽進耳裡,蔣譽無限歡愉。
第六章
蔣譽開始習慣和跳跳在同一張床上醒來,更習慣在前一個晚上,和她並躺在床上聊天,聊到其中一人體力不支。
剛開始,是他摸上她的床,但她的床再舒服,都比不上主臥室裡的King size,於是上星期,他把她連同棉被捲成毛毛蟲,帶回自己房間。
前天,他再把她的睡衣搬進自己房間浴室,她洗澡、他簽公文,她出浴室,他馬上拉開棉被,把她收進床被間。
昨天,他應酬完回家已經很晚,跳跳早就睡進周公家內院,但他還是把她抱回房間,拿她當泰迪熊鎖在懷裡面。
小時候他沒有抱絨毛娃娃睡覺的習慣,誰想得到,他在二十八歲的時候,會養出睡眠壞習慣。
但……管他呢,重點是抱跳跳睡覺,舒服得不得了。
商天雨伸個懶腰,揉揉惺忪睡眼,掃了眼四周。咦?昨天,她明明在自己床上睡啊!
蔣譽喜歡看她疑惑的樣子,輕笑著在她額間彈打一下。
「我為什麼在這裡?」是不是她夢遊?是不是下意識裡,她非得找到溫暖舒適的懷抱才能睡得好?
唉,糟糕,這是個要不得的習慣。
「我抱你過來的。」他捏捏她的鼻子,又把她的頭往胸口塞。
「我為什麼沒有感覺?」她推開他,抬頭問。
他又把她壓進自己胸前,像抱大型布娃娃一樣狠狠抱住,連腳都不放過的夾緊,直到她哇哇大叫,他才悶笑著放開她一下下。「感覺?你在開玩笑嗎?一隻睡著就跟昏迷沒兩樣的小豬跟人家談什麼感覺?」
商天雨不服氣的瞪他。「我是豬你是什麼?我們可是同一國的!」笨蛋譽!罵人罵到他自己啦!
蔣譽眼珠子轉了一圈,很壞心的說:「我勉強一點,當養豬戶好啦。」說完無視她的抗議,又把她當人型抱枕蹂躪,完全滿足自己二十八歲後出現的上癮症狀。
等商天雨好不容易掙開變態譽,進浴室整理好自己,走出房間時,他已經弄好早餐等她。
「吃掉,才准出門。」
她拿起地瓜稀飯,嫌惡地看著桌上的炒蛋和肉鬆,匆匆夾幾片青菜到碗裡,表明「義務已盡」。
蔣譽瞪她,又恢復正常的臭臉模式。「不可以吃這麼少。」
「少量多餐嘛,我待會兒放一瓶牛奶、一塊蛋糕到包包裡面?」下了床就變臉的怪咖!不過也是很帥又溫柔的怪。
「再吃一顆蛋。」他直接把蛋送進她碗裡。
「那個、那個……」可不可以騙他,她吃早齋?
「什麼那個,快吃!」
他迅速攪動稀飯,把飯、肉鬆和蛋和在一起,像養嬰兒似地,用湯匙舀一小口吹涼,送到她嘴邊。
她看著他細心的動作,一瞬不瞬。
「幹麼這樣看我?」他抬眼,被她認真的表情逗笑。
「阿譽對跳跳很好呢。」
「要是有誰敢說我對你不好的話,我一定會把他的脖子扭下來餵食蟻獸。」他又笑,很溫柔的笑,和徵信社給的資料完全不同。
徵信社給的資料上面寫著,蔣譽,脾氣大、難相處,不愛笑。
他是因她而改變,還是她身後的「晴天」再度招惹出他的笑顏?她猜,是後者。
「停停停,你這種眼光很怪異。」蔣譽不自在的伸出大手,搗住她的眼睛,心又奇怪的怦怦跳起,原因?他還是不曉得。
「阿譽很帥,應該常常對人笑。」她說得認真。
「我的職業又不是賣笑,幹麼對人笑。」他又舀一湯匙稀飯放進她嘴裡。
「阿譽對別人笑,別人才會回饋同樣的笑臉。」
「你哪只眼睛看見我是奢侈浪費的男人?小姐,我的笑很貴的。」
他一面說話、一面進廚房,找出保鮮盒,在裡面擺進一份剛做好的鮪魚三明治,和一小瓶鮮奶,這是她兩餐中間的點心時間。
她端著碗跟在他身後。「所以我很幸運,不花半毛錢就看到阿譽的笑臉。」
「知道自己是天之驕女了吧。」
他把食物用保溫袋裝好,交到她手中。厲害吧,管完早餐還帶便當,他沒想過自己是個這麼稱職的保母。
搞定便當,他走回餐桌,她也跟著他走,反正在他背後當跟屁蟲,她三百年前就當得駕輕就熟。
只是商天雨沒坐回椅子,她走到他身邊,放下碗,自然而然把屁股挪到他膝蓋間,彷彿千百年來,那裡都是她的專屬寶座。
不過,沒錯啊,她坐在他膝間的次數,大概是晴天的兩百倍,為什麼?因為晴天很善良,她有讓位給老弱婦孺的優良美德。
她靠在他胸前,抬頭看他。
「又看,再看下去,我真的要跟你收肖像費了。」他再度搗住她的眼。
她拉下他的手,小手包大手,把他的大手包在自己胸口。
「當然要看仔細,我要把你的樣子記在腦袋裡,以防哪一天再也看不見阿譽了,連想要思念都記不起你的樣子。」
「笨蛋,你怎麼可能看不到我?」他板起臉,迅速收回手,告訴自己她只是妹妹,別再亂害羞。
商天雨沒發現他的不對勁,逕自往下說:「我早晚要回美國啊,我的世界和阿譽的不一樣,到時候,我只能在腦袋裡面想你、想你、想你。」她用眼神細細地描繪他的五官,像刻版畫似的,把他刻進自己的心版裡。
他皺眉。「你可以不要回去。」
「怎麼行?我要加倍努力養活自己,阿譽忘記,我已經沒有財產可以繼承了?何況我想成為最有名的華裔舞星,要上Times封面,變成台灣之光,下次,大家搶的不是王建民的簽名球,而是商天雨的簽名鞋……」
她說的似真似假,烏雲飄到她臉頰,她立即垂下頭,把臉埋進他胸口,愁,一點點就好,千萬別多到干擾他的心。
「我養你。」一句話就這樣想也不想衝出蔣譽的嘴巴,最糟的是,他半點都不覺得這句話有什麼地方可議。
她在他懷問咯咯笑開。
「笑什麼?」
她喜歡讓他養,雖然只是傻話,但真的好喜歡。「跳跳好幸福呢,要是早一點碰到阿譽,也許我就不會去燒炭自殺。」
所以她說燒炭自殺比較不痛,不是玩笑話?
「為什麼燒炭自殺?」臭臉頓時重現江湖,壞脾氣排山倒海,溫柔踢進外太空,微笑被震驚謀殺。蔣譽抓起她的雙肩,逼她正視自己。「說,為什麼?」
「因為生活很苦,覺得沒有希望、沒有未來,這麼辛苦活著,很累。」
那天,知道自己生病後,她衝動了,以為燒炭是最舒適的死法,自己就不必面對磨人的治療過程。
所以她買木炭,在租來的公寓廁所裡面燒,還怕等待的時間太長肚子會餓,買了幾條香腸在上面烤,最後是Ross到她家借CD,一進門發現味道不對勁,才把她從鬼門關救回來。
事發之後,爸爸花大把鈔票阻止事情曝光,以為她燒炭自殺和不肯在婚禮上表演的理由一樣——她痛恨他再婚。
她不否認兩件事情的理由一樣,但不是他想的那樣。
「再怎麼辛苦都不應該想到死。」他逼她把話烙進腦袋裡,口氣很壞、態度很差,然而,眼神堅定得不容置喙。
「知道啊,姊姊去世之前,要我不斷重複她的話。她說,跳跳要快快樂樂活下來,要把快樂帶給爸爸媽媽、帶給阿譽,就算再辛苦,跳跳都要幫姊姊完成未完成的責任。我盡力了,可是成果一塌糊塗。」
媽媽沒有因為她的拚命而快樂,爸爸的快樂來自另一個女人,而阿譽……他馬上要結婚,她卻無法確定,他快不快樂。
「我們都是晴天未完成的責任?」
「對,姊姊要你們每個人都幸福。」
他的眼睛紅了。連死,她都放心不下他的痛苦?
笨晴天,他承諾過的話,他都按部就班去做了啊。他認真求學、勤奮工作,努力變成她最崇拜的精英人物,甚至找到一個適合當妻子的好女人,準備和她走入禮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