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一笑,可她還沒說話,身旁的路雲深倒是開口了。「老太爺,您最近要喝夏衫的酒可能沒機會了。因為皋、季天冷,我不想讓她為了釀酒凍著了,所以您再等到春天吧。」替她用不算勉強的借口擋下老人家的索酒,因為怕這先例一開,今後她鑽酒窖的時間又更長了。
哼哼!他能獨佔她的時間都嫌不夠了,哪能再分給那些酒!
老太爺一聽,倒也沒起疑。
又聊了幾句,路雲深終於問到徐欣欣的狀況。這會兒,原本還算熱絡的氣氛立刻轉為凝重。
「……沒錯,欣兒是醒來了,可她醒來第二回就吵著說看不見,我們才知道事態嚴重。不過,有華大夫在,我相信最後一定會沒事的。」即使面上泛愁,徐貴盛還是提起精神道。
路雲深雖然也信任華大夫的醫術,不過現在他還沒完全瞭解徐欣欣的情況,所以他沒辦法一開始就這麼樂觀。
「可以讓我去看看她嗎?」對老太爺提出要求。
沒想到徐老太爺卻皺眉、歎氣。「賢侄,我當然知道你是來關心她、看她的,不過欣兒她……」搖頭。「欣兒自從發現自己……瞎了後,除了華大夫,其他人她都不肯見,連她爹娘、連我都不讓接近。而且她還特別交代,尤其是你,她說絕對不許讓你見到她,否則她就要去死。」真實轉述孫女的話。其實他哪會不明白孫女的心態,想是不願讓自己喜愛的男人瞧見難看的模樣吧?可見這孩子真的是極愛雲深……唉。
路雲深聽了,不禁臉色沉肅。「抱歉,老太爺,她是受了我的牽累才出意外。」以為她是因恨他才說出這種死也不見他的話。
同樣明白徐欣欣心思的是洪夏衫。她一聽老太爺那麼說就懂了,不由得抬頭凝視了身邊一點都不瞭解姑娘家在想什麼的丈夫一眼。這個時候,她不知道是該高興或是搖頭。
「賢侄,你別再這麼說,我已經說過沒怪你的意思。」老太爺連忙阻止他自責。「欣兒是自個兒跑去你那兒,並非你約了她。更何況當時誰也不知道會出意外,欣兒此刻能保住一條命已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以後不准你再說這種話了。」
路雲深的眉峰依然蹙攏。一會兒後,他才終於開口:「華大夫呢?我想聽華大夫的看法。」
稍後,當一名相貌清奇秀致的黑衣女子出現在洪夏衫眼前時,她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他們口中的神醫──華大夫,竟然是一名年輕的姑娘!
因為太出人意料之外,所以她一時怔了。
「你又來了。」正坐在花廳內整理桌上一排銀針的華紫籐聽到敲門聲,一抬頭見到是路雲深,立刻挑眉給他這麼一句。不過當她隨後見到跟在他身後進來的洪夏衫時,不覺面現訝色;發現洪夏衫看著她時的傻眼,她反倒揚唇,笑了。「路夫人,你怎麼也跟著來了?想瞧瞧徐小姐是不是真瞎了嗎?」直來直往。
路雲深早已習慣她說話偶有的口無遮攔,但第一次和她接觸的洪夏衫可是嚇了一跳。
「不……呃……華大夫,你怎會知道我是誰?」好不容易定下心神,她奇怪問道。
「聽路爺提過、也見過。其實上回在這兒我們碰過一次,不過你一定忘了。」手上動作不停地繼續收針,華紫籐的回答教人驚詫。
果然,洪夏衫一頓愕,看著眼前的清秀姑娘,仔細搜尋腦中記憶,卻徒勞無功──她說的上回,應該是老太爺壽宴那回吧?因為她來徐府也不過這兩次,可她真的完全沒印象曾見過這位華大夫。
或許是當時人太多,所以她也沒記住吧?
她朝華大夫尷尬一笑。「對不起,我真的忘了。」
華紫籐倒也沒再提,反正那不重要。「徐小姐不見你,所以你得問我她的情況是不是?」不囉嗦地將目標轉向路雲深,也不拖泥帶水地給答案。「雖然我及時救回了徐小姐的命,不過因為毒素已經侵入她的眼睛,所以現在才會造成麻煩,我會盡力替她醫治,但能不能醫好還說不準。能好是萬幸,不能好,她就準備瞎一輩子了。」夠清楚的解釋。
他的下頷繃緊。「你是說,連你也沒把握治好她?」
「哼,你真當我這麼神哪?」收完針,仔細放進醫箱裡,她不假辭色地瞪他一眼。「要不是看在人家是受你牽累的份上,擔心人家死了或殘了,你都得負起責任,說不定你還得把人娶回家照顧她後半生,所以我可是費盡心思才把人給救回來,光這樣你就該好好感激我了,你還想把刀架在我脖子上,保證會治好她的眼睛嗎?」劈哩啪啦一念就是整串,根本不怕惹怒這人人敬懼的京城之虎。
洪夏衫卻因此聽出了這兩人之間除了是舊識,交情似乎也不淺──很少有人敢在他面前這麼肆無忌憚地開罵的。所以這位華大夫……
「如果可以。」路雲深咬牙,不掩飾很想一把扭斷她脖子的慾望。虧那傢伙竟可以忍受得了這個三句話就能挑燃怒火的女人。
察覺到他上升的火氣了,怕他做出什麼事,一旁的洪夏衫趕緊扯住他的衣袖。「小深,華大夫已經說要盡力醫治了,你別亂來。」沒忘記他可以有多蠻橫。
「咦!」華紫籐此時卻突地眼睛一亮,臉上浮現調侃有趣的笑容,看了看兩人。「你叫他小深?你真的叫這傢伙小深啊?……噗哧!」噴笑出聲。
洪夏衫一時忘了在外人面前收回習慣,沒想到華大夫耳朵這麼靈,還一點都不客氣地開懷大笑,她不禁有些窘。
「哼,她叫我小深,怎樣?羨慕的話,你也可以這樣叫你那個──」路雲深不怒反笑。
「停。」華紫籐知道他這狗嘴絕對吐不出象牙來,馬上叫他住嘴,她猛搓了搓自己的手臂。「你別害我起雞皮疙瘩。」用力甩頭把某人拋出腦後。「好了好了,反正你也花了大錢請我,我還準備跟你大敲一筆,你怕我會不使出看家本領嗎?我說,你就把人放心交給我,有什麼問題,我保證你會立刻得到消息,這總行了吧?」言歸正傳。
路雲深濃眉稍舒,點頭。「行。」
回程的路上,洪夏衫忍不住向他問起了那位直率得令人實在難忘的華大夫。
「你好像跟那位華大夫……認識很久了?」她看著他閉目養神的臉龐,輕聲道。
其實她倒滿喜歡華紫籐有話直說的性情,而且看得出來她跟雲深之間的交情完全與男女感情無關,更何況在他們的言談中,她發現華大夫似乎有個重要的人在心上……
路雲深立刻張開眼睛,回望她坦然澈淨的表情,明白她的信任,忍不住咧了咧嘴。「沒有我們兩人認識得久。」對這點,他很驕傲自豪。「事實上她是清朗的朋友,我也是這兩、三年才和她比較熟。」那兩人的真正關係沒有多少人知道,所以他決定還是等過一陣子再跟她說明。
洪夏衫只是詫異了下,但因為曾聽雲深說過,關清朗的交遊滿天下,所以她並沒有多想。
「你跟華大夫提過我?」她倒沒聽他說起過這位華大夫。
「我們的事她大概都知道。」不是從他這裡,也會從關清朗那裡知道。
她靜默著。
「怎麼了?你不喜歡她?」低頭打量她的臉色,他訝猜,以為她會喜歡那個說話吱吱喳喳又毒辣的女人呢。
「不,我只是想不起來上回曾在徐府壽宴上見過她。」還是放棄了。「她上回有去,你們有碰到面嗎?」問他最快。
「我是不曉得她有沒有去壽宴上露臉,不過我倒聽清朗說過,那段時間她曾待在徐家雨天,替徐家少奶奶醫病。」所以那天清朗才會上徐家,也才會剛好救下差點被綁走的夏衫。這關係牽連起來,他好像還得好好感謝一下華紫籐?
搖搖頭,她真的不想再耗費心神多想了。她此刻想的是另一個嚴重的問題──
「小深,若是華大夫真的束手無策,徐姑娘的眼睛就要一輩子看不見了,那要怎麼辦?」莫非……要像華大夫說的,將她娶進門,負責她的後半生?她的胸口因為想到那畫面而猛地一窒。
路雲深的答案也乾脆俐落。「華紫籐治不好她,我就再換另一個,我就不相信這世上找不到治得好她的大夫。」華紫籐是可以稱得上神醫,不過要是她沒辦法,他當然得再找其他或許有辦法的人。
「如果……我是說如果,她一輩子都治不好呢?」總得做最壞的打算。
「我養她。」沒第二句話。
她眸光一閃,沒再繼續問下去。
接下來的半個月,徐欣欣眼睛醫治的進展,成了徐、路兩家關心的重點。而經過了這半個月華大夫的全力診治,徐欣欣的左眼逐漸見到了光明,慢慢有了復原的跡象,不過她的右眼卻一直停留在只見得到模糊光影的程度,這可讓華大夫不服輸地卯足了勁再對她下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