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翎不哭,媽媽是跟你講好消息啊。」怎麼了?
她沒有別人以為的那麼勇敢、那麼鎮定、那麼精明、那麼獨立。只要一把慧東抽離她的生命,她就全垮了。她好害怕,回家之後看不見他,或者在街上回首驚覺這世上只剩她一個。
慧東呢?
「慧東跟爸的意思是,為了我的健康起見,他們考慮把家搬到宜蘭去。」
「那裡空氣是比較好,風景也好,可是開車往返台北工作,有點辛苦。」
「他們都不在乎了,我們在乎什麼?」男生們愛逞強,就讓他們逞強好了。「不過媽媽最喜歡的是慧東的設計,他要親自設計我們的家,再找人來蓋,你說他是不是很厲害?」
「他設計了什麼樣的房子?」淚人兒破涕為笑,又有些哀傷。為什麼?她不知道。對於建築,慧東似乎有著莫名的崇敬與哀傷,連帶影響到她。
「慧東在那裡買了一塊地,還滿大的,將來院子可能比房子還大,讓我可以自己玩園藝。我們都住一起,你們倆的小窩跟主屋有長廊連結,有點獨立又不會跟我們隔太遠。然後啊,他自己另外有一間儲藏室,其實就是他自閉用的。裡頭什麼擺設或裝潢都沒有,但是我們誰也看不見,不會受到干擾的。」
「我不希望他把自己搞得那麼委屈。」
「這只是過渡期,貝翎。」媽媽有著身為人母的獨特自信。「我們是要一起過一輩子的,就不要急於一時。我們一起陪慧東走過來吧。」
還好有爸媽支撐著她,不然可能連她自己都走不過來。
午夜,寒冷低溫不同於白日酷熱。
她本想受邀於法利德,住到他的豪宅去,但慧東可能會把她這個貪圖享受的女人殺了,所以她還是跟著慧東投宿廉價旅店去也。
實在不喜歡這種居住品質,但再爛的地方,他都能讓她如在天堂。
所以,沒什麼好計較的。
簡陋的床榻上,仰躺著她,正疲憊地全然癱在那兒,放空。慧東坐在床尾的木凳上,赤露著處處淤青的身軀,肌肉紅腫,左眼下半弧黑紫。他一腳踩在椅面邊緣,交疊雙掌安置他的下顎,靜靜看她。
軟緞連身裙仍在她身上,只不過全推在她腋下,袒裎的渾圓雪乳被他吮得吻痕斑斑,蔓延到她只縛著丁字褲的腿間。她無助地任由他觀賞著大大攤敞的私密嬌嫩,充滿他欺凌整治的淫慾。
她喜歡他欺負她,他也喜歡。而且她今日的裝扮太可愛,連他都會誤以為自己很變態,在蹂躪未成年少女。
「慧東,好冷……」
可是他還想看。「再等一下。」
她的手腕被分綁著,再冷也沒轍。
「你跟法利德聊了什麼?」
「你在意嗎?」
「非常在意。」
「那你放開我,我就跟你說。」
「你不跟我說,就別想我會放開你。」
倔強的小臉氣鼓鼓,又捱不過刺骨寒氣,只能招供。「我們在談十八。」
他微怔。「怎麼會談他?」
「因為我不喜歡那個人,也不想受他使喚。」
「他使喚過你?」
「他使喚過你。」
「所以呢?」他慨歎,自己好像有點冤枉她了。「替我出氣了嗎?」
「我知道那個人在秘密交易DNA檢體。」她好得意。
「還有呢?也知道那份檢體命名為『四』?還是知道了這份異常檢體是來自日本?屬於一名男性?可能是基因讀碼完成之後的另一項重大發現?」
她突然老大不高興起來。「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要鬆開我?!冷死了啦!」
「又開始鬧脾氣了。」只要不合她意,她就撒潑撒賴。「你除了跟我鬧彆扭、扯後腿、製造麻煩,你還會幹什麼?」
被縛到酸麻的雙腕一得解脫,她顧不得血液不通的滿手刺痛感,趕緊拉起厚被鑽到裡頭去,蜷成一團避寒,只露出兩隻大眼睛。
「慧東快點進來!」顫抖的嬌聲急急下令。
她需要他這個大暖爐。
他一進到被窩裡,懷裡馬上黏入哆嗦不停的柔膩身軀,小臉胡亂磨蹭著他胸膛,惹來他一陣咬牙呻吟。
「小力一點。我肋骨有傷,別把它弄斷了。」
她趕緊乖下來,不敢再撒嬌,只好靜靜深呼吸,貪婪地享受他好好聞的氣息。
「貝翎,以後不要再亂跑。如果找不到我,先問一下爸媽再行動。」
「你為什麼總是找得到我?」她癡癡仰望著。
哎……「因為你手機裡有全球定位系統。」
「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
「那你到底想問什麼?」拜託別再拿他根本答不出來的問題來整他了。
「為什麼為什麼?」
「你好吵。」
「所以你會這樣就不喜歡我了嗎?會不想再跟我在一起就離家出走嗎?」
「你在興奮什麼啊?」異常聒噪。
「慧東、慧東。」她溺愛地緊緊環著他的胸膛,沒完沒了地任性呢噥。
好吧,隨便她了。他累得半死,心中的掛念也好不容易卸下,整個人身體與心靈累積的疲憊,開始發威。但他不介意她煩人的死纏爛打,一邊擁著她,一邊神思開始迷離。
「慧東,你睡著了嗎?」
嬌軟的身軀在他的臂彎中扭動,他只含糊地囁嚅兩聲,似睡似醒。
「如果我親吻我的王子,他會醒來嗎?」她對著他逐漸沉睡的臉龐,自己跟自己說話。「還是我會跟王子一起昏昏沉沉下去?」
慧東好漂亮,她最喜歡這樣看他。
「慧東,我好高興你來找我。」真的好高興,可是她明明在笑,眼眶卻?濫晶瑩。「如果你不來找我,我也會找不到自己了。為什麼我會變成這樣呢?」
她不知道,想破了頭還是不知道,只能任由這份領悟一天比一天深刻,刻入她最柔軟的靈魂深處,時時抽痛著,唯有在他懷中才能得到安穩。
「慧東不要走。你一定要跟我在一起,我會保護你,不讓別人欺負你。」
她熱淚滿溢,埋首到他胸懷最隱蔽之處。幸福的極致,為什麼是悲傷?是她自己的悲傷,還是慧東心靈湧往她眼眶的悲傷?
這不是她的感受,她卻深深地感同身受。
她甘願替他哭、替他孤獨、替他累、替他背負。她自小養尊處優慣了,怎麼可能會這麼甘心樂意替他承擔?她實在不明白。
她在他懷中匍匐前行,與他面對面,輕柔地、喜悅地、心疼地以小小的手心不斷地撫著他安詳的睡臉。水光模糊她的視線,卻遮掩不住她的心滿意足,有笑有淚。
「慧東,我……」
紅唇顫顫貼在他唇前,靜靜呢噥著最真摯的傾訴,無聲也無息。她想說,卻不想讓他聽見,免得他不愉快。
慧東對這種過度深情的事很反感,不喜歡太直接的追逼或表達。她知道,她都知道,只是心中充塞的暖熱激切,讓她無法不對他說。
沉默的細語,結束在她祝他安睡的親吻中,悄悄地,她又退回他胸懷深處,蜷成一團依偎著,輕輕哽咽,覺得自己好幸福好幸福。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永恆。
她以為他睡了,其實是她自己睡了。她以為她孤獨地沉默悲傷著,其實熱淚盈眶的,是另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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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翎一家四口黏得愈來愈緊——雖然爸爸絕大部分的滿足與感動,都是來自慧東為公司營造的獲利。她超不齒的,但慧東卻和爸爸處得最坦然自在,讓她頗不是滋味。
「問題在於,你不是滋味的對象是哪一個。」好友涼快地呵呵呵。「是你這麼努力巴結討好卻還是不買你帳的慧東,還是不再賞識你仰賴你卻去仰賴別人的陸伯伯。」
她不爽地一瞪。「再?唆,今天的花園烤肉,就改烤你這隻狗腿的肉!」
「真沒度量……」好友瞥眼咕噥,跟她合力搬著一盤盤醃漬好的食材。
已近晚秋,太陽卻異常毒辣,整座庭院綠蔭濃密得像盛夏。貝翎一直竭力反對媽媽辦什麼烤肉派對為爸慶生,說什麼烤肉的煙對人體不好啦、醃漬的食物有礙健康啦之類的,其實,她只是不想曬太陽。
「再這樣曬下去,我遲早會滿臉斑。」
「那我們一起去做雷射除斑!我最近看到一種新的美白療程,很想去試試看。」好友興奮地汪汪汪。
「拜託……」她滿身大汗地扛著高腳烤肉架,搬到手軟腳軟。「喂!這個家裡的男人都到哪去了?!」
這些粗活怎麼都是女人在做?
「媽!」她受不了地申冤大嚷。
「來了來了。」媽媽好興奮地拎著小瓶小罐碎步奔來。「貝翎你看,這個調味品專用的籃子很可愛吧,是當地藝術家用漂流木做的。」
「嗯,好看,可是你不能吃有羅勒葉的香料。」呼嚨一陣,繼續開炮。「爸跟慧東呢?為什麼男人們都不做事?!為什麼他們全窩在屋裡吹冷氣,就我們在外面曬著太陽東忙西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