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泠受傷了,不只是心,還有她的自尊。
為什麼才剛以為他轉了性子、多了幾分柔情,他又給她如此殘酷的一擊?
「為什麼?」涵泠的淚立即落了下來,她語調哽咽地問:「到底為什麼,你要這般折磨我?我做錯了什麼?難道就是因為我姓段,生在皇宮,就得受你百般欺侮嗎?」
「公主這句話言重了,你是堂堂的大理國公主,誰敢欺侮你呢?」冷翼諷刺地問。
「身為大理公主,不是我的原罪!如果可以,我也不想當個公主,只想做個平凡的女人,嫁個疼我、愛我的丈夫,與他一起度過寧靜的一生,遠勝過被關在華麗的牢籠裡……」涵冷顫抖地說著,眼淚撲簌簌地落下。
她哭了!冷翼沒想到,她的淚對他還有影響力,他居然還會心疼,居然還在乎她是不是在哭泣。
自己的執迷不悟令他生氣,他不能再被她耍得團團轉了,於是他裝作對她眼淚視若無睹,面色陰沉地冷笑道:「我見公主還挺享受皇宮裡奢華的生活,說是牢籠,豈不矯情?你就別再裝了!」
他的諷刺,令涵泠心都碎了。
「我以為……我以為你已經不怪我,不在乎我是你所恨的皇室公主……」
她一點也不想哭,不想在他面前哭得淚眼朦朧,她想堅強面對他的冷言冷語,卻禁不住內心的軟弱,無助地哭了起來。她哭得渾身顫抖,眼前一片模糊,連想要好好瞧清楚他臉上的表情,都瞧不清楚。
「我怎麼可能不在乎?別忘了姓段的害死我父親,你是那兇手的女兒,這件事我一輩子都不可能忘記。」她的眼淚殺傷力太大,冷翼選擇別開頭,不去看她。
他強迫自己將過錯壓在她頭上,逼自己繼續恨她。
涵泠見他索性整個人背對她,一副不勝其煩的冷漠姿態。心,真的冷了。
「所以說,我們之間再無可能了?」
聽到她說他們之間再無可能,冷翼倏然一驚,下意識地怒喊:「不!」
當他發覺自己太過激動,又立即一變態度,寒著臉,冷冷地道:「你若想留在我身邊,也並非不能。只要你安安分分地以侍妾的身份待在王府裡,別惹紛爭、製造事端,玄王府也不是容不下你……」
他恨自己明知道她是個心機狡猶的女人,卻仍放不下她,只要她拿那雙美麗的眼眸望著他,他就失了魂。
或許他真正該厭惡的,是自己。她究竟對他下了什麼蠱?「總之,你想待在這,就給我老實安分一些,否則,王府的大門沒鎖著,你要走隨時請便!」
他雙拳惱怒地握起,狠絕地說完,倏然轉身倉惶離去。
涵泠宛如石雕般呆立著,腦海中不斷縈繞著他拋下的絕情話語:你要走隨時請便!
要走隨時請便……
呵,口氣這般強硬,這般冷漠無情,真像他的作風。
涵泠淒楚地一笑,伸手抹去臉頰滑落的淚,卻發現那淚像水流一樣怎麼也抹不完。她捂著眼,無助地想讓它停止,別再丟臉地掉個不停,但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她不曉得自己該怎麼辦,是該留下,還是走……
一想到要離去,她的心就像刀割般,疼痛不已。
她捨不得走,即使他這般冷絕無情,她仍是無法離開他。
她愛他呀!她真的愛他!
真的愛他……
「公主!」
蘭兒見涵泠許久沒回房而尋來,看到她渾身顫抖地哭泣著,頓時驚惶地大叫。
「公主!您怎麼了耶是誰欺負您了?公主?」
「蘭兒!」涵泠一見到蘭兒,就像見到久違的親人,倏然抱住她,開始嗚咽痛哭。
蘭兒打小服侍涵泠,除了當年皇后過世之外,她從未見過這位溫柔可愛的公主哭得這樣傷心。
她哭得讓蘭兒好心酸,立即的,蘭兒也跟著哭了起來。
「是不是那三個討厭的侍妾找公主麻煩?還是駙馬又惹公主傷心了?公主,咱們不要待在這裡了,回宮去吧!」她實在不忍再見涵泠傷心。
涵泠哭得無法言語,但仍是猛力搖頭。
不!她不走。
她還無法死心,她相信他對她仍有愛,一定是有什麼誤會造成這種結果…… 她不要因此放棄,她要再試一次。
「公主,您這又是何必呢?這玄王府裡沒幾個人是真心待您好,何必在這兒受人欺辱呢?」蘭兒實在心疼極了。
「蘭兒,你不懂……我愛他,我真心愛著冷翼,一旦我放棄了,我們之間就真的完了……我不要那樣!」
「公主——」蘭兒不以為然地扁起嘴,很想說:完了就完了,憑公主您的條件與身體地位,還愁找不到一個更理想的駙馬嗎?
涵泠噙著淚,自嘲地一笑,輕聲說:「或許我真的很傻,但我還不想放棄,我想再試一次,在我的心徹底死去之前……我目前剩下的,只有這份勇氣了。蘭兒,我需要你的鼓勵,你別氣惱,支持我好嗎?」
她拉住打小一起長大、情同姐妹的婢女的手,柔聲央求。
聽到她這麼說,蘭兒哭到不行。
「雖然蘭兒很捨不得公主在這兒讓人欺負,但公主都這麼請托了,蘭兒忍心不支持公主嗎?」蘭兒抹去眼淚,壯大氣勢似的插著腰說:「好!咱們留下來,要是駙馬爺再不對公主好些,我蘭兒可不放過他!」
蘭兒鼓著嘴,氣呼呼的模樣,這得涵泠噗嗤一笑,心裡也暖了起來。
「謝謝你站在我這邊,蘭兒。」她握住婢女溫暖的手,噙著淚,揚起了一抹微笑,萬分真心地道。
蘭兒又感動又彆扭,抹著淚粗聲嚷道:「瞧公主又是眼淚又是鼻涕,把自己弄得髒兮兮的,咱們回房去,我好好替公主梳洗打份一下。」
說完,拉著涵泠的手,就往她們的院落走去。
樹叢後,緩緩走出兩道身影,前方的人直勾勾地望著涵泠消失的方向,斂眉深思,滿臉狐疑。
而後頭的人則一副爽朗性格,聒噪地道:「沒想到這涵泠公主對王爺您用情這麼深耶,這番情意絕不可能是假!不過話說回來,那看來膽小的婢女也讓我刮目相看,原來她也挺忠心的嘛……」
白雲天的話,落在冷翼心頭,逐漸發酵。
涵泠公主對王爺您用情這麼深,這番情意絕不可能是假!
是這樣嗎?懷疑與遲疑,同時出現在冷翼眼中。
涵泠方纔所言,他聽得一清二楚。
她親口說她愛他……
她愛他!他永遠也不會忘記,在聽到她這麼說時,自己心頭有多麼激動。
可是他仍無法相信她!
他親耳聽見朱上銖與周正綱的對話,也親眼瞧見她鬼鬼祟祟躲在他房裡,事後他也發覺,房裡的東西確實有被翻動過的痕跡,可見她的確是為了翻找龍袍才潛入的,他並沒有誤會她。
可是這會兒又親耳聽到她坦承對他的愛,他真的被攪糊塗了。
她究竟是真心愛他,還是謊言?還有她究竟是向著他的,還是來對付他的?
但無論如何,他不會再輕易釋放出真心。
一次的教訓已經足夠,他不會再讓她有機會靠近他的心,並傷害它。
第8章(1)
打從那日的事情發生之後,冷翼便不曾再找過涵泠。
白日,他四處忙碌,幾乎不在府裡。朝廷來的兩位官員他也放任不理,不再費心招待。
而夜裡,他也沒上過涵泠的房,只留宿在其他三位侍妾的房裡,盡情地享用她們軟玉溫香的伺候——雖然他並非真心享受這一切。
這晚——
「王爺……」
激情方興未艾,冷翼卻已了無興致,雙手枕在腦後,望著床頂的綢帳出神。
一旁的翠鑲光溜溜地挨上來,在他偉健的軀體上挑逗地磨磨蹭蹭,撒嬌道:「王爺,再來一次嘛!您今晚只要了一次,往常您不都要好幾次的嗎?」
翠鑲的不知羞恥與貪得無厭,令他大為反感,惱怒了起來。
「是我伺候你還是你伺候我?我想要幾次,是由你決定的嗎?」他憤然翻身下床,開始動手著衣。
翠鑲知道自己惹惱了他,慌忙用力掌自己的嘴,想讓冷翼息怒。
「王爺,對不起,是妾身不好,妾身不該多嘴,妾身自己掌嘴!自己掌嘴!」
她打得啪啪作響,但冷翼卻連瞧都不瞧她一眼,寒著臉著衣之後,逕自開門離去,不理會翠鑲的哭叫。
夜色寂寥,他沒驚動任何人,獨自走在被月夜映得明亮的青石小徑上。
其實冷靜下來想一想,翠鑲並沒有犯下什麼天大的過錯,以往她也曾這樣挑逗過他,而當時他只視為一種情趣,樂於滿足她,但今晚她同樣這麼做,卻引得他勃然大怒,拂袖而去。
他明白原因。
因為他不想再要她一次——或許應該說,他想要的根本不是翠鑲。
這陣子,他在理智上極為自制,能離涵泠多遠,便離她多遠,疏遠冷淡,完全當她是不受歡迎的客人。然而,相思是個叛徒,總在無人察覺時,悄悄爬上心頭,佔據他所有的思緒,控制他的情緒,讓他煩悶、讓他暴躁,讓他變得一點也不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