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不見,娘看起似乎憔悴了一些,爹好像也老了一些。
過去三天來,爹娘應該一直都在擔心她吧?擔心她不知道在婆家過得好不好,擔心她的夫君不知道對她好不好,更擔心她的婆婆好不好相處,會不會為了彰顯婆婆的威嚴與地位,迫不及待的給她這個新媳婦下馬威?
爹娘的擔心她都知道,因為上輩子便是如此,在她回門那天,拜見過爹娘之後,爹便找了個借口把席世勳帶往書房,娘則將她帶回廂房細問她在婆家的一切。
那時候的她還很天真也很愚蠢,根本不懂得察言觀色和見微知著,完全沉浸在嫁給席世勳的喜悅中,開口閉口都是席世勳與席家的好,蠢到現在回想起來她都想給自己一巴掌。
爹娘坐在正堂上首,面帶微笑的接受他們夫婦的跪拜磕頭。
待他們起身後,蘭母看向女婿,有些皮笑肉不笑的開口問道:「我家華兒應該沒給女婿你添麻煩吧?」
「郁華溫柔恭順,勤快懂事,家母很喜愛她。」裴翊正正經經的答道。
「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蘭學士微笑著點頭。「我們夫婦倆就這麼一個女兒,因此華兒自小就被溺愛、嬌生慣養,性子養得有些任性驕縱,以後你要多擔待些。」
「是,岳父。」
「你可別以為你嘴唇這麼上下一碰,說個是就了事,我可是會好好的睜大雙眼,看你是怎麼待我女兒的。」蘭母皮笑肉不笑的撇唇道。
「娘。」蘭郁華嬌聲求道。
「怎麼,這就捨不得了?」蘭母白了女兒一眼,她這是在幫她啊,沒想到女兒嫁出去不過三天而已,心就向著女婿了,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啊。
「女兒哪有。」蘭郁華忍不住面露嬌羞。
「好了,知道你們母女倆感情好,一定有一堆話想說,我們就不在這裡礙眼。女婿,和我到書房,陪我下盤棋吧。」蘭學士開口道,一頓後又突然想到他連女婿會不會下棋都不知道,於是又問,「你會下棋嗎?」
「會一些但不擅長。」
「會就行了。」蘭學士點頭道,反正他也不是真要和女婿下棋,只是想借這機會和女婿聊聊,更加瞭解女婿和女婿家裡的一些事罷了。「走吧,咱們去書房。」
他起身道。
「是。」裴翊起身跟著岳父走,臨走前不忘看向自個兒的媳婦,雖然兩個人什麼話也沒說,但兩人似乎完全能夠明白對方這一眼的意思。
裴翊的意思是:我和岳父去書房了,會順便趁此機會與岳父提起歧州之行的事。
蘭郁華的意思是:妾身明白了,妾身也會與母親說,並會得到母親的允許,請夫君放心。
麻煩你了。
不麻煩,這本是妾身該做的。
謝謝。裴翊輕點了下頭,收回目光,目不斜視的隨岳父步走出堂廳,朝書房而去。
蘭郁華則是不由自主的一路目送,直到再也看不見人影,聽見母親揶揄的聲音,才猛然回過神來。
「好了,別再看了,你爹不會把他怎麼樣的。」蘭母說。
「娘,女兒又沒說什麼。」蘭郁華赧然的低聲道。
「你的確不需要說什麼,因為你臉上的神情已替你說了一切。」蘭母理解的點頭道。
「娘。」蘭郁華不依的叫道,整張臉都紅了起來。
看著女兒臉上嬌羞的迷人緋色,蘭母也不知道自己此刻該有何種心情,是放心安心,還是擔心憂慮,抑或是吃味,感覺自己已不是女兒心目中最重要、最為依賴的那一人,只能說五味雜陳。
「走,咱們到娘房裡好好說話。」她牽起女兒的手起身道,母女倆隨後也離開廳堂,朝後院內宅的亭蘭院方向走去。
來到母親的廂房,丫鬟們將早已備好的茶果端上桌後,隨即安靜地退出廂房,關上房門,留她們母女倆單獨說些悄悄話。
「好了,這裡沒其它人了,你老實跟娘說,這幾天你在那邊過得怎麼樣?女婿對你好不好?你婆婆呢?是個怎樣的人,難不難相處,有沒有故意刁難你,讓你守規矩,或是指使你做一堆家務事?」蘭母將女兒拉到床邊坐下,迫不及待的開口問道。
「沒有。」蘭郁華搖頭道,「婆婆對女兒很好,夫君也一樣。」
「你可別騙娘了。」
「女兒說的都是實話,事實上,因為婆婆對女兒實在是太好了,反倒讓女兒有些忐忑不安。」蘭郁華露出些許迷惑的表情對母親說。
「這是怎麼一回事,你仔細說給娘聽。」蘭母的表情立刻變得凝重了起來。
於是蘭郁華便將婆婆異常的好相處,以及和藹可親沒半點婆婆架子的事告訴母親,其間還特別提到憨直的綵衣總是忘了自個兒的身份,忘情的插嘴詢問,但婆婆卻連一次都沒有生氣,總是帶著微笑回答綵衣各式各樣層出不窮的問題,其中有些問題實在是太可笑了,婆婆還會忍不住的笑出來,害得站在一旁的她和彩袖都替綵衣感到丟臉尷尬了。
蘭郁華自個兒不知道,當她在與母親說起這些事時,臉上總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與笑意,而蘭母卻看得非常清楚,剛才猛然提起的一顆心也隨之慢慢地放了下來。
「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嗎?」雖然在蘭母心裡已經相信女兒說的都是真話,她依然在女兒說完之後問了這麼一句。
「嗯,女兒所說的句句屬實。」蘭郁華認真的點頭,對母親說:「娘,您若不信待會兒可以叫綵衣來問話,您應該知道那丫頭根本不會說謊。」
「嗯,我會找那丫頭過來確認。」蘭母點頭道。
蘭郁華聞言暗自慶幸聽了彩袖的建議。娘果然沒辦法聽她的一面之辭就相信一切啊,帶憨直不會說謊的綵衣回來果真是帶對人了。
「彩袖那丫頭有沒有說什麼?」蘭母問道。
「啊,說什麼?彩袖會說什麼?」蘭郁華猛然被嚇一跳,還以為彩袖幫她耍的小心機被母親發現了。
「那丫頭對你婆婆的平易近人難道沒有任何看法嗎?」蘭母問女兒,總覺得那丫頭應該不會什麼都沒說。對她來說,那丫頭就是個趨吉避凶的能手,察言觀色的高手,有她在女兒身邊她多少能放心些。
蘭郁華恍然大悟的急忙點頭,道:「有,彩袖說她有認真觀察婆婆的言行舉止,但卻看不出任何虛假,不過她說也有可能是相處的時間太短,無法觀察入微。最後她說日久見人心。」
蘭母點了下頭,略沉吟了一會兒又開口問道:「你婆婆她都沒要求你做什麼,或是糾正你任何事嗎?」
「有。」蘭郁華點頭道。
「什麼事?」蘭母精神一振。
「第一回全家人一塊用餐時,女兒本欲起身服侍婆婆和夫君用餐,為他們布菜,卻讓婆婆阻止了,說家裡沒這規矩,也不興這事,讓女兒坐下來一塊用餐。」
蘭母聽完已是目瞪口呆、無言以對,過了一會兒才又問:「還有別的事嗎?」
「婆婆要女兒不需要特別為早上的晨昏定省早起,睡到自然起即可。」
「你該不會真的就因此睡到日上竿頭吧?」蘭母迅速又著急的問道。
「娘,女兒不是笨蛋。」蘭郁華哭笑不得的說。
「你雖不笨,但自小被爹娘嬌生慣養長大,娘怕的是你會犯懶。」
「娘,女兒已經長大了,不會再像以前那樣驕縱任性不懂事了。」
「嗯,我的華兒是長大了。」蘭母聞言不由得眼泛淚光,這感觸她比誰都深。
不想讓母親陷入感傷的思緒中,蘭郁華緊接著說道:「雖然婆婆這麼說,但女兒隔天還是看準了時辰起床準備去向婆婆問安,結果卻讓夫君給攔了下來。」
「女婿為什麼要攔你?」
「他要女兒別太早去向婆婆請安,因為婆婆沒有早起的習慣,女兒若太早去請安,婆婆會有要早起的壓力,因為不好意思讓女兒在門外等太久。」
「他是認真的嗎?」
「非常認真。」蘭郁華點頭道。
蘭母嘴巴張了張,半晌之後才澀澀地說了一句,「你婆婆很特別。」
「女兒也這麼覺得,但卻因此而感覺到有些不安與害怕。」蘭郁華對母親說,表情迷惑而不確定。
「你在不安什麼,害怕什麼?」蘭母問女兒。
「女兒聽過一句話,事出反常必有妖。」蘭郁華目不轉睛的看著母親。
蘭母愣了一下,隨即對女兒搖了搖頭,說:「雖然你婆婆的確有些特別,但娘並不覺得她反常。」
蘭郁華不由自主的睜大了雙眼,不解的問道:「母親不覺得嗎?」母親的看法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
「華兒,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蘭母不答反問。
「什麼事?」蘭郁華露出一臉茫然的表情,疑惑的問道。
「你婆婆只是個平民百姓,而你卻是學士府的千金,你們倆光是身份上的差異就讓她底氣不足,她待你自然也就平易近人、和藹可親了。」蘭母分析自己的看法給女兒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