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樓中仍高朋滿座、座無虛席,樓上樓下滿滿是來撒銀子的錢大爺,好酒一罈一壇地開,下酒菜餚是一道比一道豐盛,松子黃魚、油辣肥鵝、酥卷鳳尾蝦、軟燒魚翅、九味金錢貝……
真是酒香四溢、菜色齊全,沒有一樣不誘人食指大動,垂涎三分地先嘗為快,讓美妙的滋味從口腔裡泛散開來。
「哼!這種無味的東西喝再多也沒勁,倒是本王爺一肚子氣,你們怎麼可以讓本王喝這麼難喝的東西?本王要生氣!」南宮夜色氣惱極了,可不是裝的。
「王爺,酒喝多了容易傷身,妾身認為心若平靜,喝水也甘甜。」單無眠小啜了一口,面色平和。
這水是未經煮沸的山泉水,水質清澈,甘醇順喉。
「本王想喝的是酒不是水,每天在府裡喝還喝不夠嗎?本王的肚子快變成水桶了。」嗯!四周飄散的酒味真香,他居然一口也喝不到。
可恨!
「不一樣,王爺喝的是清香的龍井,它清胃健脾,讓你醒腦明神,喝得適量對你有好處,少有病痛。」茶能去油膩,不致吃多了而胃痛。
「它是澀的,本王不愛喝。」他很執拗,堅持要一嘗濃香酒。
「因為你老是放涼了才喝,所以才澀。」他有根貓舌頭,怕燙。
「本王不喜歡喝熱的。」他的理由很充足。
她不見煩躁地指著旁桌那一壺冒煙的酒。「你看,酒也是煨熱了才喝,你不愛苦和熱,點了你也喝不到兩口,豈不白白糟蹋釀酒師父的辛勞。」
「可是也有不燙不苦的,本王不會只喝兩口。」他猶做掙扎。
水盈眸子一轉,她笑容可掬,「那是給姑娘家喝的酒,你是女子嗎?妾身自當喚掌櫃地為你送上一壺。」
「本王……本王……」好,算她狠,竟想得到用這一招。
討酒喝的詭計未能得逞,南宮夜色雖是暗惱在心,卻也失笑王妃的蕙質蘭心,為了不讓他喝酒,連騙小孩的荒唐話也編得出來,面不改色地昭然說謊。
偏偏他這傻王爺不能出言反駁,由著她軟言安撫,真的把她的無稽言語當真,獨自生著悶氣,不得承認自己是名女子。
「吃點芙蓉魚羹,聽說吃魚會長智慧,王爺多吃一點。」她拿起湯勺舀了一勺為他布菜,細心地剔除他不愛吃的香菜。
吃魚長智慧?她嫌他不夠聰明是吧!這女人……既可愛,又可憎。「本王自個兒會吃,不用你……」
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有是非,這句話說得一點也沒錯,就算不主動招惹人,還是有存心挑釁的富家公子,整日游手好閒地專找人麻煩。
有一幫人就是眼睛長在頭頂,張揚跋扈、不可一世,仗勢著父兄在朝為官,就自以為是無人能管的土皇帝,橫行霸道地將別人踩在腳底下。
其中之最,莫過於當朝宰相江通海之子江大朋,取其諧音為大鵬展翅,可見其父對他的期望有多高。
「嗟!只聽過吃腦補腦、以形補形,樂王這顆傻腦袋是吃什麼也沒用,他一輩子是傻子,到死都是傻子,傻子吃魚是魚上加愚,笨到底了!」
刺耳的諷刺一起,一陣轟笑聲隨即張狂地響起,一群世家子弟全無禮法,咧嘴大笑,開懷無比,以此為樂搭肩搭背,眼底的快意明顯可見。
「自重而後人必重,人若無知形同無腦,既癡且愚,醉生夢死一生,無疑廢人。」不修口德之人也無須尊重。
不等南宮夜色發難,難得冷著張臉的單無眠抿緊唇瓣,面色微慍地回以冷誚。
「好大的膽子,你敢譏諷本公子無腦,還是個廢人,你活得不耐煩了嗎?」江大朋朝桌上重重拍下一掌,威風十足。
她不卑不亢地抬眸輕語,「膽子是父母給的,沒胸切腹剖前不知大不大,不過公子的膽子顯然比腦大,皇室宗親也敢得罪。」
被指膽大腦小,同行的損友在江大朋身後竊笑,低聲說道——形容得真恰當。
「皇室宗親算什麼?本公子還是皇上的小舅子呢!當朝皇后還是我親姑姑呢!誰的地位能比我尊貴。」他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土霸王,天塌下來有人替他扛著。
皇上後宮佳麗三千,為免其他嬪妃分走皇上的寵愛,皇后竟將年僅十四的小侄女引進宮,姑侄共事一夫,掙得皇家半邊天,一後一妃同享皇恩。
「原來滅九族的大罪還是有人搶著當,在樂王面前竟敢自稱尊貴,皇上親兒不如你一個皇親國戚,你是仗誰的勢、提誰的腦袋張狂,這天下成了你家的嗎?」她言詞嚴厲,句句鋒利。
她只除了「造反」兩字沒說出而已,意指他有謀逆之心。
「你……你憑什麼教訓本公子?不過是一個傻子罷了,他還能向皇上告狀不成?」他哼了一聲,壓根不信傻子王爺有何能耐和他作對。
「王爺宅心仁厚,自是不與一般愚民計較,但我一個婦道人家心胸狹窄,怕嘴上刻薄了,向皇上說兩句委屈話。」左一句傻子、右一句傻子,到底傻子有何過,得這樣遭人羞辱。
聽得心火狂燒的單無眠無法忍受旁人對樂王的辱言,她氣惱地搬出皇上來鎮壓,真要倚勢,天子威儀豈容輕賤。
「你是誰?」江大朋瞇起眼。
能與皇上說上話,這名女人的地位必定不低,他這才仔細地端倪樂王身側的女子,見她姿色普通,不若他府裡的美妾嬌艷無雙,他微生嫌惡。
他是重色之人,以容貌出眾者為上選。
「她是本王的愛妃,皇上老爹的皇媳婦,你這只醜得要命的小蟲子還不給王妃磕頭,以為站得高就比本王高嗎?」南宮夜色學他拍桌子,還不小心翻倒了一鍋熱湯,不偏不倚地灑向江大朋等人。
一行人飛快的閃開才沒被燙著,不過仍有幾滴熱湯濺了出去,不少人的手背多了銅板大小的燙傷。
「快點跪下磕頭呀!給王爺、王妃賠禮,你冒犯樂王,罪不可赦!」冬雨也跳出來「仗勢」,兩手叉在腰上大喝。
欺人不成反被欺,宰相之子惱羞成怒地推開最不起眼的丫鬟。
「誰敢叫我跪,一個傻子王爺,一個傻子王妃,你們說的話誰肯聽,我爹奏書一上,你們全都得貶成庶民。」
果然無知又無腦,皇上生平只得二親兒,寵愛都不及,怎會為老臣一句話而自斷父子親情,平常作威作福慣了的江大朋太習慣別人的奉承,因此忘了血濃於水,他把一切想得太理所當然。
宰相父親,皇后姑姑,謹妃妹妹,他把天下看成是江家人所有,把「南宮」皇姓拋之腦後。
「你說夠了沒?一句又一句的傻子,傻子是踩破你家祖墳,還是偷走你家先人牌位,大仇不共戴天,你要真夠膽識,這裡有把刀,你一刀把他殺了了事!」是可忍,孰不可忍。
「王妃……」那是卑職的佩劍呀!
沒料到她動作這麼快,咻地拔出他腰間三尺長劍,擔心她割傷自己的夏侯萊陽暗自苦笑,以眼神暗示看戲看得很樂的王爺管管他的「愛妃」。
「對呀!對呀!快點殺,不要裝龜孫子,王爺傻歸傻又犯了你什麼事,你不要只會嘴巴裝糞,臭人一身,殺人不過頭點地,很快的!」為樂王抱不平的冬雨在一旁助腔,氣憤的程度不輸她家小姐。
「我……我又不是傻子,殺人是犯法的,我幹麼沒事殺他?」江大朋沒膽接下長劍,氣弱地漲紅臉。
「那麼麻煩告知你所為何事,『沒事』來晃一晃,閒聊兩句嗎?」劍很重,舉不高的單無眠將劍尖指向他。
他當下語塞,一張臉氣得快滴出血來。
「本王也沒事,你來陪本王玩玩吧!很久沒丟盤子了……」黑瞳一閃精銳,南宮夜色笑呵呵地丟出一整盤的松子黃魚。
「啊!住手,你在幹什麼……噢!紅煨牛肚片、荷包豆腐、走油豬蹄……哎呀!這不是盤子,你把大碗丟到我臉上了!」可惡,全是油膩黏手的菜餚。
南宮夜色憨傻的一笑,「本王是傻子嘛!怎麼分得出盤子和碗有什麼不一樣,哈哈哈!你比本王還傻,連丟到眼前的盤子也接不住。」
「我不是傻子!」一臉湯湯水水的江大朋快氣炸了,很想拿起湯盅砸回去。
但是他不能,也不可能,耍耍嘴皮子說兩句不中聽的刺耳話他拿手,嘲諷、妒罵、羞辱人同樣順口得很,可跟自己過不去的事他絕對不做。
樂王是傻子眾所皆知,但畢竟這天下還是南宮家的,樂王是萬人之上的王爺,真要傷他分毫,別說宰相父親護不住他,皇后姑姑出面說情恐怕也壓不下去,他傷的是皇上的親骨肉呀!
更重要的是,傻子樂王身邊那個侍衛站在那,他又不是瞎了眼沒看到;再來,酒樓內有無數雙眼睛正盯著看熱鬧,此時他若有不當舉動,肯定落人口實。
「傻子、傻子,我們都是傻子,本王請傻子吃果子……」一片冰鎮石榴飛了出去,正好打中江大朋的左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