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她身邊的丫鬟全無煩惱似的嘰嘰喳喳,一下子往東、一下子往西,跟只麻雀差不多,這邊摸一摸、那邊看一看,就算不買她也逛得很開心。
主僕倆都習慣清貧生活,在單府時她們都是撿其他小姐用剩不要的,衣服能穿就好,繡朵花上去就出色了,常用的民生用品不用太華美,只要耐用即可,從小就節儉,不存比較之心。
反正也不會有人在意她們是否吃得飽、穿得暖,想要日子過得好一點就自己張羅,盡量節省開支,將銀子使在刀口上。
「……好想有一盒,可是我們沒錢,要是老爺對小姐跟大小姐、二小姐一樣好,咱們就可以買下整條街了,不用老是擔心荷包扁扁的……」長吁短歎的丫鬟總是改不了口,剛喊完王妃又小姐長、小姐短,教人莞爾。
心有慼慼焉的單無眠但笑不語,面容明艷地看向她手中愛不釋手的胭脂盒,心想冬雨跟著她吃苦受罪好些年了,她早把她當成了自己的親妹子,她若看了中意就買吧!
就在她將素腕探向懷兜想掏出銀袋時,一聽見「沒錢」兩字的攤子老闆立即刷地變臉,原本的笑臉迎人拉得像馬臉,眼神嫌棄地揮手趕人。
「沒錢就別站在攤子前礙事,快走、快走,不要擋住我做生意,後面的客人還等著光顧,你們快點滾開,別把窮酸味帶過來。」
「可是……」她有錢呀!而且正打算購買攤子上的東西。
老闆惡劣的態度讓人看不下去,氣得挽起袖子的冬雨正想開罵,好好數落狗眼看人低的臭老漢。
誰知她一張嘴巴還沒說話呢,身後突來的一道黑影,沒當她是人的一把推開,嗓門奇大又財大氣粗的扯著喉嚨大聲一吼——
「誰說本王的王妃一身窮酸味?看過金子沒?這一錠買你的攤子夠不夠?再學狗汪兩聲,讓本王開心開心!」南宮夜色氣焰很高,下顎抬得更高,一副「老子有錢,你給老子在地上爬幾圈」的張狂樣。
「夠夠夠……怎麼會不夠!老爺夫人想要什麼儘管挑,整個攤子都送你們也成。」一看到黃澄澄的金子,老闆的眼睛就發直,死命盯著金子瞧,沒聽見客人說了什麼。
「耳朵給本王拉長點,本王是王爺,不是老爺,本王的愛妃是王妃,不是夫人,聽清楚了嗎?」他非常在意稱謂,刻意表現出他的「傻」,讓人知曉他是智力不如小童的傻王爺。
連在外面他也得演戲,極力避開有心人的刺探。
「哎呀!痛痛……原來是傻王……呃!樂王大駕光臨,小攤蓬蓽生輝,王爺,痛呀!麻煩你高抬貴手,放過小民的耳朵……」揪得疼呀!耳朵都快被他給擰掉了。
他使勁地轉了兩圈,轉擰出血絲方肯放手。「你剛說本王的愛妃沒錢?」
「這……是她個兒說的……」挑了老半天也沒挑上一件,他早就想趕人了,只是苦無借口,和氣生財嘛。
「還嫌她礙事?」他特意瞪大眼,把老闆瞪得心驚膽顫。
「不不不,誤會,是誤會,小的哪敢得罪王妃,一定是隔壁攤子說的,王爺聽錯了。」生意人狡詐,老闆陰險地把過錯推向和他一向不和的古董攤,就怕心性不定的貴人又發起傻病,動手掀了他的攤位。
「哼!本王不是傻子,你不要騙本王!」他很稚氣地昂鼻哼了兩聲,才又一臉王爺派頭的看向他的愛妃。「你看中意什麼?本王買給你!」
不就是賣些不入流的小玩意,送他還嫌礙眼咧,居然敢瞧不起他的王妃,簡直該死。
看他一出手就是一錠金子,單無眠面色怔愕地一訕,「你哪來的黃金?你每次出府都身懷鉅款嗎?」
「鉅款?」不過是幾錠金子而已,哪算多。
「宮裡每年會撥款百萬銀兩入樂王府庫房,宮中賞賜亦是不少,王妃大可安心使用王爺的餉銀。」一旁的夏侯萊陽代為解釋。
「什麼?一百萬兩?」為之咋舌的冬雨差點站不住腳,緊捉她家小姐的衣擺。
同樣驚訝不已的單無眠收起訝色,默然地按住夫婿寬厚大掌。「妾身用不上這些胭脂水粉,王爺別費心了,這錠黃金足夠小戶人家吃上一年米糧了。」
她捨不得,也狠不下心用在自個兒身上,奢華成性她始終學不來。
「說得也對,又臭又髒的東西誰會喜歡,塗在臉上肯定生瘡又長膿,本王不要一個丑王妃,我們不買了,過兩天本王讓皇上老爹送你外邦朝貢的香粉,這些俗不可耐的便宜貨配不上本王的愛妃。」他聲洪音沉,讓過往百姓聽得一清二楚,存心讓水粉攤子擺不下去。
一抹就生瘡長膿誰敢用,雖然樂王是傻子,可也是昂藏六尺的男子,他說不要丑王妃,那就說明抹了肯定出事,這下還有哪個女人敢拿自己的臉去試。
「王爺,小聲點,你這樣會害人做不成生意。」單無眠拉拉他袖口,不想他擾民。
他低頭看了看一心為人著想的小女人,心中泛起柔情,「本王不喜歡有人欺負本王的愛妃,你是本王的,只有本王能欺負你。」
南宮夜色口中的「欺負」別有含意,他指的是專寵的欺負,夫妻間的情趣唯有他能獨享。
聞言,單無眠雙頰酡紅,有些不自在的嬌羞。「王爺對妾身的好,妾身明白在心。」
除了剛進入王府那幾日生疏了些,相處久了,王爺的本性並不壞,他只是嬌貴些,習慣命令人,本質上並無大缺失,摸清了他的性子就會想寵他。
貴為天之驕子的他其實很寂寞,父母為天子,后妃不在他身邊,手足間不常往來,朋友更是少之又少,可說是無一人,孩子心性的他等於被孤立,教人怎麼不多心憐他幾分。
「欺負你也算好?」她才是傻子吧!傻得他想掏心掏肺地對她好。
「王爺幾時欺負妾身了,嫁給王爺這段時日是妾身有生以來最快活的,妾身冷著、餓著都有人照顧,不像以前……」她話說到一半便打住,不願提及過往。
「以前怎樣?」他不愛她顰眉蹙目,指腹撫過她眉間又停住,生硬地收回。
熱鬧的市集中,眾目睽睽盯著他的一舉一動,傻子王爺逛大街多引人注目,身側還帶著嬌婉秀麗的新王妃,有誰不搶著多看一眼。
指指點點的訕笑聲不絕於耳,但畢竟是尋常百姓家,不敢明目張膽議論天家是非,只能小聲的交頭接耳,互相笑道:傻子娶新娘,不上喜床,先鑽花牆。
通常富貴人家的花牆下有狗鑽過的小洞,此意是取笑傻子只會玩,新婚夜不懂得抱新娘子,一上床就呼呼大睡。
「沒什麼,家常小事罷了,不足掛齒。」提了只會讓人傷感。
「本王想聽。」他固執的瞪著她。
單無眠失笑地牽著他的手,「王爺別任性了,這兒人多,別給人看笑話。」
他就像拔不起的大樹,種下了,一動也不動。「不說清楚,本王不走。」
「王爺……」他這蠻性子呀!挺累人的。
她不說,自有人說,有滿肚子不平的冬雨哇啦哇啦地說上一大堆。
「小姐不說是太令人氣憤,老爺懾於夫人淫威,從不承認小姐是單家千金,不聞不問、懶得理會,任由夫人淩虐奴役,當是家裡多出來的人手,每每叫她洗衣挑柴,到山裡摘野菜給他們吃……」
「夠了,冬雨,別說了,真的沒什麼。」她要是老記著這些傷心事,心胸怎會開闊。
「小姐,奴婢還沒說夫人罰你在下著雪的冬夜,頭頂裝滿水的銅盆跪在院子的那件事。」那時的小姐差點凍死了,雙膝麻得沒了知覺,連著好些天沒法走路。
「下雪的夜裡跪在院子裡,還頂著水盆?」南宮夜色瞳眸中的深幽沉如黑潭。
「王爺,妾身腿乏了,可否找處茶館歇歇腳,喝口涼茶止渴?」她笑顏盈盈,明媚動人。
他在心疼她,她知不知道,竟敢轉移話題。「王爺不喝茶,本王要喝酒,一大桶的酒。」
泡在酒桶裡,他胸口的怒氣才能消散。
南宮夜色不著痕跡的彈指,一顆小石子由指間彈出,身後不遠處的胭脂水粉攤子應聲而倒,一根腳柱斷成兩截,攤上水貨真如流水一般,伴隨著攤子老闆的驚叫聲,嘩啦啦地全倒了一地,粉灑胭脂碎,再也不能賣人了。
第7章(1)
「王爺,喝多了,小心脹氣。」
天城第一酒樓悅賓樓,裡頭的藏酒不下上百種,壇壇是窖藏多年的珍膳美酒,不論汾酒、白干、女兒紅,只要叫得出酒名,這裡應有盡有,從沒令客人失望過,名氣響亮是全城皆知。
不怕喝不夠,就怕你不喝。
店門口張揚的貼上一張大紅字,上面字跡蒼勁的書寫一行字,酒客一上門哈哈大笑,吆喝著夥計上酒。
不過喝得起好酒的人並不多,悅賓樓賣的酒是酒好味醇,酒釀得純正,價錢方面自然高了些,除了小有家底的文人雅士、達官貴人之外,一般家境尚可的小老百姓可不敢跨入一步,一口酒就是家中半個月的米錢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