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走過來替她拉整被子,拍拍她泛著美麗紅暈的臉頰,道了聲晚安,這才轉身走向房門。
柳香緹突然喊道:「你——」
「嗯?」
見到他回過頭,柳香緹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喊住了他。
「你想談談嗎?」她神情窘迫不自在,視線不好意思看向他。「如果你有什麼心事,要是不介意的話,可以說出來,我願意聽你說。」
韓司愣了愣,眼眸中逐漸滲出感動的亮光。
這是她第一次開口詢問他的心事,她表達出對他的關心了。
「其實也不是什麼嚴重的事。」他走了回來,隨意在她床邊的位置坐下。
「是關於我的母親……」
他把林勝男與他之間的對話,以及自己的心情,全部告訴了她。
「……為什麼她不肯認我,我無法諒解!」
「或許她不是不願意認你,只是畏懼世俗的眼光與輿論的批判。」她試著分析道。
「我也知道,但我要的,其實不是什麼隆重的認親儀式,我只想喊她一聲媽,難道連這微小的願望,都難以達成嗎?」
「這……」柳香緹無法回答,因為她不是林勝男,自然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
見她煩惱的樣子,韓司憐惜地笑了。
「別多想了,我其實也沒多在意,早點睡,明天還得上班。嗯?」
「嗯。」柳香緹怔愣地點點頭。
「晚安。」他傾身吻了下她的唇,隨即離開她的住處。
在他走後,柳香緹望著一室空寂,反倒沒了睡意。
忽然有種涼意湧上心頭,她拉起被子,卷覆住自己單薄的身軀。
少了他的體溫,突然覺得好冷!
☆☆☆☆☆☆☆☆☆☆ ☆☆☆☆☆☆☆☆☆☆
即使昨晚沒睡好,一早,柳香緹還是準時進辦公室,處理手邊的工作。
只不過,今天她的效率很差,一個早上只做了幾件事,而且往往都只處理到一半,就莫名地發起呆。
她在想韓司,想起他在黑暗中那張孤寂的臉龐,她的心就陣陣揪疼。
她撫著自己的胸口,感受那裡傳來的悸動,閉上眼,想著他,她冷硬尖銳的心變得柔軟了。
她終於明白,這就是愛情的滋味。
她居然愛上了他!
她有些無奈,但並不驚訝。早在他強勢地介入她的生活,干擾她的心情與思緒時,她就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會淪陷。
如果那傢伙知道她愛上他,一定得意得不得了吧?想像他驕傲得不可一世的模樣,她便覺得好笑。
然而下一秒,她的笑容斂了起來。
現在他可能笑不出來吧?因為他的親生母親執意將他當成陌生人,不肯認他!
她不知道林勝男有什麼天大的理由,無法認自己的親生兒子,她只知道韓司很受傷,而她不想看見他難過的樣子。
抿了抿唇,她拿起話筒開始撥號。
她想,自己應該親自去拜訪一下那位傳說中的女強人。
☆☆☆☆☆☆☆☆☆☆ ☆☆☆☆☆☆☆☆☆☆
「柳小姐?」
林勝男走進咖啡屋,快速掃視一下室內,很快找到早已在裡頭等候的柳香緹。
「林董事長,您好。」一見到她,柳香緹立即起身問好。
對她,她比對尋常客戶有著更多的尊敬。
「別客氣,坐啊!」林勝男對她也很隨和,絲毫不擺架子。
「謝謝。」柳香緹依言坐了下來,先客氣地說:「感謝林董肯百忙之中抽空出來和我見面,我原以為您八成會拒絕我呢,因為像我這種臨時拜訪的人,一定很多、很令您困擾。」她自嘲地笑道。
不過,令她意外的是,接到她的電話,林勝男竟然很爽快地答應見她,就連她要求別在公司碰面,她都答應了,還移尊就駕親自過來。
「別客氣!你很優秀,你在慶祝酒會中的表現相當得體,我很欣賞你。」
因為她可能是兒子喜歡的女人,所以那晚她特別留心觀察她,只見兒子滿場追著人家跑,而人家則是跑給他追。
她覺得很有意思,沒想到那冷情冷性的兒子會這樣對一個女孩子死纏爛打,更不可思議的是,她居然不甩她的兒子,硬是跑給他追。
她的獨特,令她印象特別深刻。
「哪裡。」提起那場宴會,柳香緹就一陣尷尬。「那晚的事,是我們的疏忽,讓您蒙受羞辱,我們深感愧疚。」她再次鄭重道歉。
「不能怪你們,你們也是受害者。」
要是換作其他人,就算不是主謀,林勝男鐵定也要批他一頓辦事不力,但是對於她,她就是特別寬容。
誰教她已經把她當成自己的兒媳婦看待了。
既然林董事長主動提起慶祝酒會那晚的事,那麼柳香緹也打蛇隨棍上,繼續延伸這個話題。
「林董事長,恕我冒昧直言,那則刻意被播出的圖文報導,其實不是誣蔑,而是『事實』吧?韓司真的是您的兒子,我沒有說錯吧?」
柳香緹大膽說出自己所知道的事實,她當然明白林勝男被人大剌剌揭開瘡疤,心裡一定很不好受,所以她已經做好被劈頭痛罵的準備了。
然而她再次感到意外,因為林勝男聽了並未勃然大怒,只是詫異地問:「你怎麼知道?」
「是韓司告訴我的。」柳香緹據實以告。
「韓司?不可能!」林勝男搖頭苦笑。「他根本不知道這件事,只認為是別人捏造的。」
「不,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早在慶祝會的意外發生前,他就已經知道。」
林勝男聽了,頓時臉色遽變,柳香緹第一次見到她恐懼的表情。
「韓司知道?他都知道?!」再也沒有任何事比這更讓林勝男震驚,而且惶恐。「他怎麼可能知道呢?」
「據他說,是有一次尾牙宴上您喝醉了,他送您回家時,您親口說出來的。」
「是那一次……」林勝男知道有這一回事,但是她不知道自己竟然「酒後吐真言」,把自己是韓司親生母親的事,全說了出來。
「那他既然知道了,為什麼從來沒有提過,還假裝不知情呢?難道是因為……他恨我嗎?」她不明白。
「不,他並不恨您,事實上,他很希望和您相認,但您總選擇繼續隱瞞,所以他也繼續假裝不知情,因為他不希望您為難。」
「韓司他……」林勝男沒想到他竟是因為不想讓她為難,所以才保持沉默,寧願假裝什麼也不知道。這孩子怎會如此善解人意呢?
她好感動,感動得熱淚盈眶。
「那麼,您的想法呢?」說出事情之後,柳香緹想確認她所抱持的想法到底是什麼?「難道您真的打算讓韓司一輩子當私生子,永遠見不得天日嗎?」
「不!我從沒那麼想過——」林勝男激動否認。「我也一直很想與他相認,你不會知道,我有多麼渴望親手抱抱自己的兒子!」
「既然如此,您為什麼不那麼做呢?」柳香緹不懂。
「我怕……我怕他恨我呀!」林勝男潸然落淚。
不待柳香緹提出疑問,她又哽咽著說:「當年,我做了第三者,與已婚的老闆發生婚外情。他的年紀雖然大我一輪,但我很尊敬他,而且愛他,跟在他身邊,我也學到很多商場上的寶貴經驗,可是……那位老闆卻在得知我懷孕後就突然變臉,逼我拿掉孩子,我不肯,以死相逼,他惱火了就開始冷凍我,甚至避不見面。」
「真可惡!怎麼有這種不負責任的人呢?」有膽偷吃,卻沒勇氣負責嗎?柳香緹氣憤萬分。
「我好氣好恨,直到臨盆的那一刻,心中都充滿了對那個男人的恨,生下韓司之後,本來我是愛極了這個孩子,但是對他父親的怨恨蒙蔽了一切……」林勝男的聲音顫抖著,幾乎說不下去。
「您……」
「孩子生下後,對方得知是男嬰,便派人來接走他,但是我不肯。我知道他想要這個男嬰,為了報復孩子的父親,我便把韓司丟到偏遠的孤兒院,讓他們永遠也無法相認……」
「天哪!」對於這樣可怕的過往,柳香緹聽了只覺得渾身發寒。
仇恨,真的會泯滅一個人的良知。
「對不起!我知道自己是個邪惡的女人,我是個可怕的母親!」林勝男懺悔地哭泣,幸好此時咖啡廳裡沒什麼客人了。
「其實我很快就後悔了,但是當我想去接回孩子的時候,他已被轉送到其他育幼院撫養,我鍥而不捨地尋找查訪,終於讓我找到他……只是當時,他已經不是個不懂事的嬰兒,而是個逐漸成長的少年了,我根本不敢與他相認,只好——」
「只好模仿童話故事中的長腿叔叔,供給他一切生活所需,寫信鼓勵他、栽培他唸書?」這些,全是柳香緹從韓司那裡聽來的。
「那是我唯一能為他做的。」林勝男黯然垂下頭,幽幽地說:「那時,他已經很清楚自己是個被父母遺棄的孤兒,我不知道該如何告訴他,我是為了什麼原因把他拋棄,我實在沒臉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