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嗎?」一說到釀酒,她的眼睛驟然放亮,瞬間精神百倍。如果那個一杯倒真有這等本事,那她可以考慮原諒他之前的輕佻之舉。
「當然。」慕希聖寵溺地對著千乘迷冬微笑。這丫頭,最感興趣的就是釀造各種不同的酒了,看在她每次辛辛苦苦送來美酒的份上,說什麼他都要滿足她的愛好。
他伸手敲了敲門,朗聲說:「爹,是我和迷冬。」
「進來吧!」慕望賢回道。
顧硯津正在和慕望賢談論一些關於古籍收藏和保護的問題,突然傳來敲門聲,接著便聽見那個念念不忘的名字,他頓時精神一振。
昨天被千曲樓的掌櫃聽由當家之命,狠狠地坑他酒錢,還被千曲樓的夥計們當笑料,這會兒估計整個敕揚城都傳遍了一個笑話──硯書坊的老闆不勝酒力,醉臥千曲樓地板之上,狼狽至極,還被千乘當家罰了三倍酒錢。其中緣由,引起議論紛紛。
門在下一瞬間被推開,一身絳紅、微笑著的慕希聖,和身穿嫩綠緞裳的千乘迷冬,先後走入書房。
千乘迷冬的身上散發出淡淡的酒香,顧硯津忍不住深吸一口氣。真是醉人的味道!
他的眼睛對上她的,笑意一下子湧上了他的黑眸。才一天不見,迷冬姑娘對他依然「生氣」勃勃啊!
千乘迷冬磨了磨牙,皮笑肉不笑地走到慕望賢面前,甜甜地開口,「慕伯伯好!」然後挑釁地掃了顧硯津一眼。可恥的一杯倒依然眉眼帶笑,八風不動的沉著樣,彷彿昨天沒有和她槓上似的,真是穩重啊!
「冬丫頭,這麼忙還親自送酒過來,辛苦你了。」慕望賢笑道,他是把千乘迷冬當自己的孩子看。
「爹,迷冬好奇顧老闆,所以我才帶她進來,打擾你們的談話。」慕希聖含笑,親匿地拉著她站在顧硯津面前,「顧老闆,這位是千曲樓的老闆,也是千乘家的現任當家千乘迷冬。迷冬,他就是硯書坊的老闆顧硯津。」
顧硯津起身,朝著她淡淡一笑。「千乘當家,幸會。」眼睛掃嚮慕希聖拉著她的手,目光黯了一下。
「顧老闆,久聞大名了。」千乘迷冬笑得很假,嘴角扯動兩下,晶亮的丹鳳眼微微瞇起。一杯倒真會裝,好像他們今天才認識一樣。
「顧老闆,正事既已談完,一起喝杯酒吧?」慕望賢站起身,知道千乘迷冬每次送完酒都會和兒子小酌,乾脆喚顧硯津一起加入。
千乘迷冬聞言,暗暗幸災樂禍地看向他,等著聽他如何應答。一杯倒總不能不給慕伯伯面子吧?
顧硯津面露為難之色,瞥見她看好戲的眼神,輕歎一口氣,「慕大人若不怕在下掃大家的興,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嘻嘻……待會兒又能看到一杯倒醉酒的窘樣了!
千乘迷冬竊喜,嘴角忍不住揚了起來。
不料,慕希聖開口道:「顧老闆毋需拘謹,我會喚下人備上一壺好茶,顧老闆以茶代酒誠意也不減。」熟識顧硯津的人都知道他奇差無比的酒量。
千乘迷冬嘴角抽了一下。敢情他的可恥酒量,在敕揚城是人盡皆知的事?
嘿嘿,不好意思,讓迷冬姑娘失望了。顧硯津看向她,咧嘴一笑,然後隨著慕氏父子從書房移步暖閣。
南窗敞開,可以看到遠處白雪皚皚的翡雪山,迎著遲來的春風,如冰清玉潔的女神矗立在藍天之下。
暖閣內,軟楊的小桌上溫著幾壺酒,配酒的小菜一碟碟地擺放在桌面,整個暖閣熏滿了迷人的酒香。
千乘迷冬一進屋,滿足地瞇起眼睛聞著她喜愛又熟悉的味道,慕希聖好笑地拍拍她的腦袋,拉著她坐到習慣的位子。
顧硯津跟在他們身後,看著兩人親匿的舉動,表情有點沉重,嘴邊微微揚起一點苦澀的角度,但隨即恢復一貫左右逢源的穩重樣入座,而慕家的下人也擺好專供他使用的茶具。
他的情敵──慕希聖,據他所知已與迷冬相識數年,兩人的關係非同一般。迷冬似乎很迷戀這個年輕的慕大人,對慕家請托每每事必躬親。
而慕希聖對迷冬也十分疼愛,只是有一點讓他不解,既然兩人對彼此頗有情意,慕希聖已有二十五,迷冬也十九了,若真有意,為何不共結連理呢?
若無意,兩人為何如此親密呢?
不過,不管緣由如何,他非常開心在自己發現迷冬之時,她仍是自由之身。
今天來慕府是個正確的選擇,至少讓他見到迷冬,也讓他確定了她和慕希聖的感情。
顧硯津緩緩地啜著茶,有些陶醉地看著千乘迷冬,她坐在他的對面,和慕希聖有說有笑,時不時地還丟給他挑釁的眼神,然後端起酒杯睥睨他,笑著一飲而盡。
顧硯津對她孩子氣的行為,只覺得可愛,聞著由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酒香,他啜著清甜的茶,優遊自在。
「冬丫頭,你爹娘出門已有多年,何時回敕揚?」慕望賢喝了一口酒道。看著迷冬和兒子親近的樣子,他心中暗歎。迷冬這丫頭非常討他歡心,只可惜希聖似乎無意娶妻,讓他每每想起就感慨良多。
「上次收到信,說他們已到南之畢瑄國,明年計劃到東之朝遠國,最快也要後年才能回來。」提起她那對只顧夫妻恩愛,不管他人死活的父母,千乘迷冬忍不住在心裡大聲感歎家門不幸。
可恥的敗家子迷鳥不負責任,沒想到父母推卸責任的本領更高得叫人吐血,不督促迷鳥務正業也就罷了,等到她一及笄,就迫不及待地把家業全部扔給她,然後兩個人捲著大堆銀子出門遊山玩水,留下她一個人在千乘家做牛做馬,全天下有像她這麼慘的當家嗎?
原來如此,難怪一直沒聽迷鳥提起父母的事。顧硯津瞭然地看著她,瞄見她眼中一閃而過的無可奈何。
「那兩人根本就是老小孩。」慕望賢搖頭,「可憐的冬丫頭,一個人要操持整個千乘家,讓伯伯都覺得心疼呢!」
「呵呵,還是慕伯伯最疼我了!」她笑呵呵道。
「一個女孩子當家很辛苦吧?」顧硯津悠悠地拋出一句話。千曲樓在整個央啻國的分號超過二十間,管理這麼大的酒樓,辛苦程度可想而知。
「顧老闆有所不知,迷冬可不是養在深閨的女子,越是辛苦的事情,她就會做得越開心,你若讓她無所事事,她反而覺得難熬。」慕希聖給她又倒了一杯酒,看她喝酒之後微紅的臉,如同紅霧瀰漫,十分迷人。
「還是希聖瞭解我!」千乘迷冬朝他點頭,笑得嬌憨。反正酒樓都有各掌櫃負責,她只要定期巡查即可。
顧硯津著迷地看著她的臉,猶如新雪染上了粉紅,明媚惑人,但是聽到她和慕希聖的話,心又微微下沉。
如何讓一個心有所屬的女人傾情於他,這似乎是個高難度的挑戰。
他要怎樣才能從慕希聖那邊搶人成功呢?
顧硯津專注的眼神看得千乘迷冬全身發毛。他並未碰酒,為何一臉的迷醉呢?
一不小心對上他深邃黑亮的眼,她的心猛地漏跳兩拍,假咳兩聲,清了清嗓,把話題扯到之前慕希聖提起的事,「顧老闆,硯書坊是否出售關於酒的古籍呢?」
「有一本《品酒錄》是關於歷代名酒的著作,不過,我想千乘當家應該有此書吧?」顧硯津回過神,從容回答。這本書在央啻國流傳久且廣,是愛酒人士必備之物。
「這本書我的確有,真可惜。」
聞言,千乘迷冬有點失望。慕希聖說他很厲害,難道就賣這些普通的書籍嗎?
「迷冬非常喜愛研究與酒有關的事物,若有相關書籍,請顧老闆多多留心。」慕希聖不忍見她失望的表情,忙向顧硯津道。
「嗯。」他輕輕地點頭,喝了口茶,才發覺茶已涼,口中微澀,心底發酸。
他不喜歡慕希聖對迷冬的瞭解。
***
顧硯津和千乘迷冬一起離開慕府,剛走出大門,一陣風吹來,他冷不防打了個哆嗦,搓了下手,呼出一口白氣緩緩地上升。
央啻國的春天,依然冷得讓人打顫。
千乘迷冬看著他受涼略顯蒼白的臉,毫不客氣咧開嘴,扶著慕府的圍牆,對著顧硯津笑得好不燦爛,比春日的陽光還要耀眼。
「哈哈……」剛才在慕家,不想讓慕希聖知道她和一杯倒的過節,她忍了好久,對他很「恭敬」,也沒有給他難堪,現在要好好地算算賬了!
顧硯津不解地看著一離開慕希聖視線範圍,馬上變得肆無忌憚的千乘迷冬,笑得花枝亂顫,酒後原本紅撲撲的臉變得更加嬌艷。
「敢問迷冬姑娘,小生哪裡把你逗得這麼樂呢?」他懶洋洋地靠在她身旁的牆壁,含笑問道。
「一杯倒,你看我喝酒之後全身都暖洋洋,而你好像風一吹就倒,很弱哦!」她得意揚揚地在他面前擺擺手,非常放肆地伸手戳戳他的胸膛,笑得更加張揚,「身在央啻,不會喝酒很吃虧,也很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