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寶寶從沒見過大哥這般震怒姿態,一時之間嚇得瑟縮了下身子。
「我不告而別是為了不連累你!偽裝已死,是因著不想你再尋我!你要娶親了,我回來也不過是個身份未明的閒雜人等。索性消失不見,不讓你或紀姑娘為難,還比較乾脆些哪!」
朱寶寶說得淚流滿面,兩眼甚至模糊到看不清楚他,可她沒法子抬手擦淚,只好繼續哭了個天昏地暗。
笨哪!初見大哥的開心,讓她沖昏了頭,竟忘了大哥身邊還有個紀舒眉,她竟忘了大哥還身繫著對紀老爺之報恩責任哪。
「我比你更想哭!你可知我當時以為你已身亡時,心情有多難受。我恨不得一刀捅向我自己胸口。」赫連長風怒氣未歇,他拍捶著胸口,發瘋地咆哮著。
「我就不苦嗎?光是想到你要和紀姑娘成親,我的心便像針刺一樣地痛著。這樣的赫連家,要我如何還能待得下來?死了倒還痛快些。」朱寶寶哭惱了,也不客氣地回吼著他。
兩人怒目相視,彼此都是聲嘶力竭,兩方都是氣息粗重,兩對火眸都在焚燒著心裡的不平。昨日乍見的喜悅,此時早已分毫未見。
直到她的淚眼看見了他的腿傷,想起了他受傷原由。
直到他的冷眸瞧見了她背上傷勢,思起她為了他之不顧一切。
一切怒怨,不過是因為他們太在乎對方了哪。
赫連長風緩緩走到她身邊,以袖子撫去她一臉淚水,雙唇求和地印上她的前額。
「你為何又改變心意回來?」他柔聲問道,眼裡已是深情款款。
「石影說你聽到我已死之消息,生了重病。我想至少得治好你的病,我才能放心離開。誰知一回來,卻碰到了赫連叔風那瘋子,挨了這一刀。」她回想起當時驚險情景,忍不住抓著大哥的手貼在頰邊。「幸好我回來了。」
「傻子。」他不捨地將她冰涼手掌放到自己頸間,好為她增加熱度。
「你會送他們兩人到官府報官嗎?」朱寶寶問道。
她當時躲在櫥櫃間,紀舒眉與赫連叔風的對話,她全都聽了個一清二楚。她那時嚇得連頭皮都發麻了,完全沒想到紀舒眉竟會是那般心狠手辣之人。
「我自有打算。不過,咱們現下先算另一筆帳,你方才似乎提到石影知道你還沒死。」赫連長風危險地瞇起眼,一指戳向她雙眉之間。
「啊——」朱寶寶咬著唇,一臉無辜地看他。「你莫怪石影,是我要石影不能說的。」
「幾時開始,石影的主子變成你了?」赫連長風瞇起眼,嚴聲問道。
「石影有把柄在我手裡。」她吐吐舌頭,不好意思地說道。見大哥聲音雖嚴厲,但臉色怒氣已漸褪去,她於是拚命地耍起賴來。「大哥別這麼咄咄逼人,我一害怕一發抖,傷口就痛了起來。」
「這痛便是要你記得別再輕舉妄動了。等你傷勢好到能起身,咱們立刻便成親。」赫連長風說。
「你……你……不娶紀姑娘了?」她瞪著他,震驚得像是天上落下黃金雨一般。
「她與赫連叔風勾搭一事,既然被我發現了,你要我如何再娶她?」赫連長風撐起她的身子,讓她坐在自己腿上,與她四目相望著。「況且,經過了那些風風雨雨,我要是再不懂得珍惜你,便該被天打雷劈了。茶莊沒了,可以從頭再來;你不在了,要我去哪裡再找一個你。」
「大哥……」朱寶寶凝望著大哥,淚水在眼眶打轉,梨花帶雨模樣回異於平時,卻讓人心動更甚。
赫連長風吮去她的淚水,輕含了下她微涼的唇瓣,卻不敢再多加唐突。
他現下什麼也不求,只求她身子快些好起來,那便是天下太平無難事了。
「那紀姑娘怎麼辦?萬一她執意不和你解除婚約呢?她不是那種會善罷干休之人。」朱寶寶一手撐在大哥胸前,不安地追問著。
「我自然有法子可以治她。」他撫開她揪擰眉心,不許她再多擔心了。紀老爺畢竟是明理之人,他們必然能針對此事做出完善處理才是。
「所以,我可以不用離開了?我可以一直待在你身邊了?」朱寶寶眼眸睜得晶亮,一張小臉驀地發亮了。
「是,傻丫頭。」他忍不住低頭啄了下她的唇。
「我好開心哪!」朱寶寶忘了傷勢,伸手便要攬住大哥頸子。「唉唷!」傷口一疼,她咬著唇,怕挨大哥罵,小臉連忙先裝起可憐來,壓得低低的。
「小心些。」赫連長風上前攬住她身子,附耳在她耳畔說道:「以後成了親,你要投懷送抱,多得是機會。」
她被大哥含笑的眼緊緊盯睨著,脹紅了小臉,竟難得地害羞到說不出話來。
赫連長風笑了,下顎頂住她髮絲,密密地摟著這個得來不易之小人兒。
「紀姑娘,莊主仍在休息。」門外忽傳來王煥攔人聲音。
「我是赫連莊主未過門妻子,你憑什麼阻攔我?我前日都還能說來便來,怎麼今日便要攔我了?」紀舒眉尖聲說道。
「王煥,讓紀姑娘進來。」赫連長風坐直身子,雙臂卻沒放開費兒。
紀舒眉推門而入,笑盈盈地說道:「赫連莊主,您總算是醒了,我不知道求了幾日菩薩——」
紀舒眉抬眸,一瞧見朱寶寶,聲音頓時戛然而止。
「你不是……」紀舒眉臉色慘白地瞪著她,身子後退了一大步。
「上天有好生之德,讓她沒死成,平安回來長伴我身邊了。」赫連長風目光定定地看著紀舒眉。
「寶姑娘沒事,當真可喜可賀。」紀舒眉揪著手絹,面容含笑卻又眼中帶淚,十足地委曲求全模樣。「但奴家希望您可別因此而忘了您對我爹的承諾——娶我為妻啊。」
朱寶寶看得目瞪口呆,只覺得這紀舒眉當真不可小覷。若不是她已經知情了這女子之鐵石心腸,她會以為這紀舒眉當真是對大哥用情至深哪。
「你不也答應了赫連叔風,若他刺死了我,便要嫁予他為妻嗎?」赫連長風一瞬也不瞬地看著紀舒眉,冷冷問道。
「奴家不懂您說些什麼。」紀舒眉雙唇一顫,卻是力持鎮定地說道。
「你們在我榻邊說的話,我全都聽見了。」赫連長風冷目一瞪,怒聲凜容以對,滅儀驚人。
紀舒眉手絹一掐,強忍住驚恐,橫豎她現在也沒有退路了。
「怕是赫連莊主那時病得頭昏了,聽錯了吧。」紀舒眉說道。
「我當時身在屋內,也聽見了同樣的話。」朱寶寶馬上附和道。
「兩位想長相廝守,編了謊言想栽贓我,我又能如何?」紀舒眉看著他們相倚偎姿態,冷冷地說道。
「你分明睜眼說瞎話!虧我原本還對你有幾分同情之意,現下全免了!」朱寶寶一看紀舒眉態度高傲,一股怒氣油然而生,氣得她雙唇都顫抖了起來。
由愛生恨,其念雖駭,但不懂得反悔,這才是最可怕之事。
「你別動怒,小心別又扯動傷口。」赫連長風握住寶兒肩膀,低聲安撫著她。「我明日便召來赫連叔風與她對質,我順便要再跟他們算算,你替我擋了這一刀,他們該付出多少代價。」
赫連長風凜眉看向紀舒眉,倒要看看她有多難纏。
「赫連叔風娶不著我,言談之間自然會對我多所詆毀,這也是意料之事。」紀舒眉馬上將事情都推了個一乾二淨。
朱寶寶看到紀舒眉仍然一副不認錯姿態,她索性心念一轉,決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身。她目光定定地端詳著紀舒眉面相——
紀姑娘黑眼珠無神且臉色鐵青,代表其肝精氣已損,應該是數日不曾好好安眠了。而其瞳孔渾濁,表其腎氣虧耗,臉色自然也就隨之晦暗不明瞭。
「好吧,既然咱們都非善類,那你就別怪我當初下手狠毒了。」朱寶寶突然學起鬼醫師父那一套皮笑肉不笑之冷面相待。
「你是什麼意思?」紀舒眉臉色大變地問道。
「你這幾日於赫連莊內之飲食,都被我下了毒,毒發時辰,應該就在這兩日。」朱寶寶冷冷一笑,黑瞳裡閃著詭譎之光。
「你胡說!」紀舒眉尖聲斥喝道。
「你是否中毒,自己身體有數。」朱寶寶一聳肩,嘿嘿笑了兩聲。「你這幾日是否心神不寧、飲食難安?中毒之跡,首先當是四肢厥冷、脾胃無力。再過兩日,精氣便將漸漸虧損,人也將慢慢枯槁衰竭。待得病狀益深,侵入肌膚時,便要香消玉殞了喔……」
紀舒眉一聽那中毒症狀確實與自己相符,她馬上搗著胸腹,咬牙切齒地說道:「你們好狠毒的心!」
「再狠也狠不過你。」赫連長風原本就知道寶兒擁有「望人而知其疾」之高明醫術,此時自然也就順著寶兒謀略將計就計了。
「若不是赫連莊主失言在前,有辱我閨房清譽,奴家又怎會出此下策。」紀舒眉見大勢已去,霎時雙眼淚漣漣,纖指直指赫連長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