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朱寶寶又激動了,頭仰脖子抬,只差沒撐著身子下榻。「你終於制好了那味『生肌膏』了!」
赫連長風歎了口氣,認命地按住她的身子,索性乾脆將她整個上半身全都攬到他身前,讓她趴在他胸前同她師父說話。
罷了,既然她已經回到了他身邊,就算傷口再疼,反正也死不了人,他現下什麼也不想多計較了。
至少,她還活著哪!
「謝謝大哥。」朱寶寶對大哥嫣然一笑,心思卻整個放在那瓶藥身上。「別賣關子哪,臭師父!」
「『生肌膏』確實制好了,花了我幾番心血,熬了我幾夜沒睡,才得了兩小瓶哪。只不過,當我在雪山上等著藥引雪蛤入袋時,徒弟卻被迎入宮,一下裝死一下找死,也不懂得要替師父分憂解勞……」
「給我看。」朱寶寶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話。
「不給!」莫浪平吐吐舌頭,看得赫連長風與石影一陣傻眼——明明這人不苟言笑時,那冰涼模樣就連閻羅都要皺眉的啊。「如果你們把石影那傢伙給我,我何止拿給你看,我還讓你每日塗上一回,包管你十日之後,又是生龍活虎一尾了。」
「我再痛上一個半月,照樣也能生龍活虎,我才不要因此讓你得了石影走人呢!石影是我和大哥的家人。」朱寶寶正經八百地說道。
赫連長風贊同地點了點頭。
石影看著他們,心裡襲上一陣感動。這些年,自己又何嘗不是把主子和寶姑娘當成家人看待呢?
「石影這命是主子撿回來的,主子若有什麼吩咐,石影自當從命。」石影拱手說道。
「你聽見了吧,快點吩咐哪。」莫浪平大聲催促道。
「石影,你可願意跟著鬼醫?若你不願,自可明說。」赫連長風看著石影,沉穩臉龐透露著平時少見之關懷神色。
「只要主子和寶姑娘能夠早日痊癒,石影願意跟著鬼醫。」石影嘴裡如此說道,卻不免在心中長歎了口氣。
「好啊!」莫浪平拍手叫好了起來,同時還不忘叨念了徒弟幾句。「赫連長風救了他一命,我也救了你一命,怎麼就沒見你這麼死心塌地過?」
「我一年十個月都在你身邊做牛做馬,還不夠嗎?」朱寶寶用她蒼白小臉,努力擠出兇惡神色瞪了師父一眼。「師父,石影得罪你了嗎?你幹嘛硬是要人陪著你?」
「那是我與他的恩怨。」莫浪平朝著石影嘿嘿笑了兩聲,舉起茶杯,牛飲喝完了香茗。「好了,衝著你們三人都是一張臭臉,老子再多奉送兩個好消息。」
所有人聞言,全都看向了莫浪平。
「依照當年約定,寶寶原本還需在我身邊再待上兩年。現下,我看著你倆冰糖拔絲一樣分不開的情況,我也就不勉強你一定要再回到我身邊習醫了。」
「師父……」朱寶寶咬著唇,一時之間百感交雜,竟不知說些什麼才好。
「第二個好消息呢?」赫連長風問。
「寶寶就儘管『死而復活』,光明正大地出門行走吧。至於皇上那邊,我會讓神官去告訴他——就說寶寶神醫大難不死,是天上大神留著你這條命要來救世人間的。若他強行要召你入宮為御醫,便會落得天下百姓大禍,禍延朝廷、龍脈之下場。」莫浪平說完,得意地嘿嘿一笑。「為師的這套說法,不錯吧。」
「赫連長風謝過鬼醫。」赫連長風不顧腿傷,強行下榻,深深地對著鬼醫便是一揖。
「甭謝,我賀禮已經收了。」
「師父,你救過神官?」朱寶寶眨著眼,好奇地問道。
「我救過他三個小妾。」莫浪平一躍而下榻炕,雲淡風輕地說道。
「那我當時被召入宮,你怎麼不早點出面?」她忍不住鼓起腮幫子抱怨道。
「一來,我彼時正在雪山裡,來不及下山。二來,還沒得到有利條件之前,我又何必吃力不討好呢?」莫浪平朝門口跨了兩步之後,回頭喚著石影。「走人了,你還不快點跟上?」
「什麼?!你現下就要帶走石影!」朱寶寶驚呼出聲,強忍著背痛,博浪鼓似地搖著頭。
「你的傷口若是十日後才想醫,我便十日後再取人。」莫浪平一聳肩,不以為意地冷勾了下唇。
「不成不成!我還沒跟石影告別哪。」她紅著眼眶看向石影,實在是捨不得他們這麼快便要離開啊。
赫連長風望著寶兒一臉難分難捨,確實百感交雜。可石影跟了自己這麼多年,他心裡也始終當他是好兄弟,心裡又怎麼會不難受呢?
「莫大夫,石影也與寶兒一樣,同樣是十年為期,一樣可於春分及小滿時分回到赫連府嗎?」赫連長風問道,只想著要替石影多爭取些什麼。
朱寶寶用力地點頭,滿臉期待地看著師父。
「曉得了。」莫浪平一挑眉,朝石影瞥去一眼。「想不到你這陰陽怪氣傢伙,居然還有這麼多人盼著你回來。」
石影沒理會莫浪平,只是定定地看著主子和寶姑娘,心裡縱然也有千百個不捨,但不習慣表達心裡想法的自己,一時之間也實在不知該說些什麼。
於是,石影拱手為揖,低聲地說道:「請主子和寶姑娘珍重。」
「石影……石影……臭師父臭師父!幹嘛那麼快走人啊?!」朱寶寶說著說著,豆大眼淚開始往下掉,她顧不得傷口疼痛,哭得肩膀一抖一抖的。
她當初是為了救自己的命,才答應成為師父徒弟。可如今石影卻是為了她的傷勢,才自願跟在師父身邊的啊。
「哭得真難聽,我頭都被哭痛了。哪——『生肌膏』拿去,我要走了。」莫浪平把藥一扔,精準地落在榻邊。「便宜你們了,一日三回,每回一顆珍珠大小。」
莫浪平言畢,身子一轉,如同往昔般一陣風似地離開。
只不過,他這回身邊多帶了一個石影。
而朱寶寶被赫連長風抱到門邊,目送他們兩人離去,直到再也瞧不見他們身影為止。
「別哭了,明年此時,石影便會再回來了。」赫連長風情緒雖然也低落,但又怕自己影響了她的心情,只得出言安慰著她。
「嗯。」朱寶寶咬著唇,吸了吸鼻子,將臉龐整個埋入大哥頸裡。
「我們回房搽藥吧。」
赫連長風抱著她回到房裡之後,便拿出「生肌膏」,仔仔細細地在她傷口上搽了一層。
說也神奇,那雪白膏狀物,才一觸到傷口,她肌膚邊緣一些較淺傷口,便即刻褪去了傷紅。
朱寶寶開心之下,原本還想掙扎起身觀看他的傷勢。只是,赫連長風見她精神雖不算太差,但說話時臉色仍然灰白。他雖非大夫,卻也知情她失血過多,體力大損,縱使他心中仍有千百個疑惑想逼問她,當下卻也只讓她詢問了他的傷勢由來之後,便不再讓她多話了。
朱寶寶正怕大哥要逼問她「佯死」一事,此時自然也就樂得能躲多久便是多久。
赫連長風見她趴在榻上,不一會兒便昏昏睡去後,便替自己也搽了些藥。只見原本還刺痛著的大腿傷口,疼痛竟在瞬間消除了泰半。
他於是坐上榻邊,倚著牆,一手緊握著她,目不轉睛地凝望睡容沉靜、粉唇微張的寶兒。
她沒死,回到他身邊了。
這一生一世再也不放她走了。赫連長風在心中暗暗地許誓道。
如此心一安,赫連長風的雙眸便緩緩地閉上了。
唉,這些時日,也實在是夠折騰人了……
第十章
兩人就這麼睡了一夜,直到隔日,王煥前來喚他們用膳吃藥,這才驚醒了他們。
朱寶寶再服過一帖藥之後,氣色已經明顯紅潤了不少。赫連長風又為她再敷了一回藥,這才允了她可以多說些話。
因為他心裡有無數個千百萬個疑惑,全要她給個答案。
「你——」赫連長風眉頭一皺,便要逼問她「死亡」的真相。
「師父果然是師父。」朱寶寶突然喃喃自語了起來,左張右望地就是不看他。「我背上傷處似乎又減輕了些灼熱感,我該跟他多學兩年醫的,至少也得把這藥方子給偷學會才是。」
「大哥有事要審你。」赫連長風修指挑起她下顎,鎖住她的眼。
「喔。」朱寶寶洩氣地攢起眉頭,明知逃不過這一劫,可她嘴裡仍忍不住叨叨唸唸著。「我傷口又疼了,應該好好睡上一覺。」
「不許睡,你給我醒著,趴在這几案上。」赫連長風扶起她身子,好讓他能清楚地看著她的臉說話。
朱寶寶一看大哥一臉肅然,她眼神一黯,屏著氣,勉強擠出一抹討饒笑意。
「你還笑得出來!你可知道我這些時日的心情嗎?人命是這麼玩的嗎?先是不告而別,繼而又出現替我挨了那一刀。你當我的心是鐵打的,可以禁得起你幾回的敲打?」赫連長風驀地大吼出聲,整個人爆竹一樣地炸開來。
他額上、頸間青筋畢露,氣到全身發抖,整個人籠在一層怒焰裡,怒目瞪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