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厲千魂,始終那樣冷靜沉著,那樣剽悍凜冽,只是,多了幾分令人不寒而慄的煞氣,彷彿正待撲殺獵物的豹子。
忽地,嘩啦啦啦聲響中,楚無極的六節槍又回復原來的長槍,再喀啦一聲,兩手一分竟又變成一長一短雙槍,眾人正感訝異間,紫承堯的岳父已然驚悚地倒抽了口寒氣。
「老天,南槍要使出他的壓箱底絕活兒:天地無雙了!」
「你見過?」
「一次,我只見過一次,十五年前,據我所知,南槍也只使用過那麼一次,之後,他便成為南七省的霸主,再也沒有使出過這一招了!」
「那麼,果真要分勝負了。」
語聲剛落,驀聞楚無極斷叱一聲,旋見紅霧霍然暴染,彷彿洶湧的浪潮,囊括了整個天與地,而耀眼的銀槍頭便隱藏在紅霧中,飛戮向厲千魂,快得匪夷所思。
雙眼倏瞇,厲千魂原地不動,黑索卻在剎那間盤旋而起,溜溜寒芒似暴雨般從四面八方瀉落,圈舞的索影帶著有形與無形的激盪迴繞狂飆,空氣猶如碎裂般的呻吟,那紅霧也被撕碎了,彷彿紅雨般飄落四處,而那躲藏在紅霧中的銀槍頭也噹的一聲歪了準頭,就在這一瞬間,厲千魂背後猝然出現另一抹槍尖刀影,有如來自幽冥的詛咒,更似來自地獄的魔手,直刺向他的背心……
「老大!」
在紫蘿衣的失聲尖叫中,如同開始一樣的突兀,眨眼間一切就結束了,而觀戰者根本沒人看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他們見到的只是最後的結果。
兩個對手相距十步,靜靜地相互對視。
楚無極雙目失神、表情落寞,還有幾許迷憫與惆悵,以及一絲隱藏不住的懊悔,好半晌後,他伸出手。
「還給我!」
厲千魂一語不發,默默地把那支飛戮向他背心的短槍扔還給楚無極,楚無極怔愣地注視短槍片刻後,毅然轉身。
「我們走!」
沒有人出聲,甚至沒有人動上半根寒毛,直至看不見楚無極等人的身影之後,喜極的歡呼聲方始轟然爆起,每個人都又驚喜又欣慰的笑成一團。
「贏了!贏了!北索贏了!」
這當中,最誇張的是紫蘿衣,她竟然跑到厲千魂面前撲通一聲跪下,還把額頭磕到地上去。
「老大,我誠心誠意拜你為師,請收我為徒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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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嘛,為什麼不能教我嘛?」
「我沒說不教你,等孩子生下來之後再教。」
「但那還要好幾個月耶!」
「很快就過去了。」
「是喔,你的時間是很快就過去了,但我抱著這個愈來愈大的肚子,時間過得才慢呢,哼,都是你『害』的!」
「……我先教你一些口訣吧!」
「好好好,先背口訣也可以,走走走,現在就回房背口訣去!」
望著轉怒為喜的紫蘿衣又拉又扯地硬拖著無奈的厲千魂回房,紫夫人不由得吁了口氣,感慨的,也是寬慰的。
「五個女兒裡,我最擔心的是她,沒想到最幸運的也是她。」
紫采衣噗哧一笑。「就像爹說的,她是走了狗屎運!」
紫晨衣也抿唇笑了。「這麼一來,娘可以安心了吧?」
「還有采衣呢,」紫醒衣輕聲提醒。「別忘了血虎會的潘壽長尚未解決。」
「那有什麼問題,有三姊夫在,誰怕他呀!」紫秀衣安慰地拍拍紫采衣。
紫夫人憂心忡忡地搖搖頭。「他的問題才大呢,你們可知道為什麼楚無極一心想稱霸武林,卻遲遲不去找潘壽長比個高下呢?」
四姊妹狐疑地相視一眼。
「難不成,楚無極知道自己打不過潘壽長?」
「正是,潘壽長是四十年前的武林三霸天之一,當年無論是黑白兩道或南七省、北六省,對武林三霸天無不俯首稱臣,一聽到他們的名號,沒有一個不心膽欲裂、魂飛魄散的。如今武林三霸天只剩下他一人,他就像唯我獨尊般地高高在上,你們想,又有誰敢捋其虎鬚?」
「可是……可是楚無極不也說,潘壽長由他來打發嗎?」
「不然你要他怎樣?還沒開打就先認輸?不,他丟不起這個臉!」
一聽紫夫人說的,四姊妹不禁面面相覷,臉色一張比一張難看,紫采衣更是神情慘澹、黯然情傷。
幸運逃過了這一關,卻還是逃不過另一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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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個雨季裡難得的好天氣,陽光燦爛、溫暖和煦,紫家的人卻心情一個比一個沉重,因為這天是潘壽長帶孫子來下聘的日子。
原以為潘壽長要來的話也會一大早就到,於是所有人也在一大早就在馬場大門口等待,可是等呀等的卻等不到人,一個時辰過去,兩個時辰過去,紫家的人不由開始興起僥倖的想法;也許潘壽長不會來了。
然而正午前,就在紫老爺正打算叫大家回馬場之際,馬路盡頭處出現了一隊人馬。
可惡,潘壽長還是來了。
「老大。」望著逐漸接近的人馬,紫蘿衣輕喚。
「嗯?」厲千魂低應,有點漫不經心。
「我爹說,如果打不過就不要勉強。」
「……那你呢?你的想法又是如何?」
「照爹的話做!」紫蘿衣毫不遲疑地說。「明明打不過還要拿命去拚,那是笨蛋才會做的事。」
但她自己不就是一個笨蛋嗎?
倘若是她,她一定會卯起來先拚個你死我活再說,管他是笨蛋還是傻蛋,然而一旦換上他,她卻一再要他認輸,不允許他學她一樣拿命去拚,只要他好好保住自己的老命。
厲千魂深深凝視著身畔的小妻子。「那你妹妹又該怎麼辦?」
「訂親不是成親,在成親之前還有時間可以另外想辦法。所以……」紫蘿衣緊緊揪住他的衣袖。「別跟他拚!」
厲千魂慢條斯理的點了點頭。「我知道,放心,我不會跟他拚的。」
話落,他大步走到紫老爺前面三尺站定,獨自面對即將到來的衝突,片刻後,隊伍停下來了,就在他的正前方,當先一騎上的人先看看他後面的紫老爺,又拉回眼來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再慢吞吞地偏腿下馬。
「你是誰?」
乍見長鬚漆黑,氣韻高雅的潘壽長,根本沒有人相信他就是當年的武林三霸天之一,怎麼看都只不過是個歸隱山林、澹泊名利的老書生罷了,但他的眼神卻又那樣倨傲狂妄,表情更是蠻橫霸道,讓人一眼就可以確定他必然就是當年武林中高高在上的三霸天之一無疑了。
「厲千魂,紫家的女婿。」
「那麼,你用這副姿勢擋在這裡又是為何?」
「想請教前輩到此何事?」
「替老夫孫兒訂親。」
「但紫家並未同意令孫的求親。」
潘壽長哼了哼。「毋需任何人同意,老夫說了話,誰敢反對?」
厲千魂眼眸半垂。「我。」
潘壽長雙眼倏睜,似乎有點驚訝。「小輩,你可知老夫是誰?」
「當年武林三霸天之一的屠手書生潘壽長。」
「而你仍然要與老夫為敵?」潘壽長皮笑肉不笑的頷首。「倒是很有勇氣,不過匹夫之勇總是成不了事,反倒會讓你悔之不及,甚至要拿你的命來做代價,你可曾考慮過了?」
「即便勝算微乎其微,人總要爭一口氣,求個心安理得。」厲千魂回道,態度不卑不亢、夷然無懼。「倘若我今天為了求得一時安樂,任憑我小姨子嫁給不想嫁的人而痛苦一生,那才會讓我後悔莫及。」
潘壽長睜大著眼,深深注視他片刻。
「老夫在來的路上聽見一件事,說是南槍栽跟頭栽在北索手上……」
「沒有那種事,我們只是相互切磋一番而已。」
潘壽長挑了一下眉。「那麼,你就是北霸厲閻王了?」
厲千魂微微頷首。「我是。」
「果然是個人物,難怪有這種膽識敢向老夫挑釁。」
「並非挑釁,只是想請前輩收回強人所難的意圖。」
「倘若老夫說不呢?」
「那麼我只好盡全力請前輩改變主意。」
潘壽長雙目倏寒,臉頰一緊,眾人都以為他要生氣了,除了厲千魂,各個心腔子不由猛烈收縮了好幾下,腳底下也情不自禁的退了好幾步,沒想到就在大家開始冷汗涔涔的時候,潘壽長卻出人意料之外的大笑了起來。
「好,有種,老夫就欣賞你這種有膽識的後生!那麼,就讓老夫看看北霸厲閻王有幾分實力吧!」
於是,他揚手一揮,身後的人馬便各自退到十尺外,然後,他就大刺刺地背負著兩手站在那裡,那樣倨傲的姿勢,流露著極度強烈的壓迫戚,令人不由自主地窒住了呼吸,連心跳都差點忘了。
唯有厲千魂依然故我,型態間毫無半點變化,他穩若山嶽般地與此生最大的強敵相對而立,神色顯得異常冷靜嚴穆,是那樣高大健碩、偉岸不凡,看在紫蘿衣眼裡,原已為他深深折服的心頓時徹底淪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