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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梅貝兒

  她想了很多,但也明白再也回不去了,只能往前看。

  待冬昀甩掉腦中的雜念,來到一座垂花門前,只見門上有塊石雕的匾額,上面寫著「玉華堂」三個字,負責看守的老門房是個啞巴,見到主僕三人進來,一陣比手畫腳,就是不敢放行,最後只好先請她們在原地等候。

  過沒多久,他帶了名小廝回來,這名小廝皮膚黝黑、體格粗壯,約莫十六、七歲,看起來是個老實人。

  「見過夫人!」

  「你是……」冬昀裝出回想的樣子。

  他恭敬地回道:「小的是阿保。」夫人不可能記得府裡所有的奴才叫什麼,這沒什麼好奇怪的。

  「我要見……呃,相公。」冬昀不太習慣這個稱呼。

  阿保搔了搔面頰。「爺說他不見任何人。」

  她愣了愣。「誰都不見?」

  「是,尤其不見夫人。」阿保補上一句。

  冬昀沒想到會吃閉門羹,要是沒辦法面對面說話,什麼都不用談了。

  「夫人,咱們還是回去吧。」春蘭開口。

  「爺不見夫人是常有的事,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夫人還是早點死心吧。」桂花也在旁邊潑冷水。

  眼看對方不肯和她見面,冬昀只好換另一個方式。「那麼你進去跟爺說一聲,我要見小世子,請他同意。」

  阿保回道:「奴才會代夫人把話轉達給爺。」

  「我要你現在就進去問。」她不想就這麼回去。

  阿保愣了愣。以往夫人都是哭著回去,今天卻不同。「呃……是。」

  阿保只好轉身進去轉達。

  冬昀在原地等待,非要等到個答案不可。

  沒多久,阿保回來了。

  「爺說等長公主回來再說。」

  冬昀不禁握緊拳頭,除了前世的生母之外,這個男人是第二個有本事把她徹底惹毛的,不過大吵大鬧也不是辦法,看來得要重新計劃,擬定對策,才能對付這位國公爺丈夫。

  思及此,冬昀轉身離去。

  若要比耐性,冬昀可是一等一,想想她跟前世的生母生活了三十年,這其間精神和肉體上所承受的暴力足以把一個正常人逼瘋,所以她絕不會被這小小的挫折給擊垮的。

  於是,冬昀就當是在散步,也順便熟悉國公府的環境,分成早、中、晚,一天三次,來玉華堂「求見」她的丈夫。

  到了第五天,冬昀已經是熟門熟路了,她乾脆甩開婢女獨自跑來,看守玉華堂的啞巴門房見到她又來了,從沒想過向來個性嫻靜柔婉的國公夫人竟有這般執拗的一面,歎了口氣,便進去稟報。

  沒多久,阿保來了。「夫人……」

  「我要見你們的爺!」冬昀劈頭就說。

  誰知這次阿保卻拱了下手。「爺請夫人進去。」

  終於肯見她了!她原本還打算跟那個男人磨上十天半個月,甚至更久,看誰比較有耐性。

  冬昀跟著小廝穿過池面上的曲橋,循著遊廊來到書房。

  「夫人請!」阿保躬身道。

  冬昀先深吸了口氣,這才跨進門檻,屋裡只有一個人,見她進門,對方便合上手中的書冊,從書案後頭走了出來。

  兩人終於真正的面對面了。

  那天半夜,她沒能完全看清對方的面容,此時細看,才發現對方比想像中的還要年輕,大概才二十一、二歲,五官雖然英俊,卻太過冷硬,就像冰雕似的沒有人味,個子比自己高出將近一個頭,身穿素色交領右衽袍服,領緣和袖口都有紋路,束髮戴冠,更襯托出他的帥氣,根本就是古代版小鮮肉,可惜個性太差,負五十分。

  「相、相公。」這兩個字讓她叫得很彆扭。

  雷天羿發現她身邊沒有帶著婢女。「就你一個人來?」

  「是。」她盯著他。

  他冷冷地問:「你要什麼?」

  「我要見我兒子。」冬昀也不囉嗦。

  「等母親從宮裡回來之後,再徵詢她的同意。這個規矩你應該很清楚。」雷天羿面無表情地拒絕。

  冬昀緊盯著他那張沒有感情波動的面容,還是什麼都看不到,實在想不透問題出在哪裡,也因為看得太過專注,沒有發現這個舉動跟平常的反應不同,讓對方產生疑惑。

  雷天羿語氣帶著幾分威嚇。「聽見我說的話了嗎?」

  冬昀還是不肯放棄,一直盯著他的臉。

  自己曾經希望能失去這份特殊能力,活得像個正常人,然而此時她卻多麼期盼能「看到」想要知道的事。

  妻子的反應令雷天羿眉心皺成川字,她向來都是柔柔怯怯、半垂眼瞼,說話細聲細氣,不曾像今天這樣直視自己,彷彿……想要看透他的內心似的。

  他對自己的這個想法覺得可笑。

  「你在看什麼?」他微慍地問。

  冬昀眨了眨眼。「沒、沒什麼。」

  「既然明白了就回去。」雷天羿不想再多言。

  看來要對付這個男人不大容易。「那麼相公可有每天去看他?」

  冬昀心想自己既然見不到兒子,他總見得到吧。

  「昭兒身邊已經有兩個奶娘,還有嬤嬤和婢女,她們會好好照料昭兒的。」他漠不關心的口吻讓人聽了真的會吐血。

  冬昀握緊拳頭,因為掄得太用力而有些發抖。「意思是相公很少,甚至沒有去探望過他?他可是你的親生兒子……」

  「那又如何?」雷天羿不痛不癢地回道。

  「啪」的一聲,在冬昀意識過來之前,右手掌心已經揮了過去,往對方那張冷冰冰的俊臉打下去。

  雷天羿陡地挨了記耳光,那雙黑不見底的眼眸迅速閃過一道訝然。他的妻子從來只會因為委屈而落淚,別說動手,就連還口也不曾。

  「夫人!」唯一在場的阿保可以說是驚呆了。

  冬昀也被自己打人的舉動嚇到了。

  完了!她不禁有些畏懼地看向面前的男人,她痛恨暴力,沒想到自己竟有樣學樣,跟前世的生母一樣,也同樣用暴力來宣洩怒氣,雖然這位國公爺真的很欠揍,但是動手就是不對,她更擔心對方還以顏色。

  才這麼想,雷天羿已經一把扣住她的手肘,俊臉像是結了層冰霜,兩片薄唇吐出警告。「不准再有第二次!」

  冬昀痛到差點叫出來,但還是昂起下巴回嗆——

  「我不後悔打這一巴掌,因為這是你應得的。」這個混蛋!既然無法真心疼愛自己的子女,就不要把孩子生下來,讓他們來到這個世間受苦。

  雷天羿諱莫如深地瞪著面前的妻子,令人看不透心思。

  要比誰的眼睛大嗎?冬昀也同樣瞪著他。

  「回去!」雷天羿鬆開手掌的鉗制,低聲斥道。

  「我……」她想代替錦娘去看看那個孩子,說不定孩子被虐待了都沒人知道。

  雷天羿又喝道:「回去!」

  對方的態度強硬又嚇人,冬昀只好把話又嚥回去,不過她還會再來的,非要確定孩子平安她才能放心。

  目送妻子纖瘦的身影忿忿然地離開,雷天羿不自覺伸手摸了摸印著紅色指痕的左頰,原本又麻又痛,這會兒卻覺得火辣辣的。

  足見這一巴掌是使出全力的。

  「爺要上藥嗎?」阿保上前問道。

  他放下手。「不必。」

  「是。」阿保又退後。

  雷天羿才要轉身踱回書案後頭,突然停下腳步,清清冷冷地啟唇,道出令人不解的話。

  「方纔發生的事,等長公主回府,就隨口跟她提起。」

  「爺真的要小的這麼做?」他奉命前來監視國公爺一事,彼此都心知肚明,自己有時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作沒看到,只要別被長公主知道就好,所以他對這個要求感到迷惑。

  雷天羿回頭睨道:「要你說就說。」母親……不,那個女人若知曉他們夫妻決裂到動起手來,必定會很開心,也許可以讓她高興上好幾天。他諷刺地思忖。

  「小的明白了。」阿保心想若沒有據實稟報,日後長公主得知此事,自己恐怕小命不保,確實不得不說。

  待雷天羿坐回書案後頭,挑了本書來看,卻是一個字也看不進去,左頰正隱隱刺痛著,不過對他來說,這比被蚊子叮咬的力道還要輕微,只因為他的心早在多年前就已經麻木,失去任何感覺。

  此時,他的腦中再度浮現方才妻子瞪視自己的秀眸,裡頭宛如燃著兩簇火焰,恨不得將他燒成灰燼。

  那是貨真價實的怒火。

  他真的把一個溫婉柔順的女人氣到動手打人。

  很好!這就是他想要的!

  最好恨他入骨,恨到再也不想看到他。

  這也是他唯一能保護她的方式。

  見冬昀終於回來,春蘭忙不迭地上前關心。

  「夫人上哪兒去了?真是快急死奴婢了!」

  桂花則是一臉沒好氣。「沒有奴婢跟著,夫人一個人別亂跑。」

  好讓你們監視我的一舉一動嗎?冬昀在心裡諷道。

  「我自然是去見相公,求他讓我見兒子一面。」

  春蘭目光一閃,趕緊問道:「爺答應了嗎?」

  「他還是不答應。」冬昀搖了搖頭,省略了兩人發生衝突的經過。

  「夫人還是別再去求爺了,每天來來回回走那麼多趟,你不累,咱們可都累死了,要知道這座定國公府,當家作主的是長公主,就算是爺也不能違背她的意思。」桂花悻悻然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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