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懂。舅媽解釋,「如果不多疼疼女婿,萬一女婿在看不見的地方虐待女兒怎麼辦?」
於是她懂了,舅舅、阿榮伯都疼她,只不過疼的方式不一樣。
「我想……不會。」杜絹實話實說。
「那你去要呢?」
「怎麼突然想喝葡萄酒?」
「我想把它企業化,上次我喝了一點,覺得不比法國品牌差,如果我們將它建立品牌,藉著這次旅遊業的行銷,和『他愛我』一起賣到全世界呢?記不記得,這次的行銷主題是愛情和婚禮?」
果然是商人,什麼東西都可以賺錢。
「不知道,這件事應該由你去說服阿榮伯和阿凱,我猜他們會感興趣。」
她心知肚明,他想和她的家人建立交情,他寵她,連帶寵上她的家人。
「真的嗎?那我讓人做出企劃案,你邀他們來台北,我們介紹他們和我爸媽見面。」
「好,所以你打算告訴你爸媽,我們的婚禮要算數了?」
「我們從頭到尾都沒想過婚禮是演戲,只有你這樣認定而已。」
他的爸媽多中意她啊,要是不中意,就不會在三年前想盡辦法把她安排到阿譽身邊,他們有錯,錯在配對,不是識人眼光。
「那好,我馬上打電話給他們……」
「不,等企劃案出來再打,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麼事?」
「你說呢?」
才說著,熱熱烈烈的吻就蓋了下來,一出手便攫取她的靈魂,這個讓老婆很幸福的男人,又要用盡手段讓老婆幸福了。
關門、關門,不相干人等,非禮勿聽、非禮勿視。
☆☆☆☆☆☆☆☆☆☆ ☆☆☆☆☆☆☆☆☆☆
杜絹在稿件上貼滿便條紙,上面寫滿附註,一面把稿子上的字句逐一打進電腦裡,一面修改不足之處。
沒有便條紙了?她翻遍桌面……蔣昊那裡會有吧?!
她進書房,坐在高大的椅子前,打開抽屜,沒有、沒有……沒……咦?這是什麼?
她的目光被一個木盒子吸引,那是個歐風木盒,胡桃木的盒面上彩繪著錦簇花團,盒子邊緣,鑲著銀絲。
很漂亮,她拿起來,細細撫摸著上面的刻紋。
裡面是什麼東西呢?這麼寶貝。
不應該打開的,那是蔣昊的隱私,但好奇心勾引著她,讓她在幾度猶豫之下,還是打開了木盒。
盒子並沒有上鎖,裡面擺了許多封信。
好熟悉哦,淺藍的信封、淺藍色的……她受到蠱惑了,輕拿起信封,打開。
信封裡面是一張貼著菩提葉脈的卡片,卡片上有幾行字。
春天讓大地變美,而愛情讓人們變美。
美麗的大地需要鮮花點綴,而沉溺愛情、情不自禁的男人,需要十三朵玫瑰。
那字跡……杜絹的呼吸驟然加速,心跳狂奔,她不明所以地恐慌著,顫抖的手抽出另一張卡片。
任何幸福,都不會十分純粹,多少總會摻雜一些悲哀。
但愛情總有本事讓悲哀變得甘之如飴,所以我甘心在酸酸的愛情裡盲目追尋。
一個場景跳出,女孩撒嬌地拉著蔣昊的手,甜甜的聲音問著,「阿昊,愛情是甜蜜還是辛苦?」
杜絹惶惶然,她無法不讀卡片、無法把視線從那些熟稔的字跡間移開,但不好……這樣非常不好……
真的不好……快點把東西塞回去,假裝沒有這回事,趕快閉上眼睛,假裝這些東西很陌生……
在「假裝」問,她又抽出另一張卡片——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挫折+沮喪)×不滿÷自怨自艾
為什麼我的愛情是單軌道?
只有我通往你的方向,卻當不了你的終點目標。
更多場景跳出來了。
蔣昊的房間裡,有玉蘭花的香味。他低沉的聲音輕問:「喜歡一個人,你可以做到什麼樣的程度?」
他的吻、他的愛撫,他無節制的歡愛……
想起來了!她終於想起那些刻意被自己隱埋的故事,她終於串起夢境裡的點點滴滴——
晚上十一點,杜絹站在蔣昊家外牆,背靠著冰冰涼涼的牆面,瑟縮。
她站了很久,久到雙腳發麻,久到她開始猜疑,媽媽才是對的,她果然無知,她終究太年輕,看不透男人的心。
這個地址,會不會只是蔣昊敷衍她的?他在離開小鎮那天,就親手為兩個人劃下句點?他不想和她有後續……
猜忌困惑著她,她在路燈下來回徘徊。
如果這裡只是謊言呢?如果他從來就不想和她有牽扯呢?如果從頭到尾只是她的一相情願呢?
她累垮了,卻堅持站直身子,挺著背,好固執。
蔣昊的車子終於出現,她僵硬的臉龐露出一絲笑顏。那是她看過幾百次的車子,正緩緩往街道這頭開來。不過是一個車影,她便迅速丟掉猜忌,心底再度燃起熊熊希望。
瞧,阿昊沒騙她,他想和她繼續,他沒有敷衍、不想對她劃下句點,她不是一相情願啊。
車子停下,她朝車子跑去,沒想到車裡下來的是兩個人——阿昊和瑩青姊。
很晚啦,塋青姊來這裡做什麼?這裡不是圖書館、不是電腦教室,更不是學校宿舍,她沒道理出現啊。
她沒料到的事一件件飆出籠,瑩青姊才剛站穩,下一秒,她就勾住蔣昊的脖子,送上叫人害羞的法式熱吻。
杜絹死盯住他們,緊搗住的嘴發不出半點聲音。他們怎麼可以?禹升哥呢?他們的三角關係被打破了嗎?
「我愛你。」瑩音突如其來的大嗓門嚇到杜絹。
不可以,瑩青姊不可以愛阿昊,她已經付出一切證明她愛阿昊,她和阿昊有了小孩,他們之間必須走下去啊!
她向前奔跑,追著蔣昊的方向跑去,她跑得很急,生怕速度不夠,愛情就要煙消雲散。
「我也愛你,從第一眼看見你的時候,就愛你。」蔣昊低醇的嗓音回答。
她驟然停下腳步。她還是……慢了一步……
太慢,不管她跑得多用心認真,終是太慢。
她愛他、他愛她,他從第一眼看見瑩青姊就愛上,而瑩青姊,百轉千回之後,發現那人在燈火闌珊處。
他們的愛情,在很久以前就序幕拉起,而她初來乍到的愛情,怎能和他們相敵?
「太好了,我愛你、你愛我,我們明天就去結婚,噹噹噹噹……」瑩青哼著結婚進行曲,笑容可掏。
「不行。」下意識地,杜絹插進話。
聽見聲音,蔣昊回頭,看見她,滿臉訝異。「你怎麼會來?」
「我不能來嗎?」她的口氣很壞,這是第一次,她對他不友善。
蔣昊沒回答她,打橫抱起瑩青,丟給杜絹一句。「有話進來說。」
懷孕的是我,為什麼是瑩青姊佔據你的懷抱?為你付出一切的人是我,為什麼你愛的是她?為什麼我為你失去母親、失去所有,你卻想和她走入禮堂?
一句句的為什麼、一聲聲的怨懟,她的苦悶……他徹頭徹尾都看不見。
她該嘶叫的,該瘋狂的把他胸前的女人扯下來的,可是她什麼都沒做,只是合作地跟在他們身後進屋。
「不可以後悔哦,我們要結婚。」瑩青勾著蔣昊的脖子,又是一記響亮清脆的親吻。
她喝醉了,醉得看不見杜絹或其他人,她吵著嚷著,要蔣昊哄。
「好,我們要結婚。」蔣昊哄她,哄得不遺餘力。
「不可以後悔。」她的手指在他胸口畫圈圈。
「我不會後悔。」如果她清醒也不後悔的話,他沒道理後悔。
「我們什麼時候結婚?」她閒著沒事幹的手捧住他的臉,額頭與他相對。
「明天。」
「我要穿白紗、要戴上最華麗的珠寶,我要當全世界最漂亮的新娘!」
「好,你會是全世界最漂亮的新娘,我會給你五十七朵玫瑰,讓所有人都知道新郎官『吾愛吾妻』。」
杜絹的心碎了,苦澀一分分冒上來。他居然知道五十七朵玫瑰的花語是吾愛吾妻?在愛瑩青姊這件事上,他真是卯足全力。
他們的對話像重鎚,捶上杜絹的胸口。不痛,因為那個早已經破了、損了、殘了的心臟早就不在胸中。
進客廳,蔣昊打開電燈,他對杜絹說:「你坐一下。」然後抱著瑩青進房。
可是她不只等一下,她等了很多下,多到疲憊的她幾乎睡著,要不是心太痛、要不是一閉上眼就看見母親的哀慟,她真的會睡著。
她蜷縮起身體,在大大的沙發裡,縮成小小一團。才秋天啊,怎麼會這麼冷,是什麼樣的天氣,讓她冷進骨頭裡?
終於,她等到蔣昊,他的疲倦不比她少。
今天很難熬,瑩青和禹升之間出問題,禹升的女人緣把原本幸福快樂的一對弄得雞飛狗跳,他只是想主持公道,卻引發了禹升的不滿,兩個人的問題連他都牽扯上。
偏偏,禹升的指控沒錯,他確實是司馬昭之心,他愛瑩青,愛得不避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