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開始抽身後退,但他沒有那麼虛弱,情操也沒有那麼高貴,所以總要親一下才肯放手。他按著她的後腦往下壓,一如往常,她立即屈服。這時他知道自己不是在作夢。
夢中不可能有嘗起來如此豐滿柔軟的嘴唇,這樣的甜蜜,他細細品嚐,加深延長那個吻,在狂風暴雨中啜飲她的甘露。
但這次勉強——勉強到該被封為聖人——放開她時,他一不小心說出實話:「我寧可要你,壞女孩,也不要天堂所有的天使。美人,你願意嫁給我?你說的是真的嗎?」
她顫抖地歎口氣。「是真的,可惡。還有,我不是美人。起來,你這個大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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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博迪第一次發生意外。但撞車時並非由他駕駛卻是第一次。葛小姐趕去救昂士伍的幾分鐘後,他告訴樸小姐,技術再好的駕駛也無法防止意外發生。受到閃電驚嚇,馬用後腿直立起來,力量之猛,連車轅都折斷了一根。另一根轅桿在馬車翻覆時折斷。馬匹掙脫韁繩,拖著殘餘的馬具逃跑了。
博迪在千鈞一髮之際跳出馬車,只在路面上跌了一跤。他原本要衝到昂士伍身邊,但葛小姐已經扔下她的馬車衝了過去。博迪緊接著想到「女士優先」,於是跑過去幫助樸小姐,她被留下來看管那匹性情顯然十分躁烈的閹馬。
就像博迪對她解釋的,昂士伍如果死了,沒有人幫得了他。如果他沒死,那麼很可能需要人協助把他拖上斜坡送往利胡克。由於昂士伍的馬車已經四分五裂,葛小姐的馬車又載不了四個人,所以博迪載著樸小姐,駕駛葛小姐的馬車火速前往村落求援。
求援沒有花太多時間。船錨旅店距離意外現場不到一英里,裡面擠滿了昂士伍的朋友,全都急切地等待著比賽的結果。不到幾分鐘就有馬車準備妥當,啟程馳援。
博迪不知道那是誰的馬車,因為那時他已經嚴重地分了心。
困惑從前往旅店的途中開始,博迪看到一個路標指示前往幾個鄰近村落的方向和距離。
「哎喲,」他眨著眼說。「黑野?這就對了。」
樸小姐在這之前都有點拘謹,但比星期五和他談話時隨和多了。那時她氣鼓鼓地離開,至於她為什麼生氣,他真的一點都不知道。
他接管馬車時,她似乎沒有星期五那樣生氣,但在前往村落的短短旅程中也不像往常那樣健談和友善。
但在他緹到黑野時,她轉過頭用他比較習慣的敏銳眼神注視他。「你知道那個村子?」
他搖頭。「不,是一幅畫像。查理二世,只不過不是他,而是他的朋友,但我不知道他爵銜怎樣來的,因為那些長長的淺黃色鬈發使我猜想怎會有男人想要看起來像個女人,所以當時沒有專心聆聽。但我要找的人就是他,根本不是查理二世國王。」
樸小姐凝視他片刻。「長長的黃色鬈發,」她說。「查理二世的朋友,那麼極可能是一位騎士。你看到是一位朝臣的畫像,國王的朋友。」
「但他不可能是葛小姐的哥哥,」博迪把馬車停在旅店門口。「因為他已經死了一百多年。第一任的黑野伯爵,我那要命的姊姊最喜歡的一幅畫像,因為她說——天哪,他來了,我以為他絕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趕來,但願他沒有帶我姊姊一起來。」
樸小姐把褐色的大眼睛轉向船錨旅店的門口,丹恩侯爵站在那裡用他著名的致命眼神瞪眼直視,博迪很清楚那種眼神需要一些時間才能習慣。
樸小姐顯然尚未習慣,因為她驚呼一聲:「我的天哪!」然後就昏了過去。博迪就是在這時嚴重地分了心。
第十二章
「我當然會當你的伴娘。」棠馨靈巧地夾起莉緹的頭髮。「我現在完全沒事了,是刺激和飢餓使我昏倒,但我完全沒有不舒服。今天是我這輩子最刺激的一天,我當然連一分鐘也不願錯過今天的結局。」
她們在船錨旅店的一間臥室裡。
莉緹和昂士伍正要冒著風雨往利胡克前進時,丹恩侯爵和薩羅比乘坐四匹馬的私人大馬車抵達。他們緹到棠馨昏倒——薩羅比的說法是看到丹恩被嚇昏的——但莉緹當時心亂如麻,無暇擔心她的侍伴。
雖然心軟或愚蠢地同意結婚,替她的情緒帶來不小的波動,但她的心亂如麻並非只和昂士伍有關。丹恩也使她心煩意亂。
莉緹應該很像丹恩的父親,但無論是在前往旅店的短短車程中,或是在進入旅店後決定一等新郎新娘梳洗更衣就舉行婚禮的那幾分鐘裡,現任侯爵和薩羅比都沒有流露出認出她的表情。這使得莉緹無法有條有理地反對公爵立即舉行婚禮的主張。
即便是在洗過熱水澡、喝過熱茶和受到棠馨細心照料後的此刻,莉緹仍舊感到困惑與茫然。她不喜歡這種劇變和失控的感覺。
「我至少應該堅持休息一段時間,」她說。「但是昂士伍……哦,他是那麼急切和不耐煩,遭到拒絕時就變得好煩人。」
「既然他把一切都準備妥當了,拖延婚禮似乎不合情理。」棠馨說。「他有強烈的動機時,效率總是高得令人驚訝,對不對?」
「應該說是自鳴得意和過份自信,」莉緹說。「既然他把一切都準備妥當,他的朋友也已經聚集在這裡,我們就快點辦完這件事吧。」
棠馨退後一步欣賞她梳理的髮型。
幾綹柔細的金色鬈發垂在莉緹的臉蛋兩側,平時綰在頸背的髮髻現在整齊地盤在頭頂。
「『要是動手以後算完事,那麼還是快些動手為妙。』」棠馨微笑著引用《麥克白》。「丹恩夫人說男人被迫等待越久,就越可能失去理性。她說丹恩侯爵就是那樣,等他們成婚時,他幾乎無法相處。她還說,雖然她不是那種容易心煩意亂的人,但她也差點被長達幾個星期的婚禮籌備工作逼瘋。」
「籌備那場婚禮一定很像為滑鐵盧戰役備戰,」莉緹喃喃道。「婚禮非常豪華盛大。教堂快被擠爆了,參加喜宴的人更多。」
「而她的品味非常昂貴,據侯爵說。」
「這個嘛,我們不會非常豪華盛大。」莉緹照著鏡子說。「除了我的頭髮,你讓我顯得好高貴——脖子以上。」
但那只是外表,她心想。現在連她都無法確定自己真正的身世。
幻想自己是貴族小姐,是嗎?多年前爸爸曾嘲弄地問她。事情顯然就是如此:媽媽自認為是柏家的人,顯然是幻想。否則,莉緹一定會在丹恩的臉上察覺出異狀:驚訝、惱怒,或若有所思。但他只是短暫地打量她一下,就把注意力轉向昔日同窗好友昂士伍的身上。
薩羅比在丹恩的婚禮後說,他似乎看到一個女人有如來自艾思特莊的畫廊時,他顯然只是遠看覺得相似而已,莉緹決定。近看必定證明相似的程度太小,因為今天他就像丹恩一樣,對她的容貌毫無反應。
也許就是這麼回事。也許媽媽在某次儀式看到前任丹恩侯爵,或是看到他步下馬車。遠遠地,她可能察覺到他與莉緹有相似之處,因此編造出一個故事。莉緹一點也不覺得驚訝。她寫《底比斯玫瑰》的靈感就是來自報紙上的一篇傳聞,該傳聞描述丹恩夫人的訂婚戒指是一顆碩大的拱圓形紅寶石,周圍鑲滿了鑽石。
「我不認為公爵會在意你的髮型,」棠馨把莉緹拉回現實中。「我確信他原本會當場娶你,就你當時的模樣,頭髮濕透、滿臉泥巴、帽子濕答答地掛在脖子上。」
「他當時的模樣也不是什麼美男子。」莉緹從梳妝椅上站起來。「無論如何,他比我更濕,穿著濕淋淋的衣服站在那裡舉行婚禮一定會生病。我可不想新婚頭幾天都在看護他從肺炎中康復。」她轉身迎視棠馨的目光。「你一定認為我瘋了,至少很任性。」
「我認為你不該把你對他的感覺稱為『女學生的迷戀』或『交配的本能』或『發狂的性慾』。」棠馨輕聲低笑。「我覺得他越來越像長在你的身上——」
「你是指,像黴菌一樣?」
「不必再假裝你不喜歡他了,」棠馨繼續說。「我看到你跳下馬車,絲毫不考慮暴風雨或那匹瘋馬,滿腦子只有昂士伍公爵。」她咧嘴而笑。「好浪漫喔。」
「浪漫?」莉緹皺眉。「我快吐了。」
「那是結婚緊張症。」棠馨走向房門。「我猜他比你更慘,正在飽受懸疑的折磨。我們最好趕快去讓牧師結束你們兩個的痛苦。」
莉緹抬起下巴。「我才不緊張,傲慢小姐。我也沒有任何痛苦,我平靜得很。」她大步走向房門。「我馬上就要成為昂士伍公爵夫人,到時——」她瞪向棠馨。「你們這些平民最好給我當心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