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彧炎瞇眼等待,卻聽聞上官凌突地低喊。
「糟了。」
抬眼望去,見他直盯著外頭,他也順著視線一看,只見一旁山徑上出現不少蒙臉壯漢,手持……鐵耙而來?李彧炎正疑惑著,馬車突地頓住。
「褚善?」
「爺,有人圍馬車!」褚善驚喊。
他又看了外頭一會,沉吟著說:「你們待在裡頭,別出來。」
「哥哥,你別出去!」見他要出馬車,明小滿連忙抓住他,猛搖頭。
「放心,不會有事的。」李彧炎拍拍她的頭,看向上官凌。「盯著她。」
「哥哥……」她還是不肯放手。
他倏地回頭吻上她的唇,趁她驚愕之餘,隨即下了車,銳利黑眸一一掃過那群不速之客。來人約莫三十來個,胖瘦高矮不等,最古怪的是,他們手上拿的不是劍,而是農具。
「不知道各位攔下馬車,所為何事?」李彧炎負手而立,笑睇著站在最前頭的男人,他手上什麼都沒拿,但從一開始目光就只盯著他,氣勢最沉穩,所以他認為對方必定是首領。
「沒什麼大事,只希望大爺留下買路財。」那男人說。
「喔?」他著實沒料到在物產豐富的中州和青州交界處,竟有山賊出沒。「敢問要多少?」要是能夠花錢消災,一點都不難,要讓他再費時讓小滿兒相信她一點都不帶禍,那才是真的難。
「一百萬兩。」
李彧炎揚眉。
「這未免太荒唐了!攔車要財,一開口就是一百萬兩,當咱們是皇帝嗎?」褚善不滿地嚷嚷,卻引來對方持農具逼得更近。
「褚善。」李彧炎嘖了聲,走向他。
雖說只是耕作的農具,但要是被打了一耙,也是能挑筋斷骨的。
「不,在我眼前的是比皇帝還富有的商皇李彧炎,一百萬兩對你而言,一點都不為難。」
李彧炎不禁苦笑。
這些山賊到底是從何而來?竟連他是誰都知道,怕是早盯上他許久了。他出外行走多年,身邊必定有高手隨侍,一群不成氣候的山賊,他並不放在眼裡,但問題就出在小滿兒身上,他怕一旦開打,不免會有些小傷,到時她若又把禍往身上攬,那個心結,得要費上他許多工夫才能化解。
太麻煩了。
正忖著,卻聽見一聲嬌呼,他猛地回頭,竟見正想著的女人不知何時下了馬車,被山賊給擒入手中。
他瞇緊鳥眸,負在身後的手緊握著。
「這是在做什麼?」他沉聲喝斥,伸手制止兩個在馬車後頭有意突圍的隨侍。
「我認為李爺身上必定沒有這麼多現銀,所以我給李爺一點時間,去把現銀找齊,而這位姑娘暫時由我保管,李爺意下如何?」那男子自靴中取出短匕,抵在明小滿頸間。
她可憐兮兮地扁著嘴,淚水在眼眶底打轉。
「如果,我說不呢?」他抿著唇,笑得陰冷。
男人微微一怔,沒料到他會這麼回答。
原以為能夠與他同車的,必定是他的家眷,難道他猜錯了嗎?
不,不可能,他必定是在唬他。男子如此認定。
「我勸你最好放開我。」明小滿突地幽聲說。
她知道,哥哥一定是在想法子救她,但她怎能讓哥哥那麼費神?這可不是她自投羅網想得到的結果。
「沒那麼容易。」
「我說真的,因為我是玄人。」她好心提醒。
話一出口,附近幾個山賊皆是一愣,而後將目光放在那帶頭的男人身上,只聽他哼了聲。
「玄人又如何?不祥玄人比得上王爺苛政?比得上昏庸皇帝?」男人愈說愈氣憤,擒住她的力道更甚。「在這求死不能,求生不得的年代裡,玄人算什麼?」
明小滿也是一呆,驚詫他說的話和李彧炎說的極相似。
「難不成你們是中州的百姓?」
「是又如何?」
「為何良民不當,偏是要當山賊?」一瞧見他們手持農具,李彧炎便覺奇怪,如今證實,更教他頭疼。
「這要怪誰?李爺是富貴之人,怎會懂得貧賤百姓的心思?上位者年年重賦,遇旱不減,甚至還要百姓加重稅賦,不依便強押民女為妓,強迫男丁北方充軍,這是什麼樣的世道?一個逼良為娼的年代裡,要民如何不反?」男人說得義憤填膺。
李彧炎聞言,濃眉緊攢。
中州乃是皇朝最為豐饒之地,地勢平緩,又有露峽的分支橫貫,農作豐碩,牛羊成群,是皇朝最大的谷作之地,然而今年夏秋二季,卻因為沒有降雨而鬧旱。
這事他是知道的,所以才會在前些日子面聖之後,決定提高自己繳納的稅金,希望皇上減免中州百姓的稅賦,可天曉得鎮守中州的靖王爺竟還重收稅賦,讓百姓被迫鋌而走險,成了山賊?
「聽說李爺有善德之心,如今看來,怕是傳言罷了。」男子見他沒動作,出言挖苦,眸底卻有太多無奈。「要是百姓能夠衣食無憂,誰要當山賊?丫頭,只能算你倒楣,得拖你當墊背的。」
這時明小滿輕聲插口,「沒事的,你不會死,時候未到。」他身上沒有黑影,代表著他不會有事。
這是她第一次靜下心「看」,才發現預見死亡並不可怕,也許這也是一種利器,只是她以往從沒發現。
男人一愣,疑惑的看向著她。
「五百萬兩。」李彧炎突道。
男人抬頭,便見他從懷裡取出一個金雕令牌。
「拿這個令牌前往李家名下商行,傳我口訊,你就可向商行提取五百萬兩。」
李彧炎遞出火鳳令。「這樣可是足夠?抑或者你要告訴我,在中州一帶受重賦而難以為生的百姓有多少,我再想法子調些頭寸。」
男人頓時瞠圓眼,但很快又回復警戒姿態,認定這是一個陷阱。
「不要怕,哥哥不會騙人的,哥哥在商場上最重信諾,他說出口的話,一定會做到。」明小滿細聲說,清靈水眸不染半點恐懼。「哥哥人很好的,他連玄人都願意收留了,又總是造橋鋪路、興建學堂,甚至捐助賑災款目,你就相信哥哥吧。」
「我這趟路是要去京城,也許沒法子在皇上面前保下中州百姓,但是一定可以讓靖王爺收斂,我說到做到。」李彧炎鏗鏘有力的保證,聲音中透著威懾氣勢。
男人思忖了一會,仍然有些猶豫。
畢竟身後這些人的身家性命全都背負在他的一念之間,要是他誤信李彧炎,要他怎麼對得起這些人的家眷?他攬眉細思,沒瞧見李彧炎眸色噙怒地瞪著他身前的小女人。
李彧炎的表情讓明小滿頭皮漸漸發麻,水眸飄啊轉的,最後終於忍不住出聲,「大哥,失禮了。」
男人還未回神,只感覺懷裡的人兒更往自己懷中貼近,瞬間腰腹一陣劇痛,下意識持短匕要刺向她時,只見她神色安定,單手拂開,又順手反抓住他的手腕一扭。
「抱歉,我無意傷你。」明小滿一臉愧疚。
其實這人本性不壞,因為他架在她喉間的短匕從一開始就沒貼近她,甚至擒住她的力道也不大,才讓她有機可乘。
「你這丫頭!」目擊這驚險的一幕,李彧炎大步走近她,一把將她扯進懷中,緊摟著她的大手掌心滿是汗水。
他從小被父親要求習武,後來待在銜月城的那段時間,他也要求她和凌一道練武,但是她練的僅是些基本招式和上官家的特殊武術,這些年是不是還持續,到底能不能防身,他心裡根本沒譜,所以剛才瞧她反制時,他幾乎嚇出一身冷汗。
「哥哥,你別怪這位大哥,他是出於無奈才這麼做的。」
李彧炎驀地恍然大悟。原來她根本是故意被逮住的!「你這丫頭趟什麼渾水?我會不知道嗎?」
「我……」她扁了扁嘴。
她只是認為會拿農具當武器的山賊,真的很不像山賊,一定是有緣由的嘛,不把事說開,要如何瞭解?最好的辦法就是她暫時充當人質,讓他們告訴他嘛。
「回去再跟你算賬!」說完,他又瞪向依舊涼涼坐在馬車內看戲的上官凌,認定這件事他絕對脫不了關係。
收回視線,他垂眼瞅著雙膝跪地的男人。
「李爺,要是有所得罪,還請李爺處置我一人,我身邊這些人只是中州農戶,他們是受我影響才跟我當起山賊的。」
「兵大哥,你這樣說就不對了,明明是我們說要做山賊,你才幫我們的!」身後的人不禁嚷著。
「閉嘴!」男人重喝,看向李彧炎。「全是我一人所為,與他們無關,請李爺放過他們。」
明小滿見狀,趕緊輕扯李彧炎,像是在替對方求情。
他只是低問:「你叫什麼名字?」
「在下姓兵名從戎,原本是靖王爺窿下的兵衛長。」他本是前景看好的兵衛長,卻因看不過靖王爺的行徑,才憤而離開王爺府。
李彧炎先將明小滿帶回馬車上,再踅王他面前,一把將他拉起,「我何時說要降罪了?我不過是一介良民,可不是官,別拿官場那套來應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