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康博的阿姨,是貴俊的妻子的姐姐,也是我的客人……」他語帶警告,「夫人對她無禮,甚至是動手,就是跟我過不去。」
「什……」金子夫人神情扭曲,全身發抖。
「下次再發生這種事,可不是這樣就能了事。」說完,他拉著唯衣,轉身就走。
「慢著!」金子夫人叫住了他。
他沒轉身,只是停下腳步。
「他是不是真貨,得先驗驗DNA。」她說。
克哉沉默了兩秒鐘,轉過頭直視著她,「很好,順便把貴史的也驗一下吧!」
金子夫人陡地一震,神情驚慌且帶著一絲的心虛。
看見她眼底那一抹轉瞬便消逝的心虛,克哉心頭微微一撼。
他什麼也沒說,拉著唯衣步出了起居室。
從金子夫人那兒離開後,克哉就神情凝沉,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唯衣跟在他後面,有一搭沒一搭的踩著他的影子前進。看見偶爾交疊的兩人的影子,她有一種跟他很親近的感覺。
她的心熱烘烘的,身體也是。想起方纔他非常威嚴且強勢的訓斥金子夫人的模樣,她不禁對他有種崇拜。
那麼潑辣又不講理的金子夫人在他面前,居然像是被拔了尖牙跟利爪的母老虎般無計可施?
雖然覺得他實在太不給金子夫人面子,卻還是忍不住想鼓掌叫好。
這一仗,他贏了,徹徹底底的贏了,但為什麼他卻心事重重、悶悶不樂的呢?
「先生……」她怯怯地叫道。
他像是想事情想得入神了,沒聽見她的聲音。
她快步上前,輕輕拉了他一下。
他停住,轉頭看她,「什麼?」
她有點不安的看著他,「先生,你怎麼了?」
「我?」他微虯起濃眉,「沒有。」
「你看起來不太高興……」她試探地道,「這麼做是不是會惹出其他麻煩?」
他皺皺眉,想了一下,「你是說……」
「我指的是你剛才對金子夫人的態度。」
他唇角一勾,一派輕鬆的笑說:「你不必擔心這種事……」說完,他轉身繼續走。
唯衣沉默了一下,「先生……」
「嗯?」這次,他沒回頭,也沒停下。
「謝謝你。」她說,「對不起。」
他回頭瞥了她一眼,瀟灑地笑著:「是謝謝還是對不起?」
她快步地走上前,跟在他身邊,而他似乎意識到自己腳程太快而慢了下來。
「要謝謝,也要對不起。」她說,「今天拿你當出氣筒,而且還那麼歇斯底里的打你、罵你,真的很抱歉……」
「沒關係。」他看著她,「你不找我發脾氣,找誰?」
聽他這麼說,她更覺得歉疚了。
他一點都不怪她嗎?她像個瘋子一樣的攻擊他耶!
「謝謝呢?」他問,「謝我什麼?」說著,他轉過頭來注視著她。
迎上他的目光,她的心頭一悸。她將臉別開,免得他發現她眼底的悸動。
「謝謝你幫康博出了一口氣。」她說。
「康博?」他蹙眉一笑,「不是康博,是你。」
她一怔,驚疑又羞怯地望著他。
「對於你挨了金子夫人一耳光的事,我非常抱歉……」他嚴肅而誠懇。
「呃……」她咧嘴笑笑,「其實那也不關你的事,當時你不在嘛!」
「是我的責任。」他說,「你在我家裡,就是我的責任。」
「你……你其實不必那麼想……」她的心七上八下的,腦子裡也一片混亂,「我……我跟御法川家一點關係都沒有,跟你也……」
「不是那樣。」突然,他停下腳步,並打斷了她的話。
「啊?」她一愣,不解地看著他。
他定定的看著她,若有所思。須臾,他淡淡地說道:「你是康博的阿姨,當然跟御法川家有關係……」
「可是……」
「也許當時御法川家讓你跟令妹有一種不友善,甚至是殘忍冷漠的感覺,但我並不那麼想……」他突然有點感傷,「我說過,我很羨慕貴俊放棄一切去追尋自己想要的人生的勇氣。」
第7章(2)
她微怔。羨慕?他的意思是,他也曾經有讓他想放棄一切去追求的女性?
「先生,你也曾經有過深愛著,卻無法結合的對象嗎?」她一臉認真地問。
他淡淡一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不是每個人都丟得掉包袱,我身上有著想丟也丟不掉的家族包袱……」
「先生是個責任感很重的人,會給自己壓力,對吧?」
他微怔,有點訝異的望著她,「我不知道你會看面相……」
「這不需要看面相,而是靠感覺。」她說,「貴俊拋掉的東西,在貴俊的父親過世後,全到了你肩上,是嗎?」
「不完全是這樣。」他試著跟她解釋御法川家的複雜,「身為御法川本家的一員,有些責任及包袱,是我一生下來就注定要背的!」
她靜靜地聽他說,神情認真得像是個聽課的孩子。
「生在這種家族有什麼好羨慕的?」他蹙眉笑歎,「我不知道為什麼有人那麼想進到這樣的家族裡,成為其中的一分子。」
「不只是男人,就連女人在這個家裡也幾乎要喘不過氣來……」說著,他眼底有一抹哀傷,「我母親是,貴俊的母親也是……」
他眼底的那一抹哀傷,以及他用那低沉聲音所說出來的故事,都教她心口揪痛。
她停下腳步看著他的背影,那高大卻寂寞的背影……突然間,她有種想抱住他的衝動。
發現她沒跟上來,克哉停住,轉身看著她。「怎麼了?」
她搖搖頭,「只是突然覺得……覺得很難過……」
「為什麼?」
「不知道。」她眼眶裡熱熱的、濕濕的。她知道她眼裡有淚,但那眼淚是為何而來?
是他的故事觸動了她心裡柔軟的、女性的那一面,還是他對死去的家人的深深懷念,勾起了她對貴俊及米美的思念?想著,她忍不住掉下淚來。
見狀,他走向了她,「挨了一耳光還很不甘心嗎?」
她搖搖頭,「不是的……」
「不然呢?」他微皺眉頭,不解地道。
「我只是……只是……」抬起淚濕的眼簾,她看著他,「你的背影寂寞得讓我很想哭……」
他先是一怔,訝異的、難以置信的盯著她看,然後,他笑了。「你真是個有趣的人!」
「我根本是少根筋,你……你是想那麼說吧?」她有點羞惱。
「不。」他臉上的表情平靜,「我是真的覺得你很有趣,從第一天見面的時候就那麼覺得……」
「你是沒遇過像我這麼無禮的女人,對吧?」
他挑挑眉,故作一臉好奇的打量她,「我是在稱讚你,為什麼你一直聽不懂?」
聽他語帶促狹,她索性跟他抬起槓來。「也許那是因為先生你稱讚別人的技巧有問題吧!」
他咧開嘴,爽朗的笑了。
這一刻,他驟然發現,他其實已經很久很久不曾如此爽朗快樂的笑過。
是因為她嗎?因為她,他才能打從心底笑出來……
「先生,」看著他的笑臉,唯衣既驚訝又著迷,「你……應該要常常笑。」
「為什麼?」
「因為你笑起來很好看。」她坦率地道,「也許你一開始笑,緣分就會自然而然的來了。」
他略收起笑意,「當御法川家的女人可不輕鬆。」
「所以你不婚,是想拯救下一個可能進入御法川家的女人?」
他沉默了一下,臉上又是嚴肅正經的表情。
「我不想娶一個只要能成為御法川家的人,就算要壓抑本來的性格,或是把自己變成另外一個人也在所不惜的女人。」他說,「我要的是能夠勇敢的挑戰家族傳統,遇到了不合理的事,或被提出不合情理的要求時,能大聲的說不或抗議的女人。」
「你一直沒找到?」她注視著他,神情認真。
他回望著她,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
跟他這麼四目相對,唯衣突然緊張起來。她驚覺到他們的話題有點超乎他們該談的,他對婚姻的態度及想法,或是他的終身大事,都不是她該多問的。
「對了,」他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可以別再叫我先生嗎?」
她回頭,疑惑的看著他,「不然叫什麼?」
她認真的想了一下,「叫你……貴俊的叔叔?」
「貴俊的叔叔?」他濃眉一虯,一副被打敗的表情,「你讓我覺得我很老,好像你也想叫我一聲叔叔似的……」
「你本來就是叔叔輩嘛!」她俏皮的笑說。
「我才三十五歲!」他挑挑眉,「小姐,你幾歲?」
「我……二十八。」
「喔,那我也不過才大你七歲。」
「你這麼計較嗎?」她歪著頭,一臉好奇。
「看是在什麼人面前……」他凝視著她。
迎上他的目光,她心頭一悸。看是在什麼人面前?他的意思是……在她面前,他不希望被當成長輩?
他的話好深奧、好教人忍不住胡思亂想。
啊!速水唯衣,你腦袋清醒一點,別把這種逗人的話當真了。她立刻在心中提醒自己。
「出來這麼久,康博應該開始哭著要找我了吧!」她話鋒一轉,「我先跑回去囉!」說完,她轉身飛快的跑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