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移話題,「明兒個我要去和劉叔簽約,將那二十七畝地買下來,這樣家裡就有將近千畝地了,再加上五個莊子……我得給弟弟多存點本錢,我可不希望他將來當官時,窮到得考慮貪污這種事。」
「兩百兩太貴。」他覺得那個劉叔太貪婪,又不是多好的田,非要充當上等田賣,她這是被人誆了。
「我知道啊,那些地一百八十兩就到頂了。劉叔一輩子看錢太重,張大娘常說他的錢是用來醃的,可也是這樣的性子,他才能攢足銀兩把四個兒子栽培長大,如今一個個都開舖子當上老闆了,這可不容易。」她不是傻,只是不願意計較。
「他容不容易關你什麼事?憑什麼他能佔你便宜?」
「我吃點虧,劉叔覺得賺了,心情愉快,身體才會健康啊。這些日子因為兒子想把他接到城裡孝順,他成天心悶氣煩,飯都吃不下。」
人老了會更不想離開故土,可兒子一個個都在那裡,即使根已經深植,也得挖出來隨著兒子走。
「愚蠢!」
孟孟笑開,「我又不差二十兩,何況劉姊不是背著劉叔送來十幾斤蛋,還有兩疋布,我合計著可以給憶憶做兩身衣服。」
「二十兩可以買多少蛋?你會不會算?笨蛋!」
「好吧、好吧,我笨,你幫我盤算盤算,於叔家裡給的銀子我該拿來做什麼?」
「想不想開個醫館和濟善堂分庭抗禮?」
孟孟搖頭,「我只想守著這一畝三分地好好過日子,把弟弟拉拔長大,見他立業成家,責任才算完。」
「那麼多盤幾個鋪面租出去吧,你手上還有多少銀子……」接下來,他滔滔不絕,「……京城東大街上那些鋪子最有價值,每年至少可以收上三百兩租金,如果買不到,可以退而求其次買西大街,只不過租金至少要少掉一半。
如果你的銀子夠,不必去跟人家擠那幾條大街,城南外有一大片空地,如今京城人滿為患,若能夠買下來,蓋上幾百間鋪子、民宅,到時不管是租或賣……」
突地,他轉頭,發現孟孟熟睡了,不自禁地笑開,心道她不是作了惡夢不敢再睡嗎?
他摸摸她的臉,不解怎麼會有對銀錢這樣不上心的女人?一大箱、一大箱的銀票就藏在地窖裡,也不知道堆了多少。要是換成那個女人,早就拿去財生財……嗯?那個不識好歹的女人?
眉心緊蹙,他試圖在腦海間翻出一張熟悉的面容,可惜試了半天徒勞無功,不禁火大。
他側過身,在看見孟孟恬淡溫柔的睡顏時,火氣消除了一點點、再消失一點點……最後,他笑了……
同樣的疑問再度升起,明明就不漂亮,可怎會這樣吸引人呢?
看著她的唇,兩瓣嫩嫩的、粉紅的唇,像在召喚他似的,不見遲疑,他露出一抹奸惡笑意,俯下身封住。
很、有、感、覺!軟軟的、甜甜的、香香的,讓他想要一嘗再嘗。
動了唇不夠,他又動上手腳,攬著她、抱過她,他愛上她在自己懷裡的感覺,這種感覺真好……
鬼是不必睡覺的,但今夜他安穩入睡,睡得和她一樣適意。
第五章 鳳三身上有古怪(1)
一大早,孟孟就進城去接憶憶。
他一上車就賴在姊姊身上,不停說著書院裡的事,「夫子誇獎我,說我認真,勉勵我好好讀書,讓我兩年後下場試試。」
「才十二歲就考鄉試,會不會太早?」
「鄉試和會試不同,考上是好事,沒考上就當練手,會試才需要考慮,若考上三甲比沒考上還傷,不如晚三年再應試。姊,你別擔心這種事,夫子會幫我斟酌的。」
「知道了,認真唸書是好事,也得照顧身體,別老是熬夜,把眼睛熬壞可不值得。」
「我知道的,寧可早點起床也不熬夜,姊姊叨念過我好幾次啦。」
她把弟弟推開幾分,偏著頭東看看、西望望,皺著眉說:「我怎麼看都覺得你瘦了一圈。」
「許是換了床之後睡不好,可書院裡的飯菜我吃了不少。」
「那麼趁這次放假回家狠狠睡上兩天兩夜。」
「正有此打算。」憶憶樂呵呵地說著。
「跟同窗處得如何?」
「我有和大家好好相處,前些天有販子到書院門口賣零嘴,我買了一大包請大家吃。」
「你這個小摳門,拿出那麼多錢,肯定心疼。」
「可不是嗎,都快心疼死了,接連幾天我都硬憋著,不敢再去攤子上。」孟孟笑著摸摸憶憶的頭,他們正是長身子的年紀,除了三頓正餐外,也會時不時嘴饞。有人看準這群少年的銀子好賺,下課時分就會推著攤子到書院外頭販賣,生意十火紅。
「這次回書院,姊多給你帶一些銀子。雖說要量入為出,可做人小氣也不是好事,若是因此損了友誼,才叫不划算。」
「我懂的,姊別再嘮叨了。」他耍賴地靠在姊姊身上。
孟孟心疼地看著弟弟,小小年紀平日裡裝得成熟世故,可一月不見,把他的童心給逼了出來,再會唸書考試,終究還是個孩子啊!
鳳三坐在車廂一角,背靠著車廂,伸長兩條瞇,雙手橫胸,半瞇著眼。
他在裝睡,微掀的眼皮始終盯著眼前那對姊弟,胸口滿滿都是嫉妒,嫉妒姊弟之間的感情,嫉妒他們的親密,嫉妒自己從沒有享受過這樣子沒有算計的親情……
等等,他為什麼從沒享受過「沒有算計的親情」?他是誰?
鳳三一陣氣息不穩,銳利的目光射向對面的姊弟。
孟孟發現了,視線對上他的。
鳳三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胡亂塞了句,「這麼大的男人還膩歪,沒出息。」他不曉得這句話有多酸。
孟孟笑了,嘴上沒回答,可心裡卻想著,憶憶才多大吶,哪算得上男人?接著,帶著兩分挑釁,她環住弟弟的肩膀,用力親他一下。
鳳三眼紅了,他也想要,可是……
他猛地別開頭,閉上眼睛再度假寐。
孟孟難得慷慨,桌上有魚、有肉、有蛋,滿滿的一大桌。
她不停往憶憶的碗裡堆菜,眼睛看著他,嘴巴喊著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
第一次離家,憶憶有滿肚子的話想說,「我在書院裡每天都想著家裡的飯菜,我最想吃姊姊做的面。」
「好,明兒個一早就給你做面吃。」孟孟接話。
「嘴裡吃著這頓,心裡想著下一頓,你是有多餓啊?」鳳三滿臉不耐,漂亮的五官扭曲,講出來的話像用醋醃過似的。
他非常不高興,打從接到憶憶後,孟孟所有的心思都在憶憶身上,他突然間就變成空氣了,不管貼得與她多近,不管他是否咆哮猙獰,她都看不見他似的。
備受冷落令他怒火中燒,快燒出一堆鬼火了。
用力拍著桌面,他變成幼稚的五歲小孩,鬧著說:「我要吃,我要吃,我也要吃!」
孟孟滿心無奈,卻不得不力圖鎮定。這種時候她怎麼能夠做出反應?與鬼同桌,要嚇壞她家憶憶嗎?
她繼續給憶憶布菜,繼續聽憶憶說話,臉上的笑容不停,她的慇勤令鳳三受不了,他故意用力起身、用力在她臉上親一下、用力狠狠抱她好幾下,然後故意耍性子離開,他想……這樣她總得追出來了吧!
可惜,並沒有。
雖然他的動作讓孟孟臉紅心跳,幾乎招架不住,但她還是陪著憶憶吃飽喝足,陪他說話,直到憶憶累了,回房睡覺才離開。
孟孟沒有直接回房間,出了廳,轉個彎繞到後頭。
呼、喝、呼、喝!鳳三對著燭火練功,他想不透,為什麼他的武功對鬼魂有用,對人類卻半點用處都沒有?
趙姨修煉二十年才能現形、嚇跑匪徒,難道他也要修練二十年,讓怨氣不斷堆積,才能堆出些許力量?
這個想法讓他非常不高興,他不高興就會冒火,冒火就想教人不安生,所以……狠狠瞪著那扇門,他就不信她能陪著賀憶莙直到天亮。
這時候,孟孟的腳步聲由遠而近。
帶著兩分賭氣、三分幼稚,他一個翻身躺到床上,雙手枕在腦後,假裝根本沒在等人。
門開、門關,孟孟端著托盤走到桌前,把一碗香噴噴的湯麵放到桌上。
聞到香氣了,可鳳三閉上眼睛,繼續賭氣。
「不是想吃嗎?我做了一碗麵,起來吃一點?」
他翻過身,撅起屁股對她。
看著他的背影,她竟覺得他……好可愛。孟孟走到床邊輕拍他的背,放軟音調說:「別生氣啦,剛才不理你是我的錯,跟你道歉,行不?」
鳳三還是一動不動,但他的嘴角已經小弧度上揚。
「你快起來,面涼了就不好吃囉。」她推推他的背。
哼哼,一碗麵就想打發他?那個小鬼吃的可是滿桌雞鴨魚肉。
她用手指戳他,他不動,她在他耳邊說話,他不動,明明通通「感受」到了,他就是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