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短短兩天之內,就有三十多名木匠報到。
這天早上,方怡帶著兩個婢女前往大理寺求見主簿,對方聽說是「第一女訟師陳娘子」,才破例一見。
「……你再說一遍?」
方怡口氣放軟了些。「民婦想要申請借用刑場七天,打算要用來施粥助人,還望大人允許。」
「你要借用……刑場?」主簿從來沒聽過這種事。
她行了個禮。「是,還望大人幫這個忙,俗話說善有善報,一定能保佑大人將來陞官發財。」
「這……不是本官不幫,而是作不了這個主。」聽個嬌滴滴的婦人這麼說話,主簿也凶不起來。
「那麼要找哪位大人才能作主?」方怡甜笑。
於是,主簿把她帶到大理寺丞面前,可惜對方很明顯就是個不知變通、只會墨守成規辦事的官員。
「什麼?你要借用刑場?不管有什麼理由,不行就是不行!本官可是聽過你的名號,一個婦道人家不要太強出頭地當什麼訟師,要是在本官面前,你的狀紙寫得再好也沒用。」大理寺丞馬上拒絕她的要求。
「大人,這是做善事……」她嘴角抽搐,忍著不罵人。
他鼻孔朝天。「管你要做什麼,不准就是不准!」
「大人真的不准?」
「本官說不准就不准!」大理寺丞耍著官威。
方怡收起笑靨,眼底浮現冷意。「既然大人這麼不肯通融,民婦只好這麼做了……」說著,就把那塊銅鎏金腰牌拿出來給他看。
認出攝政王的腰牌,不只大理寺丞,連主簿都倒退三步,狼狽地跌坐在地上,滿臉驚恐地瞪著她。
方怡臉不紅氣不喘地說:「這塊腰牌的主人已經同意,還請大人允許。」這麼好用的東西當然要適時地拿出來亮相。
大理寺丞結結巴巴地道:「你、你怎麼會……有那種東西?」
「當然是透過一點關係才拿到手。」方怡避重就輕地回道。「大人若擔心它是假的,不妨進宮,或是上攝政王府問問本人。」
「不用、不用!」他連揮著手。
「那麼大人的意思……」
他很不甘願地道:「就七天,不能再多了。」
「還有,必須要封路,轎子和馬車請繞別條路走。」方怡追加要求,這些都是來自上輩子參加大型活動或演唱會的經驗。
「封、封路?」大理寺丞一臉傻樣。
方怡福了個身。「先謝過大人了。」
地點的問題解決,接下來就可以動工了,木匠們開始在刑場上蓋起一間大型茅草屋,雖然四面沒有牆,但至少不必擔心下雪。由於有許多百姓自願幫忙,大家通力合作,只用一天的時間就完成了,歡呼聲傳到好幾條街外。
不過方怡又提出一個要求,就是要蓋兩間茅房,只要有人聚集的地方,就得用上它不可,最後決定在角落挖兩個約莫五、六尺深的坑,再搭成簡易茅草屋,事後再把泥土回填掩埋。
翌日下午,大理寺少卿林驊得知昨天有人拿了攝政王的腰牌借用刑場,為了慎重起見,還是決定進宮求證。
當他來到東離宮,想到要見的是當今攝政王,不免緊張。
這時安公公來到他面前。「林大人請進。」
「有勞了。」
踏進靜心軒,林驊深吸了口氣,上前見禮,不必抬頭,也感覺得出兩道冰冷的目光朝他投了過來。
「什麼事?」季君瀾將書合上,口氣冷淡。
他吞了下口水。「昨日有位陳娘子拿了王爺的腰牌前來大理寺,雖然腰牌的確不假,但對方的要求還是第一次聽到,因此下官斗膽前來請示王爺。」
季君瀾俊臉閃過一抹錯愕。不用問也知道這位陳娘子是誰,心裡不禁猜測她又幹了什麼好事。
「那塊腰牌確實是本王給的。」他總不能說不知情,雖然確實是不知情,但在這節骨眼又不能承認。
「是。」林驊鬆了口氣。「那麼王爺應該也清楚陳娘子提出的要求實在前所未聞,但既然是行善,相信皇上不會降罪才是。」
行善?他越來越好奇。「林大人說得是。」
林驊點了點頭。「那麼大理寺這就同意把刑場讓陳娘子借用七天,另外她還要求封路,看在她是要施粥助人的分上,大理寺才會破例。」
借用刑場?封路?要不是季君瀾平時面癱慣了,真的會驚訝到下巴都掉到胸口。虧她想得出來,還有怎麼突然決定施粥助人,這得花上多少銀子?難道是自掏腰包,連每個月撥給她的例錢也用上?
「王爺?」見攝政王似乎在發愣,林驊納罕地喚道。
他清了下嗓子。「因為是在做善事,本王才會同意她的要求,沒有事先跟大理寺說一聲,是本王的疏忽。」
「王爺客氣了,不過下官倒是沒想到王爺和『第一女訟師陳娘子』是舊識。」若非關係熟稔,又怎麼可能輕易將腰牌交給對方?
季君瀾跳過這個話題。「還有其他的事嗎?」
林驊聽到這句話,知曉自己問太多了。「那麼下官告退。」
待對方走後,季君瀾氣悶地起身來回踱步。「沒有事先跟本王說一聲就先斬後奏,本王真的太寵她了。」
一直沒有出聲的安公公用袖口掩住上揚的嘴角,心想這真像陳氏的作風,更沒想到才一陣子沒去順心園,就搞出這麼大的事來。
「……本王非得好好教訓教訓她不可。」原本打算冷落她一段日子,這下不去見她也不行。
安公公聽了,有些不以為然。依照攝政王對陳氏的寵愛程度,頂多口頭上念個幾句,也不會真的拿她怎麼樣。
當天深夜,一頂轎子悄悄來到順心園後門,敲了半天都沒人回應,季君瀾臉色更難看了,最後還是讓人翻牆過去開門才得以進門。走後門也就罷了,還得像小偷一樣,想想就覺得憋屈。
不過這順心園裡的人全都睡死了,萬一賊人闖進來,恐怕無人會察覺到異狀,他正打算嚴懲一番,誰知才從後門進入,就見大發和阿泉已經縱身來到面前,見是攝政王,馬上單膝下跪見禮,他的怒氣才稍解。
待他推開方怡的房門,就見屋內還點著燭火,且桌上、地上散落了許多紙張。
他隨手拿起一張,念著上頭的字。「糙米、小米、小麥、薏米、綠豆、五穀粥……豬大骨和雞骨頭熬成高湯,加入碎肉……」
這該不會是菜譜?他看了看縮在被窩裡、只露出一截長髮的女人,將菜譜放回桌上,然後在床沿坐下,伸手掀開錦被。
方怡幾乎是立刻被冷空氣給凍醒。「哇……好冷!」
「醒了?」季君瀾涼涼地問。
她瞇著眼看清眼前的男人。「王爺要來也不說一聲。」
「你要動用本王的腰牌,有事先說一聲嗎?」
知道事跡敗露,方怡一面笑,一面鑽進他懷中。「王爺生氣了?」
「大理寺少卿進宮來跟本王求證,本王事先卻一無所知……」季君瀾應該推開她,擺臉色給她看,但雙臂彷彿有自己的意識般,自然而然地摟住柔軟嬌軀。「又怕問太多會露餡,只能趕緊把人打發了。」
「王爺辛苦了。」她摟住他的脖子笑道。
季君瀾哼了兩聲。「施粥助人?你何時有這麼大的能耐了?」
「當然不是我一個人的力量,還有許許多多的百姓,他們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真的很令人感動。」方怡說出真正的目的。「也希望那些平日養尊處優、吃香喝辣的文武百官睜大眼睛看看,跟那些底層的百姓相比,他們是多麼渺小,還有年幼的皇上,我更想讓他知道外頭有多少人在挨餓受凍,他是一國之君,有責任照顧百姓,否則不用逼宮,光是民怨就可以消滅整個大周朝了。」
季君瀾被這番話堵得啞口無言。
方怡在他懷中抬起頭。「我可不是為了自己,也是想幫王爺達到教育小皇帝的目的,所以別生氣了。」
「原本是想來罵罵你的,現在本王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季君瀾也不禁大為折服。「不過以後還是跟本王說一聲,先套好招再說。」
她噗嘯一笑。「王爺的意思是打算跟我狼狽為奸?」
「你認為自己做的是壞事?」季君瀾險些忍俊不禁。
「當然不是壞事,但也許有人會覺得太多管閒事,女人只管伺候丈夫和生孩子就夠了。」方怡有自知之明。
季君瀾撫著她的髮絲。「但你還是決定做了。」
「是誰規定女人什麼事該做、什麼事又不該做,我就是我,只要是對的事就去做,嘴巴長在別人身上,隨他們說去。」上輩子的她肯定不會這麼想,因為沒有任何事情需要她去努力和拚命,可是死過一次,又重生過來,她的想法慢慢地改變,開始尋找自我價值。「王爺那塊腰牌還能放在我這兒嗎?」
明知不該由著她,可季君瀾還是敵不過眼前這張略帶戲譫的盈盈笑臉,終是輕咳一聲。「就先放在你那兒,不過下次要拿出來用之前,先知會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