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李若凡說的,一大早他就出門了。
真要說的話,她算是挺失職的妻子,沒能早起替他備膳,也沒將他送出府,想了想,她真覺得自己很糟。
好吧,等他巡完莊子回來後,她就試著再早起一點。
將自己打理好之後,她便在府裡看看有什麼工作,好比說年節近了,府裡的窗花和繡幔都得要換新,她得去問眾人的需要,再去跟帳房說一聲。
但一如她所料,帳房那頭對她愛理不理的,她真是慢慢習慣被人虛應的感覺了呢,反正該做該說的,只要是她分內的,她就得執行,要是帳房吐不出錢,她也只好把這事報告洪嬤嬤,至於後頭如何,就不關她的事了。
其餘的時間,她大多是待在小姐那兒,而先前和梅蘭她們說好的繡屏,也在小姐拿出體己買了線和水綾之後開始動工了。
一切都非常和平,而她更是享受著難得的平靜,尤其睡覺時她可以獨佔那張烏木四柱大床,從床畔滾到內牆,想怎麼滾就怎麼滾,真是寬敞無比。
比較可惜的是,冷。
這兩天氣溫一路降,伴隨著雪雨,冷得教她直打哆嗦,被子怎麼蓋都蓋不暖,不由得想起李若凡,這才發現人體暖爐原來是他,也不知道他出門時有沒有多帶厚襖大氅什麼的,畢竟他一路往北再向西繞了圈回京,一來一去也得要耗上十來天,氣候肯定是比京裡要再凍上幾分,不知道他冷不冷……
瞧他的袍子雖是精緻但也就幾件,也許改天她得要跟梅蘭或是小姐討教一下,男人的袍子到底要怎麼做才是,要不添件羽氅也好。
就這樣,白天時瞎忙,沒空閒惦記著他,但只要一入夜,就會忍不住想起那個人壞壞的笑。
無聲歎了口氣,她已經不想算這是第幾個無眠的夜。
一早梅蘭入房服侍,就見她像是病了般無精打采,不禁打趣道:「想二管事?」
「沒。」她想也沒想地道。
「欲蓋彌彰。」梅蘭低笑著。
似錦扁嘴斜睨著她,決定來個相應不理。反正她說沒有就是沒有,不承認就是不承認,她頂多是愧疚沒能在他出門時替他準備衣袍而已,希望在他回來時,天氣能夠暖和一點。
第八章 兩個女人的戰爭(2)
用過膳後,似錦猜想府裡大概也沒什麼事是她插得上手的,便乾脆帶著梅蘭和春月到行正軒,才和江麗瑤聊上幾句,剛要問問袍子該怎麼製作時,有個眼生的丫鬟便跑到行正軒來了。
「李娘子,洪嬤嬤要你馬上去扶桑院。」丫鬟氣喘吁吁地說著。
似錦脫口問:「發生什麼事了?」要是沒什麼大事怎會要丫鬟這般緊急傳話。
「我一時也說不清,李娘子去了就知道。」
「小姐,那我過去一下便回來。」
「把梅蘭和春月帶上吧。」江麗瑤忖了下道。
「不用了,我去去就來。」話落,似錦便跟著那名丫鬟去了扶桑院。
踏進扶桑院的花廳裡,似錦才發現狀況不太妙。太夫人坐在主位上,府裡幾個有份量的嬤嬤站在右側,幾個眼生的中年男子站在左側,就連吳大管事都到場了,一個個臉色陰沉。
「太夫人。」似錦恭敬地福了福身,再轉向柳氏行禮。「老夫人」
「似錦,洪嬤嬤說前幾日你提起府裡的丫鬟沒有換新衫?」羅氏沉聲問著。
似錦眉眼不動,緩緩地垂下眼道:「是,我心想入冬了,可府裡的丫鬟卻沒有新衫新襖可穿,許多粗使丫鬟和婆子穿的全都是舊衫,有些連件像樣的襖子都沒有,所以才會提起這事。」
原來是要提這事,那麼……是準備跟老夫人開戰了?還把人全都找來,應是要給老夫人難堪的吧。
只是……到底有沒有把握啊?似錦瞧著老夫人那看戲般的表情,像是早已有所防備,她實在擔心太夫人打臉不成反被欺啊。
「楚帳房怎麼說?」羅氏沉聲問著。
楚二頭垂得極低。「太夫人,實在不是不辦事,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到底是哪裡不足,咱們府裡竟寒傖到連給丫鬟們添新衣都辦不到?」羅氏微微動怒地喝道。
「太夫人,扣除掉主子們的花用,其餘全都是府內的開銷,府裡的卜人眾多,吃穿用度都得要錢,這公中……」楚二話還沒說完,洪嬤嬤已經把帳本往他頭上丟去。
「楚帳房何不說說為何這府裡買辦的金額如此高?這尋常的米糧布匹到各式花用,為何帳面寫得如此昂貴?
難道說……楚大買辦從中虧空了銀兩?」洪嬤嬤一雙眼轉著,最終是落在楚嬤嬤身上,笑得萬分挑釁。
「洪嬤嬤這話豈不是要將楚大給往死裡打了?一句虧空銀兩可是會逼死一家人的。」楚嬤嬤瞧也沒瞧柳氏一眼,二話不說跪在羅氏面前。「太夫人得要查清這事,不能讓洪嬤嬤一句話就滅了我楚家上下。」
楚大、楚二也立刻跟著跪在楚嬤嬤身後。
「娘,這事可不小,得查清楚才成。」柳氏拿了盅茶,掀起青瓷蓋揩起茶沫,淺啜了口上等的碧蘿春。
羅氏睨了她一眼。「他把話說清楚不就得了?把帳面交代清楚,總得讓我知道為何府裡連添新衣的錢都拿不出來。」
楚嬤嬤咬了咬牙道:「楚大、楚二,還不趕緊把事交代清楚。」
楚二先開了口,道:「太夫人,咱們府裡的公中是兩房的俸祿和莊子的收入,這兩年來莊子欠收,收入有限,所以……」
「莊子賬本呢?」羅氏冷聲打斷。
「太夫人,在這裡。」吳大管事趕忙將帳本攤開,指著上頭的數字。「太夫人,這兩年莊子欠收,而太夫人體恤下人,也允諾過一旦遇旱澇,稅收可減,所以這算下來,幾個莊子的秋收進帳也不過才一千六百兩,再加上兩位爺兒的俸祿,攤成十二個月,府裡一個月能支用的也不過才兩百兩。」
「兩百兩還不足府裡開銷?」羅氏怒目瞪向楚大。
楚大忙道:「太夫人,看莊子秋收就知道今年農作欠收,各式糧菜都跟著漲,再者府裡的交際往來也是一大筆支出,況且……也是太夫人答允二房的月例可以用上一百兩的。」
羅氏聞言,立時語塞。
似錦一見太夫人抿緊了嘴,再見逕自品茗的老夫人,不禁在心裡搖頭。唉,這不是勝負立見了嗎。
較讓她驚訝的是,大房拿的月例連五十兩都不到,這五十兩還包括了小廝丫鬟的月錢和大房在外逢年過節的交際支出……小姐都得拿體己補貼了,結果二房竟還能用到百兩,且都是私用,實在是太大小眼了。
而這話從頭到尾聽下來,太夫人像是落了下風,本該被打臉的老夫人還在看戲呢,而她這個遭人利用的棋子,大概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了。
「太夫人,說到府裡支出,昨兒個我倒是聽人說起,幾日前莊子裡送來的幾簍菜全都爛了。」吳大管事突道。
似錦聞言,眉頭不禁蹙起。
菜……不就是要作成菜乾的那幾簍菜?一抬眼,隨即對上羅氏冷銳的眸,似錦知道自己要成為這場審判的犧牲品了,但她真是不服。
「太夫人,我有跟廚房說要作成菜乾。」哪怕解釋也沒用,她還是得說。
「李娘子這話敢情是在數落我的不是?我掌著廚房已經二十年了,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我會記不得?可根本沒有人跟我說有幾簍菜要做成菜乾,這菜也不是擱在地窖裡,總不能在這當頭把事都推給我吧。」吳嬤嬤毫不客氣地咬住她不放。
「可是……」
「這府裡是有規矩的,什麼時候做什麼事都有一定的章程,還是照著太夫人的規矩,咱們都是跟著太夫人幾十年的,怎會不知道府裡的規矩?」吳嬤嬤壓根不給她辯解的機會,一張口就是要將她咬得見血。
似錦真的是百口莫辯,不敢相信真有人可以把瞎話當著她的面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她明明就跟吳嬤嬤說了菜乾的事,還說菜暫時擱在井邊,得讓人搬進地窖,結果為了整她,竟生生地糟蹋食材!
「既然吳嬤嬤跟著太夫人幾十年,又怎會不知道每年的十月底,必會差人從莊子裡運一批菜,做成菜乾?」
那慵懶帶著譏刺的戲譫笑聲,教似錦猛地回頭,只見李若凡身穿繡銀絲的大氅,手裡拿著幾本冊子,大步地踏進花廳。
柳氏微揚秀眉,勝利的笑意在他出現後逐漸褪去。
吳嬤嬤見狀,心裡暗叫不妙,卻還是硬著頭皮道:「二管事這麼說就不對了,咱們都是聽令行事的,總得有人……」
不等吳嬤嬤說完,李若凡已經冷冷地打斷她的話。「又不是混吃等死,每日都有活兒要做,什麼時候做什麼事不是你方才說的?吳嬤嬤跟在太夫人身邊幾十年,連點眼色都沒有,還得有人提點?想必是年紀大了,該要榮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