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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安琦

  捱不過老人的請求,初音僅能接過那些書本,當她看住其中一本老舊紙書,不禁訝於那上頭的線裝竟仍如此完整。

  翻開書頁,裡頭的紙張雖已因年歲久遠而泛黃且微微起斑,但大體上算完整,可想而知老人對這些書的珍愛。

  「這非拓印本,是手寫本呢。」初音說。

  紙上工整卻帶力道的字跡,由紙的正面直透反面,使得紙張微微起皺,

  那力道亦透露著書寫人的性格,她猜應是名男子。輕撫著那字跡,雖未見過那人,感覺卻像見著了人。

  「是啊,他不愛拓印,就愛親手謄寫,說唯有親手謄寫才能讓字與文有生命,就算文非親撰,也能表其敬意。」

  話裡說到了個他,嬤嬤揚起一抹暖笑;而隨著初音逐字誦唸書本上的文字,驀地她感到眼前一片白花花,眼眶微濕。

  雖是過了這麼多年,原以為早死寂了的心,還是會跟著觸碰到舊人的物事而微微顫動,像條出了水、將死卻死不去的魚。

  且剛剛就這麼一瞬,她眼前竟就飄過當初那為良人研墨的舊景,及一些幾乎以為要忘去的往事。

  「嬤嬤您還好嗎?」見老人眼角泌淚,初音忍不住問。

  「沒事沒事兒,應該還有一小段,姑娘您就幫忙念完它吧。」擦擦老眼,她笑。

  「嗯。」初音微微頷首,跟著繼續讀著餘下的文,只是當她讀到終處,看住文末的落款、日期以及那姓名。「……唐東煥。」

  那名字,讓她心頭霍地一悸!正當她抬眼想問鄂嬤嬤的同時,鄂嬤嬤也許是聆進那名兒而激動了,一個挪身,不小心撥倒了那與漢書本放在一塊兒的小錦盒。

  這次錦盒落地,開了個口,露出裡面的物品。

  「那是?」看住盒內物品,初音更加愕然。

  「沒什麼,一些老東西,咳咳!」彎腰拾起錦盒,老人將之緊緊闔上,只是坐回後,竟就開始咳了起來。

  「啊,嬤嬤您……」看住狂咳到宛若喘不過氣的老人,初音急忙擱下書本,並以指拂向老人的唇角,是血。

  不由得她讓站在一旁的仲孫焚雁去喊了正在灶房熬藥湯的鄂多海來。鄂多海一見,心都冷了。

  「昨晚才喝了舊藥,怎麼又不見效?!」她跪地緊抓著老人發冷的手,瞧她臉色發灰,心裡更急了。

  「我休息一下就好,不打緊。」

  「我去村裡找星老爺過來。」雖然鄂嬤嬤頻頻說了沒關係,但最後鄂多海還是起身,不管老人答不答應,她扔下一句,就奔出了門。

  第7章(2)

  走在往村子的路上,她心頭揪得緊緊,雖然日子裡出現了薩遙青,但嬤嬤這將她從小把深把尿拉拔大的老人家,才是她徹徹底底的家人,縱使人之壽命本有終點,她卻無法想像有失去她的一天。

  在自個兒不受歲月影響的狀況下,那害怕身邊親愛的人逝去的心情,對比後又更加強烈了。

  一路奔跑著,她很快就到了崁兒村。只是,去到星家藥鋪,卻不見那一向都在店頭守著的星霄。

  在前頭等了一會兒,仍不見人,本想出了店舖到村內找找,才跨出店門,店內卻忽來一喚。

  「找我家老頭嗎?」

  回眸一望,星庫爾正從內房走出來,鄂多海皺起了眉,不想搭理。

  「是嬤嬤病了吧?老頭給的藥無效?吐血?」

  聽到星庫爾說的,鄂多海急忙轉身。「你怎麼知道?」

  「老頭有點年紀了,常常東西收在哪兒都不曉得,也只有你們這些人才會信得過他備的藥,該是配錯什麼了吧。」

  星庫爾說的話,她壓根不會信,這會兒反倒想起他先前說過的話,他說了她們很快會再回頭來找他……「你說我們會回頭找你,莫非你做了什麼手腳?」

  「怎麼可能。鄂嬤嬤可是我未來的親家,她要有個萬一,我也成了不孝,不是嗎?」在一旁的椅子上落坐,他滿是城府地望住那憂心上了眉梢的鄂多海。

  「我不會嫁你的。若真是你動了什麼手腳,我也絕不會放過你。」他臉上的神情,令她篤定十成十是他搞了鬼了。

  「呵,我就愛你這高原姑娘的潑辣勁。」笑了一聲,他站了起來,並朝鄂多海走去,來到她身前,低下臉來對她說,「是我在藥裡頭添了料,漢地來的東西,連老頭都不知道。但那藥不會要命,只會讓人極不舒坦。人老了,也許真的會更難捱些,所以你若要解藥……就嫁我。」

  他在後山上頭采的麩金運往漢地去制細箔金或金塊,轉手財富入星家,其實想要什麼就應該就要有什麼,只是沒想到他想要眼前這女人,卻還得如此大費周章。

  那一點與漢人交易時要來的漢地毒物,是一輩子守在這山頭的他家老頭連看都沒看過的,無臭無味添進鄂嬤嬤的新舊藥材裡,他也從未察覺。

  毒一天服一些,就像入了皮肉的斑,若無解藥,就算剔肉都難除。所以,求吧,他要看眼前這女人如何低聲下氣求他收她入房。

  「果然!」

  一聽,鄂多海一股氣猛然湧上來,伸手朝他臉上揮去,來不及閃躲的星庫爾吃了狠狠的一巴掌後,抓下她的手,而在鉗制住她的當下,臉順勢湊了上去,一下就吻住了她的唇。

  想當然耳,鄂多海自是狠咬了他一口,令他嘴唇破皮流血,吃痛地就推開了她。

  望住咬了他一口的鄂多海,他本來極氣,但想到總算讓他碰到她了,不禁得意地笑了開來。

  以袖抹去星庫爾在她唇上留下的唾沫,鄂多海忍住滿腹的屈辱和怒氣,問了:「解藥在哪?還有,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

  「真是個聰明識大體的姑娘,不入我星家真是浪費了。」說罷,星庫爾從身上掏出一小罐瓷瓶,遞向她;而她拿過手後馬上轉身就要走,於是他又補上一句,「那只是一部分的解藥,要完全解除毒性,得連續服用十天,所以明天記得再來找我,藥鋪店門開之前,我等你。」

  服下了星庫爾給的藥,鄂嬤嬤咳嗽和吐血的狀況確實緩解很多,那教要將解藥讓鄂嬤嬤服下時還掙扎許久的鄂多海,總算暫且安了點心。

  所以解藥是真的,但若如星庫爾說的藥得連服十日,要她天天去找他,她卻不曉得這幾天他又會對她做出什麼要求來。

  若能讓她知道解藥放哪,那麼她肯定會一刀捅了那該死的男人的!

  「想什麼?」吃了藥,感覺稍微舒坦了的鄂嬤嬤躺在床上歇息,她望住坐在一旁,臉朝著窗外,但手卻拚命往嘴上抹的鄂多海問。

  「喔,沒什麼。」這一回神,鄂多海也才發覺自己那往嘴上拚命擦拭的動作,老早把唇瓣給擦破皮了。

  「你說遙青去打野味,怎麼天都暗下了,人還沒回來?」

  「可能跑得比較遠吧。」是啊,怎麼還沒回來?她極目往外頭覷,就是等著看那人的身影什麼時候會出現在路的那一頭,只是瞧呀瞧,等到日落了,卻連個影兒都沒有。

  「天暗路難走,希望他趕快回來,別迷路了。還有,初音姑娘他們……還在吧?」

  「在廳裡。那我先去做晚膳了。」

  也許是和她一樣對那山頭礦坑的事情耿耿於懷,也許是真的和嬤嬤談得來,初音兩人縱使早晨真有離去之意,但眼下似乎留下的意願更高。

  家裡粗茶淡飯又沒床可睡,他們能忍,她便也不多說什麼;且初音體貼,仲孫焚雁偶爾也會幫手些粗活,就當他們多留一天,嬤嬤就多一天的伴吧,那麼她也好多些精神去思索如何從星庫爾那男人手中取回解藥。

  不一會兒,晚膳做好,眾人似是仍等著薩遙青回來;但又過了半個時辰後,等到飯菜都涼了,最後是鄂多海拿起窩窩頭朝自己嘴裡一塞,讓大家先吃了,才結束那一餐不知道原該等到何時的晚飯。

  用過晚膳,到了應該熄燈入睡的時間,薩遙青仍是沒有出現,那也察覺了鄂多海滿臉憂心的初音,抑不住開口詢問:「薩公子,還沒回來?」

  「嗯,您們睡吧,不等他了。」關上大門,落了栓,鄂多海留了一盞燈火給睡在廳內的初音和焚雁,便進了房門。

  房內鄂嬤嬤已然入睡,鄂多海摸摸她的額,確定她無恙後這才躺上床,背對著她躺下。

  發了一會呆,她反射似地又以手背抹唇。但不管她怎麼抹,星庫爾在她唇上留下的觸感仍無法消去,也因此她便帶著滿腦子的嫌惡,睜著眼,一夜無眠。

  門前鎮夜無聲息,到了天亮之前,仍沒有薩遙青回來的跡象,所以因為無眠而顯得有些疲累的鄂多海早早便起了床,在備好早點後,就不得不照星庫爾所言,往崁兒村去。

  等她到了藥鋪前,店門還未開,但門前市集已開始有著稀稀落落的村人出現。

  當她等在門邊,兩名市集攤販正巧走過,他們閒談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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