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和氣氣?」他表情怪異地抿起唇,對妻子的話不予置評,她向來只說好話,不……一目是非。
有個聰慧似諸葛,無須他煩心的妻子,周明寰不只滿意而已,他覺得她是老天爺送來的恩賜,世上最值得珍惜的寶物,她讓他的每一日過得豐富又充沛,說不出的快活。
原本他看上的是孟府的資源和人脈,能讓他在周府更有力量站穩腳步,沒想到他挖到的是真正的寶藏,妻子的慧黠與聰穎勝過她出塵的美貌,讓他情不自禁生了依戀。
見他微擰的眉心,她暗笑在心。「二叔的婚事你得多出點力,我這身子不方便替他張羅……」
「你是說成了?」周明寰攙扶妻子的手為之一緊。
「婆婆心善,人又慈祥,一聽到二叔的親事有譜都笑得闔不攏嘴,直道周府有喜要大肆操辦,把親朋好友都請來熱熱鬧鬧。」孟清華這話灌了不少水,但是又如何,噁心噁心婆婆,讓她啞巴吃黃連,大快人心。
周府不是小門小戶的人家,庶子娶親雖比不上嫡子的排場,但是也不能過於寒酸,讓人看了笑話。
從公中出銀子置辦婚禮也是理所當然,婆婆掌家可不能一句沒錢就不肯拿錢出來,她還要名聲與體面,若是被人指著鼻子說小氣,她也不用見人了,鎖在屋裡羞愧死吧!聽到妻子對繼母的讚揚,周明寰嗤之以鼻的輕哼一聲,「你就是個淘氣的!割別人的肉還要別人道謝。」
這下崔氏肯定氣得不輕,荷包失血或失面子只能二選一。
「是嗎?我可沒聽見一句謝字呢。」她眼尖地瞧見樹影後晃動的人影,含笑故作埋怨。
周明寰面帶笑意地往樹後一勾指。「還不出來謝過你大嫂,沒有她的盡心盡力,你這輩子只能娶條母大蟲。」
「大嫂……」一名笑得靦眺的男子走得極緩,有幾分難為情和臊意,撓著耳後傻笑著。
「大嫂不臊,倒是你紅著臉是好還是不好呀?別是大嫂為你挑的姑娘,你還不中意吧?」孟清華故意打趣臉紅的二叔。
「中意中意,非常中意,金府的閨女我見過,是個好的,多謝大嫂的美意成全。」
性子直的周明澤趕緊開口致謝,唯恐回得遲了大嫂會以為他不滿意這門親事。
她假意抹汗,笑話他的不自在。「中意就好,我還犯愁要是沒讓二叔看中眼,平白鬧了一回,還讓你們兄弟倆怨我,媒人不好當呀!」
周明寰、周明澤兩兄弟相視一眼,一個放聲大笑,一個尷然訕笑,兩人臉上都有鬆了一口氣的輕快。
暗影處,身著一襲新衫的珍姨娘咬著唇看著眼前這一幕,她又妒又羨地咬破下唇,絲絲的血紅溢出。
第十一章 相思要人命(1)
「大少奶奶,日頭大曬得很,賤妾為你打傘。」
「大少奶奶,小心腳下,賤妾把小石子搬開了,你穩著點走,不會有青苔滑了你的腳。」
「大少奶奶,天氣熱喝點消暑的綠豆湯吧!賤妾守在火爐熬煮了兩個時辰,軟嫩滑口……」
「賤妾來給大少奶奶請安,這些日子賤妾縫了不少小衣服、小套襪,給小少爺暖暖身。」
「大少奶奶,賤妾是做錯了什麼,為何你不待見賤妾,連一步也不許賤妾靠近?同是服侍大少爺的屋裡人,難道賤妾不要命了敢謀害大少爺的子嗣,賤妾只想為大少奶奶分憂啊。」
「大少奶奶,賤妾又來了,今兒個氣候涼爽,讓賤妾陪你到院子走走,肚子大了要多動動十好生孩子……」
自從二少爺周明澤與金家定下親事後,原本來得勤快的珍姨娘又跑得更頻繁了,往往一個不注意就不知往哪兒鑽出來,略微圓潤的身子滑溜地擠向孟清華跟前。
有時是借口送衣、送鞋,聊表心意,有時是送來吃食表示對正妻的尊敬,有時堵在半路上就為了多說兩句話,有時自怨自艾地在屋外嗚嗚低泣,吐吐苦水。
更甚者願為大少奶奶分憂解勞,指大少奶奶身子重了伺候不了大少爺,她「善解人意」的自薦枕席,讓不得宣洩的大少爺舒緩慾望。
珍姨娘所有的舉動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想盡辦法靠近孟清華,不知羞恥地以身侍寢倒是其次,雖然她也有那麼點意思,想趁孟清華不可行房事時勾引周明寰,不過孟清華才是主要目標,她無時無刻都像盯著腐肉的蒼蠅般把人盯得死緊。
可是珍姨娘身上有股聞起來很舒服的暗香,從新裁的衣衫、裙子飄來,一旦靠得近便能聞到淡淡的香氣。
有點甜膩,像果香,但聞久了又有一絲杏仁味,似遠似近的飄散在四周,卻令人不自覺的聞多了。
據聞,有了身子的孕婦若食多了杏仁會導致滑胎,因此杏仁是妊娠中禁食的食物之一,連聞都聞不得。
所幸斜月、凝暮等人十分嚴格的執行主子的吩咐,不僅在吃食上面相當謹慎,對各種香味也非常敏銳,驚秋的鼻子還號稱是狗鼻子,百尺外任何氣味她都聞得到。
因此珍姨娘多次的行動皆未能得逞,只要她稍稍接近,驚秋便會大叫,「有人!」
一堆丫頭、婆子身手就馬上矯健的圍成一個圓圈,將大少奶奶護在中間,不讓人近身一步。
但是百密終有一疏,還是著了道,這日,孟清華有輕微的出血現象,大夫一診脈竟是中了毒。
「幸好毒素不重,體內的毒沒有影響到腹中的胎兒,多喝點羊乳和溫水排出,不日便可盡除。」林大夫摸著兩撇小鬍子,搖頭又晃腦的解說孕婦體內的毒並無大礙。
他這會兒是神清氣爽的面帶笑意,懷裡還揣著幾錠銀子,半個時辰前他是被常新拎著後衣領「飛」過來的,連藥箱都來不及帶,臉色發白地以為自己會活活嚇死。
「看得出是因何中毒嗎?」冷著臉的周明寰滿面陰鷥,凌厲的雙眸透著教人不寒而慄的戾色。
「大多是由口而入,以吃食為多,這就要問問大少奶奶這兩日都吃了什麼,有沒有貪嘴?這毒的毒性不強,吃多了才有中毒跡象。」量少是起不了作用的,頂多腹絞痛而已。
丫頭、婆子頓時跪了一地,為了自身的疏忽而自責不巳。
「大少奶奶吃的食物是由奴婢負責的,可是每一樣食材奴婢都讓二嬸先嘗過,確定無恙才敢讓大少奶奶入口……」面有愧色的凝暮說起兩日內的菜餚,當她說到銀耳蓮子紅豆湯時,似想到什麼的林大夫忽然拍大腿一喊。
「快,把廚房裡沒用完的蓮子和紅豆全都取來,讓老夫瞅一瞅。」也許是……但又希望他猜錯了。
他真的不想摻和謀害子嗣的骯髒事,行醫是為了救人,不是揭發某些人的壞心腸,內宅的事比溝渠的污水還髒,若一不小心不但弄了一身髒,還有可能因此喪了命。
可惜大夫也要銀子過日子,自從大少奶奶來了以後,他手頭寬裕了許多,比坐在藥堂掙得還多,他已經在外頭置了三進的宅子安置一家老小。
因為孟清華的銀子給得痛快,林大夫一個月的賞銀等於好幾年看診的診金,教他怎麼捨得走,誰會跟銀子過不去,自是多多益善,拿得不手軟。
這跟拚死吃河豚是一樣的道理,雖有風險卻貪它肉鮮味美,一吃就上癮,戒不掉,死也要吃。
當然,他拿了孟清華那麼多錢,自然也有心想護著她的健康與安危。
「去拿來,一粒也不准落下。」周明寰坐在床沿,懷裡抱著唇色泛紫,虛弱不已的妻子。
「是。」
凝暮帶了兩名丫頭,飛也似的到了廚房,大肆搜括這兩日的食材,連沉手得很的米袋也扛著走。
不一會兒,大包小包的蓮子、紅豆,整筐的菜蔬和柑橘,連醃曬的風雞也捉了好幾隻。
「倒在地上我瞧瞧。」林大夫發話。
嘩啦啦的倒了一地,紅的是紅豆,澄黃色的是蓮子,紅黃摻雜,滿地是圓滾滾的豆子。
「啊!果然沒猜錯,就是這個。」林大夫從一堆蓮子、紅豆中捉了一把,從中挑出幾粒較圓扁的紅果實。
「紅豆?」看他手中捉的豆子,周明寰不解地瞇起黑瞳。小小的紅豆是尋常物,妻子常做成紅豆棗泥糕給他當茶點食用,他並未有任何不適,也沒聽過紅豆會令人中毒。
林大夫捏起一顆小紅豆說明著,「它雖然叫紅豆,可又不是能吃的紅豆,又名相思豆。」
「相思豆?!」孟清華驚呼。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
相思豆色澤紅艷,略扁,豆身有小小凹痕,形似人吃的紅豆,是騷人墨客筆下的相思物,藉以抒發兩情繾綣的思念。
「相思豆是生長在相思樹上的種子,秋天熟成落果,和可食用的紅豆非常相似,但是有毒,沒人會拿來吃,不過腦筋動得快的商人會串成鏈子,賣給懷春的女子或多情少婦,向情郎表示相思之意。」瞧!當大夫的也能博學多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