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求婆婆同理心看待,但好歹看在同是周府的子嗣,公爹的親生子分上,婆婆做做樣子也好,彰顯身為長輩的厚道,別老教人為她的私心而心生寒意、不齒。
一句「長幼有序」堵得崔氏語塞,臉色微惱。「媳婦想得周到,倒是娘的疏忽,明澤也該娶妻生子了,前兒個娘才瞧見娘家的表侄女長得秀氣聰慧,正苦惱著該找哪家的兒郎來匹配,你這一提不就是打了瞌睡送來枕頭,正好。」
她言下之意是要將娘家那聲名不好的遠房侄女丟給周明澤,讓這個倒楣的庶子戴頂綠帽,娶個惡婆娘為妻。
孟清華眉一皺。她這見不得人好的心態到底怎麼長的,庶子娶得不好她就能過得好嗎?一有事鬧起來,她豈能置身事外,女方還是她娘家親戚呢!她要護著誰好,一家人還能各過各的不成?
心大,但短視,只見眼前的利益。
孟清華看中的金家是以茶葉起家的富戶,獨生一女並無兒子,先不論嫁妝有多少,若是兩老兩腳一伸真歿了,無人繼承的龐大家產便落在女婿身上。
這樣的姑娘嫁給庶出的老二,崔氏怎麼都看不過眼,再者,崔氏已經想到了以後的事,金姑娘若嫁了溪兒後,倘若金家兩位老人家不死,她也能夥同娘家兄弟「想想辦法」。
心如蛇蠍,毒上加毒。
「哎呀!娘慢了一步,若是娘早一點開口,媳婦也用不著靦著臉去求祖母了,媳婦可是臊得很,連話都說得不利索呢。」就為了防她出賤招,而她果然沒讓自己失望。崔氏的手再度握緊,面上笑容不減。「莫非你已和娘通過氣,才來我跟前顯擺?」好一個孟清華,完全不把她放在眼裡。
「什麼顯擺,哪是這麼回事,娘來摸摸媳婦的心窩,還跳得急呢!祖母的臉一板,媳婦就嚇得一動也不敢動了。」孟清華假意面露慌色,素手往隆起的腰腹一放,來來回回地撫著肚皮。
狗急跳牆,她的用意是逼急了婆婆,婆婆許會心生歹意,對她和她肚裡的孩子下毒手——而她早有防備。
畢竟只有千年做賊的,沒有千年防賊的,逼一逼也許會有出人意表的發展,總是防著哪能安心。
「呵呵,瞧你還真抖了起來,明明是個膽大的,這事不跟娘提反而越過娘去麻煩你祖母,你呀!真是不孝。」崔氏一語雙關,那抖了起來不是指發抖,而是指心大,自作主張,連當家主母也不當一回事了。
不過崔氏的暗箭頻射,為人媳婦的孟清華也非省油的燈,直接搬出老夫人這面大盾牌來擋箭。
「娘可別誤會是媳婦心思長歪了,娘瞧媳婦肚子都這麼大了,哪敢隨意走動,夫君看得可嚴了,是巧姨娘扶著祖母來瞧媳婦這胎穩不穩,閒聊之下才談到二叔的婚事。」
「巧姨娘也去了?」一提到把丈夫的心勾走了一半,美艷依舊的狐媚子,崔氏看似平靜的眼神微變。
除了已逝的前頭夫人夏氏,周明寰的生母,崔氏此生最恨的人莫過於巧姨娘,她雖只是夏氏生前給的屋裡人,卻是一根拔不了的刺,不時紮著崔氏的心。
生得美貌又先生一子,加上已有多年的感情基礎,周端達不可能不對她寵愛有加,或看在元配的分上對她多有照顧。
晚了幾年入門的崔氏便吃了這說不出的暗虧,要不是她很快就有喜了,又善於抓住男人的心,否則正妻的位置也坐不穩,定讓巧姨娘的勢頭壓過她,與她平起平坐。
妾抬為平妻不是沒有,所以崔氏一掌了權就用盡一切辦法把巧姨娘踩下去,讓她不得翻身。
「是呀!娘說湊不湊巧,媳婦也納問著,祖母和巧姨娘一人一句說著二叔都老大不小了,屋裡也沒個知冷熱的可人兒,媳婦想這不巧了,剛好和媳婦家的娘不謀而合,提的全是同一件事。」不巧也得巧,姻緣不一定得靠天注定。
崔氏抿唇輕笑。「所以你就順理成章的牽起紅線,撮合起小倆口的婚事?娘都感到欣慰了。」
她裝羞淺笑。「媳婦哪承得起娘的一聲稱讚,不過是厚著臉皮充當一回媒人,讓兩家人都樂一樂。」
「呵!是挺樂的,娘也高興著,不過這聘禮可要頭痛了,近日來府裡收支銳減,怕是拿不出什麼好東西備禮了。」你不給我臉面,別怪我不給你體面,人道不走偏走畜生。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看誰技高一籌。
孟清華水來土掩的笑道:「娘就免操這份心了,巧姨娘把這事也提了,她說手頭上有夫君親娘留給她的首飾、布匹和一些零零碎碎的雜物,她也不藏私全拿出來,給二叔添光,娘說巧姨娘此舉可好?」
「……」可好?可好?!好到不行!好得令她想刨地殺人埋屍,方可止住那上湧的怒意。
「那媳婦幾時也替老三看門好親事,咱們一府雙喜,早日添丁添福氣啊。」
連巧姨娘都出來湊熱鬧,還把聘禮備好,置她這當家主母於何地?!根本明著打她的臉,意指她這主母苛待庶子,連點像樣的禮也不肯拿出來。
主母薄情無度量,逼得姨娘得拿出體己為二少爺打點,屆時她的賢慧之名形同笑話。
這不是攀親,而是結仇,明擺著說她崔氏只是個空有虛名的擺設,還是得生母來操心。
「高堂還在,媳婦哪好插手,不過娘不是說崔家表舅的閨女很不錯,秀氣聰慧,若娘不方便出面親上加親,媳婦可讓媳婦娘親去說上一說,娘這瞌睡儘管打,媳婦為你送枕頭來。」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婆婆要表侄女就消受吧!兒是心頭肉,庶子死活就無所謂?這樣的婆婆,教人如何能敬重三分。
「你……你……好、好,真是個好的,娘小看你了,咱們周府不愁無人當家。」崔氏氣到笑了,抖著手說反話。
她話裡的語氣是諷刺,怒責兒媳越俎代庖,視婆婆為無物,想奪權還得看本事夠不夠。
可惜崔氏遇到的是重生後,不再事事順從的孟清華,她四兩撥千斤的順著桿子往上爬,接績婆婆的話語。
「既然娘連聲說好,那媳婦便命人著手準備,包準讓娘多個兒媳來孝順,年底團圓飯多一人……」她作勢要起身,身後的丫頭、婆子連忙上前一扶,有人撐著臂膀,有人扶著腰,有人在前頭開路,省得摔跤。
氣得橫眉豎目的崔氏,嘴裡一口血腥味散開。
「等一下,這事不急,讓娘再細細琢磨,兩兄弟的喜事也別隔得太近,沖煞到就不好了,你……咳咳!身子重,先回屋子休息,娘想想老二的喜房要如何佈置。」她重重一咳,以帕子捂嘴。
「娘真好,疼兒媳,難怪人家都說媳婦是有福的,難得碰到一位佛心的好婆婆呢?媳婦這肚子還挺沉的,真坐不住了,改日鬆快點再來向娘請安。」孟清華身體笨重地一福身。
崔氏已經氣到說不出話來還要強裝一臉和氣的樣子,擺擺手要媳婦自行離去,無須多餘的虛禮。
孟清華一離開她視線,崔氏手心一攤開,繡喜鵲登梅的帕子上是一灘血,她是氣得嘔了一口血,一旁的鍾嬤嬤見狀驚得臉色大變,連忙端來一杯參茶讓夫人漱漱口,補補元氣。
至於一走出夏荷院,打了場全勝的孟清華笑容滿面,神清氣爽地扶著斜月的手臂,回到春鶯院。
只是她才過了月洞門尚未入屋就被攔下了,有人比她更急的想詢問結果,急急忙忙迎上來。
「怎麼樣?成了沒?她有沒有刁難你?你這肚子不小了就別再操心,讓祖母出面也成,崔氏好歹賣祖母幾分面子,不敢真的當面頂撞……」周明寰擔心的不是庶弟的親事成不成,而是妻子的身子,兩顆眼珠子緊盯高高隆起的小腹。
「停停停,你一下子問那麼多我哪記得住,我這腦子自有了身孕之後就不好使了,老是忘東忘西的,你一樣一樣慢慢說,我想一想再回你。」別人火燒眉毛他喊燙,乾著急。
黑瞳一瞇,他想瞪人又忍不住笑出聲來,暗嘲自己幾時這般浮躁了。「孩子沒鬧你吧?」
「嗯,很好,很乖,就是下腹重了些。」她得用手捧著,不然感覺要往下墜了,很不安心。
周明寰目測了一下她的肚子,下顎一揚。「又大了些。」
「再過一兩個月會更大,到時可別嚇掉了眼珠子,他長得很快,都會翻身了。」撫著肚子,孟清華面上露出慈母光輝。
「什麼?會翻身?!」驚覺自己太過驚訝,大驚小怪了,輕咳兩聲的周明寰這才裝模作樣的扶著妻子,陪她慢慢往屋裡走,斜月會意的一笑,往後退兩步。
「那明澤的親事能成吧?沒被酸上兩句,百般阻攔?」
她一笑。「懷了孩子才泛酸,婆婆那年紀應該懷不上吧!她對我可沒有一句半字的酸言酸語,待我熱呼得很,和和氣氣的稱我好兒媳,還要我替三叔也相門好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