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記者說:「我們沒說不幫你,幹麼承認你捧紅的畫家爛?」
她們被曦西的行為弄糊塗了,曦西忽倒抽口氣,掩面,哭了。
「這不是我當策展人的目的,不能因為這樣害好的藝術家也被質疑。我真笨真差勁,我做錯了啦……」曦西痛哭失聲,良心不安,她毀了人們對藝術策展人的信任,她不要狡辯,她寧可承認錯誤。
苦情姐妹,眼神渙散,暴飲暴食,一起盤坐在沙發,在零食殘骸中墮落。
曦西徒手挖黑森林奶油蛋糕往嘴裡塞,紅葉的黑森林蛋糕真是人間美味,雖然甜在嘴,心還是苦,眼淚汩汩淌。
「我果然證明了,嗚,證明我只有漂亮,我不配當策展人,我沒實力,我笨到玷污藝術的美好!」
推開曦西的手,秀蘭直接端起蛋糕啃,粗暴道:「我不管了不管了啦,你這個笨蛋,你腦子有問題,你變態,害我們倆都混不下去,對啦對啦,除了漂亮你還有什麼?都幫你想好了結果你亂講,笨∼∼」
「拿來,我要吃。」曦西搶走蛋糕。
這兩人吃的雙手沾滿奶油,嘴巴油油,正自暴自棄,門推開,一道夕光,隨來訪的人映入工作室,同時映亮她們眼瞳。隨這道光踱進來的是,張摩爾。
他穿著皮夾克,牛仔褲,英姿颯爽走進來,像賽車手,隨時跨上機車要逐風去,跟沙發上那兩個廢人形成強烈對比。
張摩爾停在曦西面前,看她正張嘴往蛋糕啃,因為他出現而愣住,她還很下雅地嚇得啊一聲。
慘,就這麼邋遢暴露在這很喜歡她的男人面前。
秀蘭呢?也好不到哪去,秀蘭披頭散髮,流著眼淚鼻涕。跟曦西一樣,兩人臉龐衣服都沾著奶油跟蛋糕屑。
張摩爾沒見過這樣邋遢的曦西,頭髮蓬亂,眼睛紅腫,好像已痛哭過,瞅著他的眼神可憐兮兮。唉,他怕的就是這個。
剛才在公司,一接到在報社朋友的電話,知道他的假交易曝光,他立刻放下工作趕來。他才不在意別人對他的報導,他畫畫本來就不是為了名利,而是為了追求伊人。他只怕曦西受打擊,只怕曦西會難過,眼前看來,曦西的情況確實不OK。
「你來幹麼啊?」曦西懊惱,抹去臉上奶油。好糗,要來也不先打電話,真會挑時間。
張摩爾定望著她,思索道:「有事拜託你。」不管,先設法轉移她的傷心,他立刻想到自己難過時必做的一件事。
「呃!」曦西打個飽嗝。「什麼事?」
「星期五我跟隊友要去比賽,有人臨時不去,少一個人就不能參賽了,你可以來嗎?」急中生智,這借口多贊哪!
「什麼比賽啊?」秀蘭問曦西。
曦西問張摩爾:「你是說生存遊戲?」
「唔。」
「不行不行,我沒玩過我不會,我沒運動細胞,我不喜歡曬太陽。」
「很容易,我教你。」對對對,帶她打生存遊戲,她一定能忘記傷心。
「生存遊戲?叫曦西玩生存遊戲?哈哈哈!」秀蘭爆笑。「她幾百年沒在運動,一天到晚跌倒,她弱雞呃,肉腳呃,玩生存遊戲?笑死人。」
不怪秀蘭笑,曦西也覺得不可能。平時最大運動量,就是穿美美,笑瞇瞇地在冷氣房逛展覽,叫她拿槍去廝殺,不可能。
「你找別人吧。」她很有自知之明,而且現在心情惡劣,不想出去。
但是,張摩爾抱定主意非她不可,他眉一揚,目光一凜,看看桌上挖爛的蛋糕,再看看曦西沾滿奶油的雙手。「為什麼不要?你很忙?」
對於一個雙手還抓著蛋糕,坐在佈滿零食的沙發,要理直氣壯說「我很忙」,還真需要一點勇氣。曦西小小聲說:「我是怕拖累你們,我去參加,你們會輸。」
「只是拿槍做做樣子,跑一跑運動運動,頂多兩小時結束,很容易。」
「很容易?」
「很容易。」
「還是不行,不想去。」
「幫幫忙!」
「可是……」
「拜託——」
「好……好吧。」再堅持下去,好像很沒義氣。再問他一次:「很容易噢?」
容易——個屁!
「啊——」
艷陽當空,水杉震顫,雀鳥撲飛,藍天底,曦西正尖叫。可憐她小個頭,戴面罩,穿軍服,拽長槍,孤軍逃避敵軍追殺。
曦西隸屬張摩爾的紅軍,任務是搶藍軍軍旗。是說,這不是玩笑的啊,因為實行打不死規則,每個人都好殺啊,都想打到對方叫媽,一碰上敵軍,就火力齊發。曦西抱著機關鎗,林間亂竄,藍軍不斷冒出來射擊漆彈,攻擊她,耳朵轟轟作響。
曦西臥倒,連滾帶爬。「啊!」她翻身,仰躺,扣扳機,朝敵軍開火,嗒嗒嗒嗒嗒,曦西邊噠邊叫;「啊!救命啊,張摩爾張摩爾!」死小孩還不出來擋?!
右邊灌木叢,跳出三名藍軍,左邊單地,跳出兩名藍軍,五名全高頭大馬,身材魁梧,一起衝向曦西,舉槍瞄準,嘿嘿冷笑,這下子,準備打到曦西叫媽為止。
曦西躺在地,寡不敵眾,但反應夠快,馬上指向左邊嚷;「有豬!」沒人上當,曦西朝右邊指。「蛇啊!」還是沒人理,嗚,真不捧場,裝都不裝一下,只好——
「我是菜鳥,各位大哥哥饒了我好嗎?」她眨眨眼,三十歲了還很會裝可愛。
不饒!他們目光一凜,準備扣扳機。
曦西身子一抖,擁槍啜泣,淚汪汪覷著他們。「我怕痛……」
呃……男人們呆住。美女落淚,五名大漢頓時失神,不忍扣下扳機。
噠噠噠噠噠噠!
張摩爾追來,一陣噠噠噠噠噠噠,噠到其中兩名抱頭撲倒亂竄喊媽,另外三名渾身被打到全是紅漬。
「贊啦!」曦西叫好,張摩爾衝來,拽起曦西就跑。他威風凜凜,命令老師:「走!」大隊長命令,小隊員曦西跟著跑。
杉木的暗影篩落在他們身上,小野兔蹦出來,看見他們就溜。松鼠彈上水杉找果實,曦西被張摩爾拉著跑很久。她跑得喘不過氣,穿過草徑,踏過小溪,奔進深林。毛細孔流汗,髮膚被汗濡濕,握一起的手,也被兩人的汗浸濕。爬上草坡,曦西腿軟,往草地倒下,張摩爾被她這一拉扯也跌下來。
「不行不行了,我胸口好痛……」曦西躺平,上氣下接下氣。身體陷入濕濡的草堆,心怦得像要跳出來。
「休息一下好了。」張摩爾放倒機槍,拍她的背,幫她順氣。
曦西鏗地扔了槍,踹他一腳。「騙人,他們來真的,一副殺人的樣子,哪裡容易?!這是打仗,是真的打,什麼叫跑一跑就好?亂講亂講,恐怖死了!」剛剛是裝可愛,現在是像小女孩在耍賴。
「不這樣說你怎麼會來。」他咧嘴笑,她氣得補踹一腳。
一隻鳥啁啾著,飛過他們上空。「你看——」張摩爾指著鳥兒方向,它闖入水杉枝伢間,找到另一隻,一模一樣黑白羽毛的鳥兒。他說:「是喜鵲。」
日光在枝丫間閃爍,兩隻喜鵲互啄羽毛,挑逗著彼此,愉快地歌唱。
「聽說看見一對喜鵲,會有好事發生。」張摩爾說。
「是嗎?」曦西失神地瞧著喜鵲。
好事來了,好事就是——
「上啊——」敵軍忽然全衝過來,群起攻之。
張摩爾跟卓曦西兩個笨蛋,來不及拿槍,被突襲的漆彈打得滿地滾。
曦西拉張摩爾擋,叫:「快叫媽叫媽叫媽啊!啊!好痛好痛——」
藍軍隊長率隊友們火力全開,近距離噠噠噠噠噠噠。「還不叫媽還不叫媽還不叫媽?」
曦西哀嚎:「張摩爾;」 。
張摩爾護住曦西。「好啦全停火!停火!我叫媽叫媽,夠了喔。」
「哇哈哈哈哈哈,你們出局了,兄弟,走!」藍軍隊長朝隊友們比個手勢,放過兩個笨蛋,去收拾其它紅軍。
曦西脫掉面罩,覷著一身濕答答的藍漬。「噁心……」又看張摩爾,他也好不到哪去,頭髮衣服全中,想到剛剛兩人齊聲叫媽,曦西拿面罩K他。「好玩?好玩?嗄?嗄?!」但是格格地笑了。
張摩爾乖乖挨打,傻傻笑。她的笑容,令人目眩神迷,他無法移開視線。
曦西索性往後一倒。「這下好啦,可以大大方方地休息。」看著藍天白雲,愜意啊!
張摩爾也往後一倒,陪曦西望白雲。
曦西看白雲飄著飄著,又看那一對喜鵲枝上跳著,是不是因為流太多汗?身體虛脫,可是心裡好輕鬆,感覺輕飄飄,暈眩著……
她轉頭,望向一旁的張摩爾,他瞧著天空望,他的睫毛好長,他的側臉為什麼這麼好看?
「張摩爾?」
「嗯。」他轉過頭,望著她。
她感歎。「你覺不覺得當小鳥很好,可以自由自在,愛看多久的雲呢,就看多久的雲,每天在樹枝上歌唱,真逍遙。唉,我八成得了職業倦怠症,最近都不想工作,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我都不想理了。我現在啊,現在想啊,像小鳥那樣,在樹上看雲唱歌,啥都不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