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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維倪

  賓客均已入席,驊燁扶寧又儀站起,舉起滿斟的美酒,朗聲道:「今日是太子妃壽辰,本宮先飲此杯,祝建安芳辰永繼,年華無憂。」一飲而盡。

  眾人齊齊舉杯,道:「祝太子妃芳辰永繼,年華無憂。」眾皆飲盡。

  七舉杯遙祝,隨著眾人飲盡——這酒,也算是為自己最後一個任務餞行。

  酒菜不斷地上來,戲子演得傾情,雜耍玩得賣力,筵席上笑語聲聲、酒令陣陣,眾人興致越來越高漲。就在這熱鬧到極點的時候,一道極細的震弦之音響起,和著戲台上的樂音,彷彿是樂師用力撥了一下琴弦所發出的聲音。

  自那杯酒後,七再未舉杯,只一直把玩著手中的杯盞。此刻他眸色一凜,手中酒杯忽地直飛而出,在空中一滯,裂成碎片。只見一支袖箭破杯而出,卻終究後力不繼落到地上,離寧又儀只有一尺距離。

  那杯盞和袖箭恰恰都落在花樹暗影處,此刻眾人酒酣,竟無人察覺。

  驊燁摟住寧又儀的手稍稍用了點力,寧又儀一驚,正要掙脫,只聽他輕道:「終於來了。」聲音很輕很冷,有著極重的敬意。

  七將手中杯盞擲出之時,雜耍班子正有人表演後空翻,他在篝火邊一連翻了十幾個,看得人眼暈,火光中誰也沒注意他腰一扭,一枚銀針悄無聲息地向風襲去。

  剎那間,十一手中杯盞一攏罩住銀針,風悄無聲息朝一侍衛身後掠去,七雙手同震,手中竹筷迅疾如箭,一根扎入台上樂師心口,一根沒入後空翻那人腰際。

  變故突起,眾人皆驚,正嘩然時,驊燁摟著寧又儀站起,左手依舊攬在她腰側,右手一抓一扭,「噹啷!」一把匕首掉地,一名侍女痛哼出聲,捧著右腕怒瞪著他。

  驊燁揮了揮衣袖。「此等彫蟲小技,瑰月公主也敢出手。」

  「你最好一刀殺了本公主。」瑰月抹掉臉上的易容藥,仰著頭,毫不膽怯。

  說話間,七他們三人將琴師、後空翻的藝人和平台侍衛擒到太子面前,那侍衛見兩著暗招計劃敗露正要出手,卻已被風拿下。

  驊燁的聲音冷若寒冰。「都在了?」

  「是。」七答道。

  「既然瑰月公主這麼想死——」驊燁似是沉吟,頓了頓道:「那就先不忙,讓本宮想想,怎樣才是最好的死法。」拜舒瑰月所賜,建安把祭台上的七記得那麼深;拜她所賜,建安十年來連番遇刺,連洞房花燭夜都只有半晚.,拜她所賜,他別無選擇只能往建安心口射出那一箭——這一切,他都要她一點一點地償還。

  驊燁手一揮,便有侍衛上來將四人押了下去,戲班雜耍班各人也都被捆了起來,暫且關押等候發落。

  等這一番嘈雜過去,筵上人還是滿的,酒菜也依然不缺,那熱鬧的氣氛卻再也湊不起來。雪片悠悠地掉下來,還沒碰到篝火,便化作水氣散失無蹤。這積了一日的大雪——終於下下來了。

  見寧又儀似有倦意,驊燁道:「天公不作美,就散了吧。」攜著她率先離席。

  「我想去看看父王。」回到景鸞宮,寧又儀對著驊燁道。

  「我陪你。」

  「我……自己去就好。今晚發生這麼大的事,父王一定很擔心,我去問個安就回。」

  「也好。」驊燁點頭,看著她走出門,不由得又追出來道:「外面雪大,早點回來。我等你。」幫她披上一件鶴氅。

  寧又儀點點頭,也不回頭,逕直走遠。

  她是一個人走的。那行淺的腳步漸漸被雪覆蓋,驊燁呆望著,反覆念著「我等你」。

  寧又儀並沒有進寧王寢宮。她遠遠地看著寢宮裡亮著的燈火,雪狂亂地扑打著窗子。父王,那是女兒在叩你的窗……她站著看了好久,才低頭轉身走開。她從影子侍衛們住的偏殿後穿過,繞過巡夜的士兵,一直走到宮裡的天牢。

  衛兵見是她,不免有些躊躇。「太子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內。」

  她解釋道:「太子有幾句話要問瑰月公主,我是太子妃,讓我來比較方便。」

  第9章(2)

  「是的,太子讓我來護著太子妃。」

  寧又儀身後,七的聲音響起,他遞上令牌。

  見到令牌,七又是親自監看著他們把瑰月公主關入天牢的人,衛兵便再無猶豫,放兩人進去。

  天牢的石階盤旋而下,直入地下深處,外面的風聲漸漸聽不到了,只有他們兩個的腳步聲。

  「你要做什麼?」左近再無其他人,七在寧又儀身後問。

  她不答反問:「我只在你窗下走了一走,你就聽出了我的腳步?」

  「對。」

  「七最厲害了。」寧又儀微微笑。

  自那句「七最好了」之後,七對所有諸如此類句子一概聽而不聞。「你來天牢做什麼?」

  「和瑰月公主說說私房話。」

  最後一級台階下,石門緊閉,內有衛兵看守。

  七透過風孔叫開石門,衛兵提著一大串鑰匙,叮叮噹噹的帶兩人去瑰月公主的囚室。

  一見寧又儀,瑰月怒道:「寧又儀,你來幹什麼?想看我笑話,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等她罵完,寧又儀問道:「瑰月公主,你怎麼還來刺殺我?」

  「要殺就殺,問這麼多做什麼?」

  寧又儀看了七一眼。「我不殺你,我是來放你走的。」

  七一驚。「太子妃!」她開什麼玩笑?!這麼多年來舒瑰月一直刺殺她,就連滅國了也不放棄,這根本就是執念!這種禍害,怎麼能放?他心下雖然極不贊同,手卻扣住身邊衛兵的脈門,讓他說不出話來。

  瑰月斥道:「別假惺惺了,告訴你——我恨你!」

  「瑰月公主,我放你走,你好好地過日子,別再想著行刺什麼的了。」寧又儀輕輕道。

  「你怕了?你要嘛就殺了我,否則,我舒瑰月活著的一天就是要想盡辦法殺了你!」

  寧又儀望著她,眼中竟滿是悲哀。「不值得的。能好好地活著,多好。瑰月公主,你把十年的時間都花在刺殺我身上,你為什麼不為自己做點什麼?」

  瑰月縱聲大笑,滿臉是淚。

  「寧又儀,我為什麼還來刺殺你?我父王死了、王兄死了,我連薩羅國都沒有了,我如果不恨你,我如果不是為了殺你,我為什麼要活下去?我還有什麼可做?」她狠狠地道:「你最好現在就蔽了我!」

  寧又儀歎道:「可你有自由啊……」她望著七,問道:「我們放了她,好不好?」

  「不行!」

  「建安公主,」囚室裡那做侍衛打扮的人突然開口,「如果你真的放了我們公主,我答應你,有生之年,我再不會讓公主來行刺你。」

  「雷藏,你閉嘴!」

  原來他就是雷藏。寧又儀想起谷底聽到的隻字片語。這雷藏,肯定是瑰月公主身邊很重要的人。「你保證?」

  「雷藏拿性命擔保。」雷藏乾脆地點了瑰月公主的啞穴,止住她的尖聲怒喝。

  寧又儀又看向七,語氣軟軟地懇求著,「七……」

  「好。」七歎氣。

  七俐落地點了衛兵的穴道,放到一邊,解下那一大串鑰匙開了囚室。雷藏拉著不斷掙扎的瑰月出來,另兩人被七的筷子射中心口腰際,早無生機。

  「御花園的假山下有條密道,一直通到城外,我帶你們過去。」寧又儀道。

  雷藏換上衛兵的衣衫,四人一起走出天牢。

  「我問出了很重要的東西,正要帶瑰月公主去見太子。」寧又儀淡淡道。雷藏拖著瑰月,她的氣惱掙扎更是讓守兵深信不疑。

  雷藏功夫也不弱,他帶著瑰月,七帶著寧又儀,沒多久就來到那座假山。

  寧又儀道:「這個密道裡有好幾條路,有的走不通,七,我們送他們出去好不好?」

  「好。」

  曲曲折折走了很久,終於走到出口,外面一片蒼茫,已到城外。

  「大恩不言謝,就此告辭。」雷藏抱起瑰月,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七……」

  「嗯。」

  「現在,沒人知道我們在這裡呢。」

  「嗯。」

  「你說過……」

  「我說過,我帶你走。如果你現在想走,我現在就帶你走。」七極快地接道。

  一時間,寧又儀竟有些猶豫。她看著七,輕輕拿掉他的面具,看他與太子酷肖的臉。同一張臉,一個令她安心,一個令她害怕。

  「七,你會不會後悔?」

  「不會。」

  寧又儀輕輕笑了,暗夜裡,彷彿有白花在緩緩開放。

  「我想去江南。」

  「好,去江南。」

  夜深了,雪越下越大,整個歲波城都在一片潔白中安眠。

  驊燁獨自一人往祭台頂端爬去。

  這是他第一次登上這祭台。九百九十九級台階,他走了很久,久到他以為這祭台沒有盡頭,久到他以為這祭台一直延伸到天上。他一步一步地爬著,想著十年前,他在遠處看著寧又儀和七爬祭台的情景。她那麼小,一定爬得很辛苦,若沒有七的幫忙,怕是根本爬不到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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