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盛淵望著她,不解地揚起俊眉。
吉人笑彎了眼,又道:「小時候只要你一把我惹哭,回頭就會折這些小鳥、小雞、小貓、小狗的紙娃娃送我,你都忘了嗎?」
「怎麼會?」盛淵淡淡一笑,憶起童年往事,笑容頓時多了幾分溫柔。「我還折過一種很小的紙鶴,只有半截拇指那麼大,你記得嗎?」
「記得,是我十二歲生日嘛!」吉人偏頭回想,喃喃說道:「你折了十二支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紙鶴,用針線串成一串,綁在指環上送我的對不對?」
「我還記得那串小小的紙鶴,好多顏色、好細緻,我從沒看過這麼可愛的小東西,迎風飛起來好漂亮……吉蒂、吉祥也嚷著跟你要,你嘴巴都說好好好,卻根本沒送她們,她們背後罵了你好多天啊!」
盛淵沒好氣地橫她一眼。
「折那個有多麻煩,得用細竹籤代替手指,一點一點、慢慢仔細的折,你以為很容易嗎?我花了多少時間,這麼辛苦做給你的,結果呢?你玩幾天就玩壞了吧?」
「嗯,足足玩了兩個月,後來我們又吵架,我氣不過,就把它扯爛了。」吉人伸伸舌頭,老實招認。
「嗄?」盛淵驚訝地瞅著她,「能撐兩個月,真是阿彌陀佛!」
吉人沉吟地抿著唇,忽然覺得他有點兒奇怪……
從她一過來,他臉上就沒什麼笑容。他忽然獨自在亭子裡折紙鶴,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你好像悶悶的,有什麼不開心嗎?」吉人收起笑臉,認真問。
「你病都好了?怎不待在房裡?過來我這兒。」盛淵抬頭瞥她一眼,便拉起她的手,將她拉到自己身邊。
「睡了好多天,人都睡傻了……」
吉人乖順地倚在丈夫懷裡,享受溫暖的懷抱。
「你是不是想隨便打發我啊,怎麼不回答我的話?」
「沒什麼好說的。對了,」盛淵提醒她,「吉蒂的喜帖送來了,娘問你要不要幫吉蒂另外添些嫁妝。你是吉蒂的長姊,我娘又是吉蒂的姨娘,送些適合吉蒂的首過去好了,咱們也算是吉蒂的另一個娘家。」
吉人聽了,反而沉默起來,意興闌珊的垂下雙肩。
「這件事,娘做主就好了。」
盛淵沉思地凝視她。
「你這麼不滿意這樁婚事嗎?」
吉人蹙起秀眉,搖頭道:「吉蒂根本就不喜歡像蘭樕這樣的男人,我真不懂她為什麼要嫁。」
「狀元郎有什麼不好嗎?」盛淵又問。
「……沒有,」吉人怏怏不樂地把玩手上的紙鶴,漠然道:「我只是覺得他們不相配,也不適合。」
盛淵愣愣望著妻子。
「你怎麼了?」吉人發現他的異樣,不解地問。
「沒什麼。」盛淵別開臉,抬頭望著天邊的雲彩,不發一語。
兩人各懷心事,都不想說話,便靜靜的倚著彼此,任時光悠悠流逝。
盛淵非常迷惑,一直以為自己很瞭解吉人,一直以為吉人心裡根本是愛慕他的,只是缺乏自覺,又太嘴硬。
他們從小打鬧慣了,他以為要她領會兩人之間的男女之情,只是需要多些時間而已……
他會不會是太自負、太自以為是了?
男人有可能同時喜歡好幾個女人,那女人呢?難道也和男人一樣見異思遷嗎?
太荒謬了,他有這種想法,簡直是對吉人的污辱。
可吉人對他……到底懷抱什麼樣的感情呢?
他不懂,吉人為什麼對蘭樕如此特別?她夢中喃喃說的又是什麼意思?
他是和她兩小無猜,能夠互相瞭解,生活一輩子的男人?
那蘭樕又是什麼?
他想破了頭也參不透——
盛淵真的有些奇怪。
吉人獨自坐在窗邊軟榻上,抱著膝頭沉思。
他時常用一種深思困惑的眼神靜靜看著她;有時肩並肩走在一起,也總是低頭不語;他的笑容越來越少了,連抱著她也發呆。
夜裡,卻忽然需索無度——
吉人倏地臉紅,想起昨夜的繾綣纏綿,兀自心跳不已。
「看著我,吉人,睜開眼睛看著我。」盛淵捧著她微微汗濕的臉,火熱地在她頸間落下一串吮吻,又回到她眼前強烈要求。
她看著他,他臉上的激越神情令她深深著迷,那一刻,她彷彿就是他生命中的全部,他深邃的黑眸多麼專注,他眼裡的深情撼動了她,終於令她不再羞怯,大膽向他伸出手——
「盛淵,、盛淵……」
她低吟呼喚他的名字,雙手牢牢勾著他頸項。盛淵這時忽然笑了,眼神熾熱發亮、熊熊如火地凝視著她,慾火更烈。
吉人咬著唇,趕緊扇扇臉,驅走腦海裡的春情慾念。
真是,大白天她是怎麼了?
偏偏腦袋控制不住,繞來繞去還是回到盛淵身上。
慾望平息後,盛淵抱她抱得好緊,悶得她幾乎透不過氣。
「你抱痛我了。」她喃喃抱怨。
「是嗎?」他這才鬆開一點,改從她背後攬著她的腰,鼻尖抵著她頭髮。
吉人雖然背對著他,看不見他的表情,卻仍可察覺到他身上的憂慮不安。
「盛淵,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你怎麼老是胡思亂想呢?」
他低笑,大手在她赤裸的纖腰上游移。
是嗎?是她胡思亂想?
吉人納悶地支著臉,她以為自己很瞭解盛淵,可沒想到……如今她根本猜不透他的心,他怎麼好像變了個人似的?
吉蒂的大婚之日終於到了。
清晨天剛亮,吉人便起身呆坐在妝台前,一邊梳頭,一邊發愣。那頭滑溜烏亮的長髮任她梳了又梳、梳了又梳……
盛淵終於看不下去,搶走她手上的木梳,低聲歎息道:「我怕i頭髮統統掉光了,後悔莫及,所以替你保管一會兒。」
吉人懶洋洋地橫他一眼,卻沒說話。
盛淵瞥她一眼,又道:「今天你不是應該提早回娘家去,瞧瞧吉蒂她們有什麼需要打點的?」
「真不想去……」吉人垮著秀臉,冷淡說道:「待會再晚點兒,我跟爹娘一起去婚宴就好了。」
對女人而言,嫁人是一輩子的事!即使蘭樕保證會對吉蒂好,但他愛的人是她,若有一天被吉蒂發現……她不敢想像啊!
偏偏皇上已得知這門親事,退不得啊……
她只能眼睜睜看著吉蒂嫁入狀元府。
盛淵看著吉人,頓時一陣失落。
「那好,商舖有事要我過去一趟,應該不用太久,晚些時候,我直接過去跟你會和。」
「嗯。」吉人懷抱心事,低著頭,並未發現盛淵的異樣。
他離去後,過沒多久,丫鬟便請她到前廳,和公婆一起出門。
來到新科狀元府,吉人依舊悶悶不樂。
放眼金碧輝煌、雕欄畫棟,皇上御賜的宅第自是不同凡響,加上處處張燈結綵,賀客盈門,到處一片喜氣洋洋。
爹爹忙著招呼賓客,一見他們就熱烈地迎上來,難得她公婆專程來為吉蒂慶賀,雙方長敘一會兒,往日嫌隙,總算逐漸冰釋。
吉人跟在婆婆身邊,眼睛不由自主的頻頻往門外看去,不時在賓客中尋找盛淵的身影。
他怎麼還不來?
望穿秋水,一心只等著他——
自從和盛淵結成夫妻後,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身邊一沒有他,她便覺得好心慌,好無聊,坐立難安,身心都不自在。
怎麼還不來?等啊等,怎麼還不來?
好不容易終於看見他從門外進來了,吉人低呼一聲,便匆匆撇下公婆,往他身邊跑去。
「你總算來了,怎麼那麼久?」
「有事嗎?」盛淵見她跑得急,連忙伸手穩住她。
「你要待在我身邊才行嘛,怎麼放我一個人,那麼久才來?」
吉人跑得喘吁吁,臉泛桃花,嘟著嘴跺腳埋怨,大有撒嬌之意。
盛淵錯愕注視著她,呼吸微顫。
她不是因為蘭樕要娶她妹而悶悶不樂,難道,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讓她發覺她是在乎他的?
吉人見他半天搭不上話,又滿臉癡迷的模樣,深覺好笑,正想好好打趣他一番,不料一雙手突然搭上她手臂,轉頭看,原來是小妹吉祥。
「姊,我到處在找你,你怎麼不去和吉蒂說說話?她一個人在新房裡,還要枯坐到筵席過後,我們陪她一會兒嘛!」吉祥拖拉著她,口中不停求嚷。
「可是——」吉人遲疑地沉下臉。
「去吧!」盛淵卻推她一把,擺手笑說:「快去啊!」
「走走走。」吉祥衝著大姊夫笑笑,便把大姊拉走了。
吉人有些不情願,她整天都在躲避和吉蒂單獨見面。
怕見了面傷心,又怕自己說出什麼不應該說的話,姊妹倆中間隔著一個蘭樕,她拿什麼臉面對妹妹?
進了新房,看吉蒂穿著大紅嫁衣,極不自在的坐在喜床上扭來扭去,吉人眼眶就不自禁泛紅。
教她怎麼不煩惱呢?
男女情愛姑且不論,夫妻之間,日日夜夜、朝朝夕夕都要相處的。
吉蒂從小就像個男孩子,骨子裡,比蘭樕還多了幾分英氣。
那蘭樕分明是個文弱秀氣的讀書人,長得顛倒眾生,比吉蒂還像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