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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陶陶

  整整一天一夜,她躲著不敢出來見人,頭上總是包頭巾,眼皮哭的腫脹難消,鼻子都被面紙擦破了。

  「阿月啊……」

  簡母的聲音在樓下響起。

  秋月望著鏡子,頭頂鮮艷的橘,刺眼得讓她就算戴上太陽眼鏡也無法遮住那光彩奪目、會使人罹患白內障的強烈眼色。

  「到底哪裡新潮了?」她委屈地放下鏡子,無精打采地躺在地板上。

  「阿月啊,你是耳聾了?」

  秋月揉揉眼睛,喊回去:「人家心情不好啦,都說了不要吵我。」

  「不要吵你,你說的喔,不要後悔。」簡母提高嗓門。「旭維啊,她不知道又在耍什麼大小姐脾氣……」

  秋月驚嚇地從地板上坐起。

  「我都不知道要怎麼說她,人笨就算了,又學不會教訓,不知道到底是腦袋撞壞,還是我懷孕的時候吃了什麼黑心食品,造成她腦部受損,家門不幸……」

  「媽!」秋月衝出去,氣急敗壞地喊了一聲,可一到樓梯口,又想到自己耀眼奪目的髮色、滿臉痘子外加邋遢的穿著,又忙不迭地跑回房間。

  迅速綁好頭巾,戴上太陽眼鏡,脫下鬆垮的運動短褲,套上前幾天才買的碎花短裙跟緊身白短T,幾天節食的成果終於顯現,肚子小了很多,胸部雖然縮水一點點,但沒關係,她有本錢縮小,如果不看臉的話,身材滿點。

  她火速奔下樓,聽見母親還在細數她從小到大做的蠢事,頓時怒火中燒。之前都說了,她要扭轉自己在旭哥心目中的形象,從一個糊塗小土蛋變成性感美女,所以任何人都不准再提她小時候的蠢事,怎麼才轉過身,母親就扯她後腿。

  「媽,你不要再講了。」她碰了下母親的手,對旭哥路出靦腆的笑。

  他的氣色比前天好多了,眉宇之間的憂鬱氣息也不復存在,穿著白色運動衣跟牛仔褲,年輕又有朝氣。

  突然間,她覺得自己像是角落堆積已久、滿佈塵埃的小泥人,黯淡又醜陋,她有股衝動想跑上樓把自己埋起來。早在一年前她就應該好好準備,把自己培養成知性感性兼具的美女,現在為時已晚。

  不對,她那時又不知道他跟女友分手,所以也不能怪她。秋月忍不住為自己說話,挽救岌岌可危的自尊。

  「你來買東西嗎?」她問道。

  他搖頭。「阿明打電話給我,說你燙壞頭髮哭了一天,叫我開導你。」他的視線停在她的發巾上。

  「她喔,任性啦,燙壞頭髮有什麼好哭的——」

  「媽。」秋月打斷她的話。「你不要再說了。」

  「你看,有多任性,現在都說不得。」簡母對蕭旭維抱怨。「我們以前哪敢跟父母頂嘴,現在的小孩——」

  「媽——」

  「好啦,不要再媽來媽去,旭維你好好開導她。」簡母歇口氣,繼續道:「她喔,從小到大我沒少操過心……」

  秋月已經受不了了,拉了蕭旭維的手臂往外跑。「我們快走。」

  蕭旭維臨走前還是禮貌地大聲招呼。「簡媽,我們出去了。」

  「你好好跟她講,看她這樣有多不孝,長輩在講話她竟然拉著人就跑……」

  一到外頭,秋月才鬆口氣。「真的是敗給她了。」

  「你媽也沒惡意。」

  她歪頭看他一眼。「你媽呢,有沒有擰你耳朵?」見他有些尷尬,她心情大好,知道自己猜對了。

  他扯開話題。「你的頭髮……」

  「不說了,反正是我誤交損友,過幾天我再自己買染髮劑染回來。」想到這兒她不甘道:「我媽一直苛扣我的薪水,也不許我跟我哥借錢。」

  「為什麼?」

  「她說我沒抗壓力,是草莓族,燙壞頭髮又不是世界末日。」她忍不住吐槽。

  「講別人容易,她自己還不是曾經在美容院大吵過,叫老闆退錢。」

  他笑道:「不然我借你,等你領錢了再還我。」

  「真的嗎?」她睜大雙眼,推了下墨鏡。

  他點頭,盯著她發巾下噴出的橘色劉海。「顏色挺鮮艷的。」

  她慌忙地蓋住額頭。「跑出來了?」

  他好笑道:「也沒多糟啊。」

  秋月歎氣。「你不用安慰我了,我都懷疑那個大師兄的審美觀異於常人。」

  「大師兄?」

  她立刻把大師兄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隨後長歎。「我是誤信匪類,你說張元禧是不是騙我?有人會做一百個頭還願嗎?」

  他忍住笑。「他有給你看日本進修的證照嗎?」

  「沒有,我也沒問,反正我已經去廟裡告狀了,請媽祖替我伸冤。」她不甘心地說。

  他禁不住笑了起來。她小時候意外不斷,常到廟裡收驚去霉運,養成她一遇挫折必向媽祖報告的習慣。

  「髮型有落差就算了,但是明明答應我染成棕髮,結果變成這樣,我都懷疑他是不是有色盲。」她禁不住又抱怨一句。

  「去買染髮劑吧。」他拐彎往右走。「你怎麼不叫他染回來?」

  「我有啊,他說橘色適合我,堅持不肯,說什麼作為美發藝術家他有他的堅持。」她差點脫口說出「屁啦,去他的藝術家的堅持」但終究咬緊牙關忍住。在旭哥面前,溫柔善良的一面還是要顧到。

  待他笑聲停後,她才結結巴巴地問:「旭哥,你現在心情好多了吧?」

  「什麼?」他不解地揚眉,怎麼突然扯到心情。「我一直很好。」

  她憐憫地看他一眼,眼神說著:不需要在我面前故作堅強了。

  「媽媽都跟我說了。」

  他更疑惑了。「說了什麼?」

  她歎口氣,準備扮演一朵解語花。「也沒什麼,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好好振作才是真的……」

  「秋月,你還是直接說出來我才聽得懂。」

  她偷瞄他一眼,見他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才吞吞吐吐地說:「就是車禍跟分手的事。」

  他猜也是這兩件事。「你媽說了什麼?」

  她小心翼翼,深怕傷了他的自尊。「他說你沒辦法接受分手,多喝了幾杯,結果在車上發酒瘋……就車禍了。」

  他驚訝的表情讓她開始懷疑老媽的情報是否有誤。

  「還有嗎?」他冷靜地問。

  她忐忑不安。「是不是說錯了?」

  「先把你聽到的都說了。」他想知道母親到底是怎麼到外面亂傳的。

  她靈光一閃,不趁此時挖秘密更待何時?她輕歎口氣,推推墨鏡。「我媽說你雖然喝醉酒,還在人家車上發酒瘋不對,不過幸好還有良心,還記得護著人家,所以對方沒事,可你卻撞斷了腿骨。因為你無私的舉動讓女方感動萬分,同意復合,你卻在九死一生之際,看破情關,堅決不肯……」

  蕭旭維匪夷所思地看她一眼,聽她口沫橫飛繼續說道:「我媽說了,你躺在病床上想到辛苦把你撫養長大的雙親,不禁泫然淚下、涕淚縱橫,不忍他們見你一個大好男兒,病歪歪地躺在床上,只能苦水往裡吞——」

  他忍不住打岔。「確定是你媽說的?泫然淚下、涕淚縱橫,還有什麼大好男兒?你在寫小說?」

  「不是,我稍微修飾了一下,差不多是這樣。」她追問。「你真的哭了?怎麼不打電話給我或我哥,我們可以去照顧你啊。」

  想到他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醫院,她就覺得難過。

  「你根本就沒把我當朋友嘛,這麼大的事也不跟我說。」一口悶氣憋在胸口實在難受。

  他喟歎。「你們是不是連續劇看太多?哪有你們說的這麼淒慘,醫院都是我的同事,他們對我都很照顧,我怎麼可能孤零零躺在床上哭,再說我姐也常來醫院看我。」

  「可是——」她張口想說什麼卻說不出口。

  「什麼?」

  她隱下話語,只道:「反正你不夠意思,沒有義氣。」

  除了擔心他之外,她也扼腕錯過了一次好機會。當時他不止身體受傷,心靈也因為感情而傷痕纍纍,如果那時她在身邊,藉著照顧他的名義,待在他身邊擔任善良可愛的解語花,說不定他就喜歡上她了……

  想到這兒,她又是害羞又是激動地想咬東西發洩。如此難得的機會就這樣浪費了,讓她如何不捶胸頓足。

  第2章(2)

  見她咬牙切齒的模樣,蕭旭維歎道:「不是不把你們當朋友,而是我真的覺得我一個人沒問題。」

  醫院都是他熟悉的同事,再者他的性子也不是傷春悲秋的人,既然腿斷了就好好養傷,接著復健,練習用枴杖走路。若是母親來了,說不準在他「強烈」的關懷下,他復原的時間會因此拉長。

  瞞不過大姐是因為她嫁到台北,最少一個禮拜打一次電話給他,偶爾姐弟相約見個面吃個飯,他總不可能八個月都推脫不見她,依大姐的性子才不管這些,說要來看他就是要來,還不如直接把實情告訴她省事。

  「還有,我根本沒喝酒,哪來發酒瘋,到底話是怎麼傳的?」他不解地搖頭。

  「你沒喝酒?」她驚訝道。「到底為什麼車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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