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落裡的人已經亂成一團,大人拚命找小孩,小孩拚命哇哇大哭,幾個長老全衝出來指揮大局。
菲雨把長髮塞進遮陽帽裡,寬鬆的大襯衫拉出牛仔褲腰,盡量讓外表第一眼看不出是女人。
他們是領有許可的國外團體,政府軍應該不敢亂抓人才對。再觀察了一下,她就發現情況和自己想像中有所不同。
這群大漢雖然也穿著迷彩服,卻不是政府軍的制服。其中有一個男人比其它人都高一顆頭,神色嚴峻地叫住長老,跟他們說了幾句話之後,長老們的臉上露出喜色,村民開始把孩子往那兩輛軍用卡車上面塞。
他們不是政府軍的人!菲雨倏然領悟。
既然不是政府軍,那就是革命軍了。
「菲雨。阿比塞爾的人來了。我們要跟著他們走,政府軍馬上就要殺過來了,你們也一起來!」杜亞從重重人海中冒出來對她大喊。
菲雨快速地點了下頭,衝回帳篷。她不知道這個阿比塞爾是誰,既然是來幫他們的,她必須通知教授他們趕快回來,大家一起撤退。
「唔——」冷不防一堵堅硬如鐵的胸膛擋在前面,菲雨直直撞上去。
菲雨大吃一驚,反射動作想推開他,手腕陡然被一隻鐵掌鉗制。她更是驚嚇,用力掙兩下卻沒能掙開。她停下來呆呆看著這個制住她的男人。
他好高!
而且長得不像傳統的勒裡西斯人。
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大腦還有時間自動想這些。
他看起來和其它幾名大漢一樣,一身迷彩軍服沾滿了灰塵,古銅色的皮膚因長期曝曬而留下淡淡的細紋,卻不減損他五官的清朗,但是他的長相和其它人明顯不同。
勒裡西斯的主要人種是普努達人。普努達人是幾百年前阿拉伯人和歐洲人的後裔,膚色比埃及、中東國家的人來得淺,比一般白種人又來得深,而身材大多精幹瘦削,中等身高。
這個男人比其它人高出大半個頭,和一六0的她比起來簡直像一座鐵塔。
他的肩寬是她的一倍半,一隻青筋起伏的大掌可以輕而易舉抓住她兩隻手。他的黑髮略長,帶著微微的天然譬,雙眸凌厲冷肅,卻不像普努達人那樣眼窩深陷。
他的濃眉中央有一道小小的紋路,好像常常皺著眉頭,前額寬廣平整,臉頰削直方正,下巴中央有一道微微的凹隙。
這其實是一張長得不難看的臉。事實上,甚至可以說很不錯的長相,粗獷陽剛,充滿男人味的吸引力。只是他的神情實在太死板了,看起來有點嚇人。
這男人既然抓著她不說話,她只好自己找話說了。
「咳……你好。」男人的嘴角勾了一下,似乎覺得她的話很有趣。菲雨不禁鬱悶。
「我姓朱,朱菲雨,是美國布朗大學地質研究小組的成員之一。」菲雨第二度嘗試,還對他友善的伸出手。
「你要去哪裡?」終於說話了。
不知道哪條法律規定的,好像長得寬肩厚胸、虎背熊腰的男人聲音就一定要很低沉,在胸膛隆隆作響,這位仁兄也不例外。
八成是睪固酗分泌過度旺盛的關係!她想。
「我想聯絡教授他們趕回來,大家一起撤退。」
「他們在哪裡?」男人的用字依然簡潔,不過低沉的聲音還滿好聽的。
「在離西方十公里的一處岩石堆。他們是開吉普車過去的,回來只要十分鐘,或者我們一起去接他們也行。」她強捺下心頭的焦急。
男人仰頭看了天際一眼,兩眉之間的那道凹縫又皺了起來。
「來不及了。」
「什麼?」男人再不答話,抓著她就往其中一輛軍用卡車上拖。
「等一下等一下!你為什麼說來不及?我不能丟下教授他們……」她又叫又跳,努力想掙脫他的手,但也沒看他怎麼用力,她硬是掙不開他。「嘿!我不能丟下教授獨自逃跑,你聽到了沒有?起碼讓我用無線電通知他們……」那個男人根本不把她的小雞力氣放在眼裡。
「所有行李一律留下,只帶最基本的食物和飲水就好!我們的時間不多了,一分鐘之內沒有上車的人將被留下來。」他一喊完,本來就亂成一團的人全部愣住,接著所有人撲通撲通把行李解開,拿出麵包乾肉和水壺,其它的隨便一丟,攜家帶眷爭先恐後地跳上車。
菲雨在一團混亂中,看見學弟跳上了其中一輛卡車。她想跟著跳上那一輛車,這個鴨霸男人卻硬是抓著她走向另一輛,打開駕駛座,把她扔進去,然後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時擠了進來,發動引擎。
菲雨只好往旁邊的副座挪去,副座的門卻立刻打開,另一個中等身材的男人擠了進來,笑咪咪地對她打招呼:「嗨!」她擠在兩個男人中間,眼睜睜看著載滿老弱婦孺的卡車,噗嚕一聲衝向曠野。
老天,她這樣算是被人挾持了嗎?
「……我們的線報說,果爾多那傢伙打算屠村,於是我們趕快過來救人,幸好還來得及。」
從上車一開始,她右邊那個男人就興高采烈聊了起來,一面把整件事的前因後果說了一下。
大體上而言,就是出於「某個原因」,政府軍認為霍華教授的研究小組協助革命軍走私軍火,所以一查到他們最新的落腳地點,果爾多立刻領兵過來抓人了。
至於那個「某原因」是什麼,他只是含糊帶過,她猜想應該跟他們革命軍有關,不過她還是不要問太多比較好。
「對了,忘了自我介紹,我叫『洛提』,你旁邊那個冷臉裝酷的傢伙叫『阿比塞爾』,不過我們都叫他塞爾。」洛提繼續愉快地說道。
洛提長得就像常見的普努達人,中等身高,膚色被陽光曬得黝黑,深陷的黑眼睛總是閃爍著笑意。兩一相襯更顯得阿比塞爾的相貌不太一般。
菲雨一直以為長年在槍口上打轉的人,看多了生死,漸漸都會變得像阿比塞爾這樣沉默寡言,沒想到也有洛提這種聒噪的奇葩。
「我叫菲雨,朱菲雨。」她伸手和洛提握了一握,手縮回一半,偷瞄旁邊那個沉默開車的男人,想一想還是悄悄收回來。讓人家專心開車好了。
後照鏡上,阿比塞爾也瞄她一眼,不過深黝黝的眼底看不出所以然來。
不知道教授他們怎麼樣了?她的心沉甸甸的,又怕多問會引兩位大哥大大的不滿。
政府軍固然不是好人,革命軍也不見得多有善意。君不見,有多少革命分子擁有權力之後,就變成另一個貪腐集團?雖然說他們今天是來救人的,未來會怎樣還很難說。
阿比塞爾又看她一眼,突然從口袋裡抽出一個對講機,用方言說了些什麼,不久另一端傳來吵雜的聲音,回復了他的話,旁邊的洛提聽到之後,露出笑容。
「我們的另一路人馬已經接走教授一行人了,你不必為他們擔心。」洛提笑道。
菲雨頓時鬆了一口氣,終於露出燦亮的笑容。
「謝謝你。」她又轉向身旁開車的男人,鄭重地點點頭,「謝謝你們趕來救了大家!」阿比塞爾似乎沒想到她會和自己說話,輕嗯了一下,嘴角淡淡牽動一下。
「你也是美國人?」洛提又有疑問。
「不,我是台灣人,目前在美國布朗大學念研究所二年級,霍華教授是我們的指導老師。」既然知道教授沒事,她的心情輕鬆了一點,笑容也多了起來。
「原來是一群書獃子。」洛提點點頭。
「喂!」這話是什麼意思?
洛提趕快討好道:「我只是想,你長得這麼秀氣可愛,一定不是粗手粗腳的美國人。不過美國什麼人都有,那也很難說!」什麼叫美國什麼人都有?菲雨登時啼笑皆非。
「我們現在要去哪裡?」她注意到車子不斷往前開,依照地圖來看,再過去是一整片平坦的高地,幾乎沒有任何遮蔽物,接下來會直接進入東滇地區。
勒裡西斯的沙漠地形和中東不太一樣,是比較類似蒙古戈壁那樣的礫漠,環境極為乾燥酷熱,寸草難生。
「國際紅十字會和聯合國醫療團在東漠地區設了一個難民收容營。政府軍不敢明目張膽的攻擊那裡。我們會把所有人送過去,你們可以在醫療團的庇護下離開勒裡西斯。」回答的人竟然是阿比塞爾。
菲雨呆呆的看著他,沒有發現自己「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你在叫什麼?」洛提感興趣的問。
「他竟然會說話。」她呆呆地說。
「噗!」洛提當場捧腹大笑!
對了,她想了一想,他們之前也交談過,他當然會說話。
阿比塞爾瞪洛提一眼,臉色竟然……有點深的樣子?
「啊。」她不知道自己又呆呆地叫了出來。
「你又『啊』什麼?」這次是阿比塞爾自己問的,臉色有點不善。
「你,你會臉紅。」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