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昂的聲明之後,屋裡陷入一陣驚訝的靜默。
「那個說話污辱老闆,叫人砸我們公司的人原來是老闆的繼母!」
聽見張詠翎的訝然低語,殷巧然這才驚覺自己激動下說得太多。
「我出去走走,你們把公司整理一下,今天暫停營業。」她迴避的交代幾句後就住門口走。
薄谷少棠擔心的拉住她,「我陪你出去。」
她卻撥開他的手。「我想一個人靜靜。」再談論李韻芝下去,勢必提及她可憐的母親,她會想哭,而她不想再次在他面前顯現脆弱,只好避開。
看著她低頭離開公司,薄谷少棠懊惱又後悔。今天的風波終究是因他而起,那宗獵人頭的委託案,他實在不該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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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起伏不定的定在路上,殷巧然再次覺得薄谷少棠或許真是她的天敵,否則怎會發生他唯一接的獵人頭中介案,恰好和李氏企業扯上關係,招來李韻芝的尋釁報復這種該死的巧合。
又耍她如何不怨他、氣他?
「巧然!」
一道喊聲迎面而來,她下意識抬頭,看清喊她之人時俏臉頓斂,腳跟一踅就要閃開。
殷耀中連忙關上車門跑上前擋住她,「你沒聽見我喊你嗎?」他可是專程來找她的。
「這位先生,我該聽見你喊我嗎?」她不馴的昂起下巴回視他。
「你這是什麼態度,我是你爸。」
一句他是她父親,引爆她體內所有燃點,恨怒交加的嗔吼,「你不配!」
「你——」
「我的父親不會背著妻子跟外面女人搞外遇,不會拋妻棄女在外頭享樂,不會在他的妻子日夜盼望等他回頭等得重病時仍對她不聞不問,不會在他妻子嚥下最後一口氣前,仍狠心的不回來見她最後一面!」
一聲高過一聲的指控逼得殷耀中心虛的迭退數步,無法理直氣壯回駁,他確實負了髮妻,對這個女兒也未盡到父親該有的責任。
兩人的爭執引來路人的側目,這其中包括無論如何都對殷巧然放不下心,隨後找她而來的薄谷少棠,他遠遠的就瞧見她與一名中年男子怒目相向,不禁加快腳步走向麗人。
「我有事跟你說,到我車裡談。」發現路人投來八卦眼光,殷耀中想拉她進車裡說話,她一逕甩開他。
「我跟你沒什麼好談。」
「給爸一點面子好嗎?」為了面子,他只好要自己低聲下氣點,畢竟他這個李氏企業董事長可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他不想跟女兒在路上吵嚷下去,被有心人士大做文章。
正走近兩人的薄谷少棠微訝的停下腳步。沒想到這名中年男子是巧然的父親,他一直以為她父母均已不在世上。
「那是你的事,我說過別再跟我提爸這個字!」她冷硬回絕。當年媽身為他妻子的面子,他又何曾為她顧及了。
「你!算了,你獵走李氏企業主管這件事,改天再給我個交代。」顧忌成為路人指點的目標,殷耀中拂袖駕車離去。
殷巧然嘴角泛起淒涼諷刺的弧度。二十幾年來從未關心她過得好不好的父親突然前來找她,竟是為了獵人頭那件事。
給他交代?敢情他也認同他那有錢老婆砸她公司的作為。
這就是她的父親,她感覺好悲哀。
轉過身子,她猛地教映入眼簾的人影怔住。他什麼時候來的,看見她與父親的爭執了嗎?
薄谷少棠定定的看著她,「你剛剛的態度有點不敬,再怎麼說他都是你父親。」
背脊一顫,她吼得心酸,「你懂什麼!」
「巧然——」他直教她眼裡濃稠的哀傷震驚住。
往後拉開兩人的距離,她咬咬牙道:「你被開除了,薄谷少棠。」
第六章
原本晴朗的天空罩上一層陰霾,似是要下雨。
站在十七層樓高的落地窗前眺看變得灰暗的台北城,薄谷少棠揉捏著眉心沉沉歎息。
「辛苦了副總裁,喝杯咖啡提提神。」慎村岡為上司端來他慣喝的黑咖啡。今天分公司有幾件上億的重要投資案需評估審核,他臨時請上司回公司掌理,幾場研討分析會議王持下來,夠他累了。
薄谷少棠微抬眼看著氤氳熱氣的咖啡,知道特助弄錯他歎氣的原因,未多做解釋,他伸手接過咖啡。「謝謝。」
「呃,副總裁,你今天都待在這裡沒關係嗎?」稍做猶豫,慎村岡問。
啜飲著咖啡,他以眼回問他的意思。
「之前副總裁每天抽空來分公司兩小時都顯勉強,今天你從早上就過來這兒,現在已經下午三點,你兼差那間公司的老闆不會介意?還是你請了假?」
「我被fire了。」
啥?!慎村岡愕愣得張大嘴,「副總裁被fire?」
「就在你打電話叫我來分公司之前。」眺眼望回陰暗的窗外,他眉心的皺折又蹙攏起來。
全是他的錯呵,他壓根不明白巧然與她父親有何芥蒂疙瘩,有什麼資格批評她對父親的態度,也難怪她要氣得開除他,轉身攔了計程車就離開。
他並未追上她,知道她需要時間平靜跌宕起伏的心情。現在呢,她是否仍在氣他?
腦裡浮現她吼問他懂什麼的淒楚小臉,他忍不住心疼,看來他也許該找個時間問問老奶奶,逞強又倔強的她心底究竟埋藏了什麼沉重的傷心過往。
慎村岡很想問那個敢開除上司的人是誰,然而見上司若有所思的凝重神情,他未再打擾,悄聲離開總經理室。
上司等會兒還得和韓國方面的代表洽談合作案,就讓他安靜的休息會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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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點三十分,灰濛濛的天空飄落毛毛細雨,殷巧然佇立在人來人往的騎樓下,眼神空洞又沉重的望著遠方。
一整天她就這樣漫無目的的遊走,無助倦累得好想有個厚實的肩膀讓她靠,怎奈那個她渴望偎倚的胸膛主人,教她開除了。
他以為對自己的父親不敬,她心裡好過嗎?問題是,她父親從來就不值得她尊敬,要她如何以禮相待。
搖搖頭,她努力將霸佔她思維的俊影趕出腦際。她的心已教他亂得夠徹底,再想下去,她不知又要在街上發呆多久。
她決定提前去接小齊,看見可愛的他,想必能幫她踢走低迷一天的情緒。
未料小齊早在四點就被人接走了。
「你說不是他爹地,而是一位戴眼鏡的斯文男子接走小齊的?」她問著招呼她的助理老師,好友陳雪帶女兒安安去醫院看病了。
「薄谷齊喊他叔叔,很高興的跟他離開。」
小齊在台灣有叔叔?怎麼她從未聽他們父子倆提過?
走出幼兒園,她愈想愈難安,這回該不是薄谷少棠的債主真追到台灣來,拐走小齊當人質,逼他爹地還債吧!
慌急的打電話給薄谷少棠,怎知他的手機關機,家裡的電話也沒人接,她改打到公司,遲遲未等到心瑤她們的接聽,方才記起她說過公司今天暫停營業,沒人在公司。
匆匆攔車趕往薄谷少棠的住處,抱著他也許會和小齊安然無恙出現她眼前的希望,可惜她在門外拍喚許久,屋裡沒有任何動靜。
她立即再衝回公司,一屋子的凌亂已收拾整齊,唯獨仍不見令她惦念的一大一小人影。
撫著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胸口,小齊真被壞人捉走的惶恐仍盤據心中,另一道可能猜疑緊接著竄入她腦海。會是李韻芝派人抓走小齊嗎?因為早上兩人激烈的交鋒過,她不甘心,再派人抓走小齊對付她?
不對,李韻芝若曉得小齊的存在,知道她疼小齊,早上對她的威脅應該會提到他,而非叫人砸得她公司關門大吉。
那麼到底是誰帶走小齊?
心慌得六神無主,殷巧然就這麼開著車在曾經載小齊經過的街頭巷弄,一遍遍繞找,直到她找得快發瘋仍未發現小齊的蹤影,她再次回到薄谷少棠的住處前。
「薄谷少棠,你回來了沒有?」門鈴與敲喚一併落下,她直覺得自己快虛脫。
「巧然,你怎麼了?!」打開門,倚著門扉的嬌軀直往他懷裡跌,薄谷少棠來不及驚喜她前來找他,心驚的扶攬住她。
聽見再熟悉不過的嗓音,她抬起頭倉皇急語,「你到底跑哪兒去了?小齊不見了,我怎麼都找不到他——」
「冷靜點巧然,小齊在房間裡睡覺,沒有不見。」
她愣愣的瞅他,「小齊在睡覺?」
「我們剛回來不久,他在車裡睡著了,我沒喊醒他讓他繼續睡。」大手輕柔撥弄她微亂的劉海及鬢邊垂落的髮絲。
她依然愣望他,「幼兒園的助理老師說是一位戴眼鏡的斯文男子接走小齊,不是你呀!」
「那個人是我的特助慎村岡。」
隨著他比指的修長手指望去,殷巧然終於發現客廳裡有其它人在,高瘦的他戴著副銀邊眼鏡,看起來相當溫文有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