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教傑起身,臭著臉瞪著她,「我得跟奶娘知道我跟你同床有生命危險,看她還逼不逼我跟你睡在一張床上。」
「我又不是故意的。」她有點糗。
「我看你是存心的。」他起身,伸了伸懶腰便下了床。
走到門口打開門,花嬤嬤竟已候在門外,涎著笑臉。「早,少爺,睡得好嗎?」
他一臉難看,「她壓了我一晚,你得問問她。」
花嬤嬤往房裡一探,見秦又冬羞紅臉坐在床邊,忍不住笑了笑。
「我說嘛,夫妻一定要同床共枕才能培養感情……」
「奶娘,你想到哪兒去了?」周教傑語氣懊惱,「是她的兩條腿壓了我一晚,沒見過睡相那麼差的人。」
花嬤嬤愣了一下,眼底帶著詢問的睇著秦又冬。
秦又冬尷尬的笑笑,「我睡覺時習慣有東西擱著腳,所以……」
周教傑回過頭,「敢情你是把我當擱腳的?」
「我睡著了嘛,又不是故意的,你這人還真小氣。」雖然知道自己理虧,可她就是不甘示弱。
「我小氣?」他瞪大了眼睛,惱火的看著她,「我到了天亮才喊你,你還說我小氣?」
「咦?」她一怔,「所以說,我壓了你一夜?」
「對,沒錯!」他咬牙切齒。
知道自己把他當枕頭壓了一整晚,秦又冬有點不好意思了。
自己這兩條腿的重量擱在他肚子上,肯定不是太舒服吧?這麼一想,她真覺得對不起他了。
「好啦,是我不對,那我今天做好吃的補償你,向你賠罪總行了吧?」她釋出善意。
「今晚你睡椅子。」他沒好氣的說。
「欸?什麼?」她皺眉噘嘴的瞪著他,「你少得寸進尺,不過是壓了你一下,你就想趁機拗我?」
「拗你什麼?」
「拗我睡椅子呀!」
「床本來就是我的。」
「我是這個家的一分子,床也有我的分!」
兩人你來我往,鬥得渾然忘我,把花嬤嬤忘在一旁。看他們小兩口鬥嘴,花嬤嬤忍俊不住哈哈大笑。
這一笑,打住了他們的戰爭。
「這就是人家說的打情罵俏啊,看來少爺跟少奶奶的感情可真好。」她說。
周教傑濃眉一擰,「誰跟她感情好?」
「我也不是跟你打情罵俏!」秦又冬說著,朝他扮了鬼臉,「小氣巴拉!」
「你!」周教傑惱火的瞪著她,半天說不出話來,索性一拂袖,邁開大步走出了房間。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花嬤嬤掩嘴竊笑。少爺一直是個冷淡拘謹且壓抑的人,從不讓人看見他的喜怒哀樂,也不曾與誰交心,被夫人逐出周家大門後,變得更加沉默且消沉,可秦又冬才來了兩天,就有辦法激得他跳腳。
在周家受了那麼多氣的他,從來不曾反抗或是抱怨,即使身邊的人都為他抱屈,他也從來沒說過什麼。她知道他心裡不是沒有情緒,腦袋不是沒有想法,但他太壓抑、太重情義,因此寧可受盡委屈也不說夫人的不好。
久而久之,他變成一個不管遇到什麼事都不會有反應、有情緒的人,說是行屍走肉當然是誇張了些,但有時也相差無幾。
那樣的他竟然在碰到少奶奶後,彷彿活了過來般的生猛有力。看來,這門親事,她沒給他弄擰了。
「奶娘,讓你看笑話了……」秦又冬見她掩著嘴笑,有點難為情。
她跟周教傑剛才像兩個沒長大的孩子似的鬥嘴,實在有夠幼稚的。想想,她雖寄宿在二十一歲的身軀裡,可她是個三十歲的女人,該有三十歲女人的思考及成熟度,怎會……唉。
「少奶奶,我可不是在笑話你。」花嬤嬤拉著她的手,笑睇著她,「我是替少爺開心。」
聞言,秦又冬不解。「替他開心?」
「是呀。」花嬤嬤頷首微笑,「你不知道從前少爺是個多沉悶的人,這宅子又是何等的寂寥呀,可如今因為你,少爺彷彿活了過來,這偌大的莊子也添了許多不同的聲音。」
秦又冬尷尬一笑,「都是吵嘴嚷嚷的聲音……」
「呵,那多熱鬧呀。」花嬤嬤話鋒一轉,「對了,少奶奶剛才說要做好吃的向少爺賠罪,可是真的?」
「嗯。」她點頭。
花嬤嬤一臉期待,「我跟老周都不擅長廚房的事,昨兒個難得吃一頓特別的,真是回味無窮,想不到今天又托少爺的福,能享用少奶奶做的飯菜……」
「奶娘,我很喜歡做菜的。」她以真誠的目光注視著花嬤嬤,「以後三餐都讓我來料理吧。」
花嬤嬤一聽,既驚又喜,但仍不安的說:「少奶奶,這不成體統啊,世上哪有主子做菜給下人吃的?」
「什麼主子下人?」她笑歎:記,「奶娘跟周叔都是長輩,讓長輩伺候我,我才真的是過意不去呢。」說完,她反握住花嬤嬤的手,「我先梳洗一下,然後就去做飯。」
秦又冬輕輕鬆鬆的做了一桌子菜,還親自將在書齋寫字的周教傑請了出來。
這是周教傑自幼被周老太爺養成的習慣,雖然如今周老太爺不在,人事全非,
他還是維持著這個習慣,彷彿這是他跟已逝的周老太爺之間的唯一聯結。
來到飯廳,看見一桌看似尋常卻令人食指大動的早膳,周教傑又是驚訝。儘管昨晚他已見識過秦又冬的廚藝,但看她在最短的時間裡以有限的食材做出好幾道菜式,他得說他真的很佩服。
看來,她不僅會吃,懂吃,還會做吃的。果然,那身材不是三兩天養成的。
用完早膳,秦又冬開始整理她那一方園圃。雖是深秋,但因拓城位於南方,僅僅只是早晚天涼,白天時還是挺暖的。
忙了一上午,她又空出時間來做午膳。午膳用畢,歇息片刻,她又繼續忙著她的農活。一整天,周教傑都有意無意的經過,然後觀察她的進展,看她揮汗如雨,
不畏辛苦也不怕髒的整頓著園圃,他對她真是越來越好奇。
但對於這門親事,他還是感到抗拒。
他並不是嫌棄秦家的身家不如周家,而是秦又冬的樣子實在太……他真的無法接受一個比丈夫有份量的妻子。
他打聽到她在家是個嬌嬌女,心想她肯定受不了氣、捱不了苦,所以打定主意在她進門後不理會她、冷落她,教她受不了而主動求去,沒想到她不只能做粗活,燒得一手好菜,耐力還超乎他的想像……
他得說,她真是個奇葩。
傍晚,秦又冬剛燒好菜,主僕四人正就位準備用膳,門外傳來敲門聲。
花嬤嬤要去應門,秦又冬攔住她,「奶娘,你先吃,我去應門。」說著,她便起身走了出去。
看著主動又勤快的她,周教傑愣了一下,但沒說什麼。
花嬤嬤睇著他一笑,悄聲地道:「少爺,我可幫你覓了個好媳婦呢。」
周教傑瞥了她一眼,「路遙知馬力,才剛開始。」
「日久見人心,少爺等著瞧。」花嬤嬤一臉自信,「老婆子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飯還多呢。」
周教傑眉梢一挑,沒再多說。
此時,秦又冬走到門口,「哪位?」
門外的人頓了一下,「在下方世琮。」
「哪裡的方世琮?」她問。
「在下是周家少爺的損友。」他說。
秦又冬一愣。居然有人自稱是損友?這人也挺鮮的。不管,既然他是周教傑的朋友,她理當開門相迎。
打開門,門外是位玉樹臨風,風度翩翩的美男子。這難道就是人家說的物以類聚?周教傑長得好,朋友也不遑多讓。
方世琮看見門裡的秦又冬,不禁愣住。
身為周教傑好兄弟的他,當然知道好友在花嬤嬤的「脅迫」下娶了繼室——來自秦家村的秦又冬。
同時,他也從周教傑口中得知秦又冬是個嬌生慣養,好吃懶做的肉肉女,周教傑還為了抗議這門親事而故意在她進門時缺席,跟他在外飲酒。
看著眼前的秦又冬,他多少能理解周教傑的心情。
他認識周教傑是在五年前,他第一次來到南方的拓城時,人生地不熟還被扒走錢袋,在茶樓吃完一頓豐盛大餐後才發現錢袋不翼而飛,掌櫃的看他衣著一般又不修邊幅,一口咬定他就是要吃霸王餐的無賴。
就在所有人看他笑話,對著他指指點點時,周教傑出手相救,不只替他付清了帳,還借給他一筆錢當急用。
當時,周教傑還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其實是當朝禮王的世子。三個月後,他再次回到拓城將錢還給周教傑,兩人因年紀相當,相談甚歡又十分投緣,於是在半年後結拜為異姓兄弟,他也告知周教傑自己的真實身份。
知道他是禮王世子後,周教傑對他的態度還是一貫的不卑不亢,不曾想利用他的權勢為自己解決任何的問題。
這些年,周教傑在周家的處境困難,可周教傑沒向他抱怨或求援。兩年前,好友遭養母李氏以分家名義趕出周家時,他曾想以自身的權勢及人脈幫忙他重返周家奪產,可他斷然拒絕,說周家能對他不仁,他卻不能對周家不義。